「晚輩有眼不識真人，實屬愚氓，還望二位前輩看在晚輩修持不易，饒我小命，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蠡山島東岸，沙灘上，廝殺漢模樣的築基散修跪伏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哀求原諒，就差沒有上演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孩兒的經典戲碼了。
結丹修士當面，他們幾個算是踢在了鐵板上。
李柃和慕青絲沒有理他，而是討論著剛剛打聽來的消息。
「蠡山可還真是多災多難，前段時間才剛剛從樂家那裡聽聞遭遇颶風，周邊島嶼和凡民國度損失慘重，近期又有海獸侵襲。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海防出現漏洞，為各方散修所覬覦，竟又鬧起了海盜。」
「夫君，我曾聽聞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或許這就是劫數降臨的表現，此間的修仙界正處在劫數之中，諸般禍端接踵而來，就看當地的修士有無能力及時化解。
其實北海也曾有過這樣的苗頭，不過都被我們提前消除，方才能夠撐過去。」
李柃道：「不錯，若非提前消除了北海地界的業障，各種天災**接踵而至，形勢必將愈演愈烈，最後大難臨頭，神仙下凡也擋不住。」
據他們打聽到的消息，此間動亂已經不是一兩年，甚至不是從魔災開始數起，而是有好些年頭了。
過去西海也曾有過正道昌盛，海晏河清的年景，但隨著商業發展，物慾橫流，逐漸生出殺人奪寶，家族紛爭之事。
其間自有恩怨情仇愛恨糾葛，因果未能及時化解，釀成劫數。
再後來，海盜巨梟崛起，各方世家豪強，宗門坊市同樣亦正亦邪，彼此之間多有爭鬥，也同樣在加劇著此方地界的矛盾。
這原本就是綠林江湖一般的存在，遇到好時節，大家也懂得細水長流的道理，就算剪徑都適可而止，但是魔災一來，混亂四起，自己都朝不保夕，也就不會再有任何顧慮。
你做初一，他做十五，整個西海立刻變為弱肉強食的世界。
對此李柃也別無他想，西海並非他掌控之地，也不依靠此間環境謀生，只能冷眼觀之。
不過，這些混戰之中，亦有豪強誕生，或呼嘯大海，或坐鎮一方，都是當今紀元有名有姓的角色之一，倒是值得專門留意。
襲擊李柃的這群人是隸屬龍老仙麾下散修聯盟的外圍成員，他們打著西海龍宮的名義四處打家劫舍，為所欲為，但是彼此之間並不攻伐。
單憑這一點，就在混亂局面之中占據莫大優勢，因而迅速做大。
現如今，竟然都已經張狂到主動進攻蠡山這樣的大型靈島，與坐鎮此間的世家豪強正面作戰的地步了。
「話說回來，你口中的那個龍老仙究竟是何方神聖？我聽聞西海草莽之中，有四大巨梟，八大世家，還有名義上各方商賈與金錢聯盟的執牛耳者，玉琅山金錢會勢力，但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這號人物。」
和慕青絲探討完畢之後，李柃轉過頭詢問了了一聲。
仍舊還在磕頭討饒的廝殺漢愣了一下，訕然道：「二位閣下並非西海修士？龍老仙……龍老仙就是大名鼎鼎的鱉道人……」
他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聲音低了下去，好像怕被人聽見似的。
李柃失笑道：「原來如此，是那老龍鱉啊！」
慕青絲不大關心外界之事，倒是沒有聽說過這個名頭，不由問道：「夫君知道此人？」
李柃道：「老龍鱉不是人修，也不是鱉，更不是龍，而是含著人，龍，鱉，蛇多族混血的海中大妖世家出身，一經出道，便以返祖血脈震驚世人，贏得強者之名。
最初那條老龍鱉是被人稱作鱉道人的，後來一種蝦兵蟹將和麾下修士拍馬屁，稱其為鱉仙人，鱉老仙，再後來，又莫名其妙變成龍老仙了。
老龍鱉諱說鱉和近於別的音，推而廣之，龜也諱，鰲也諱，再後來，連王，八都諱了。
但實際上其本體就是一頭近似於玄武的龍龜形象，其所擁有的真龍血脈極其淡薄，說不定神龍教人來到西海傳道，教他太虛化龍功，都不見得能夠練成，無非就是往臉上貼金，沾些強橫祖宗的光彩罷了。」
慕青絲笑道：「原來如此。」
李柃道：「西海之人尊重他的忌諱，都喚其做龍老仙？我們是外人，不甚講究，但既來到此地，也就入鄉隨俗好了。
這個龍老仙還是當得起一方強者之名的，據好事者評估，他起碼也擁有著五鯊實力，比北海血鯊王二至三鯊明顯強了一截。」
慕青絲聞言，有些訝然：「這麼強？」
李柃道：「這種妖王是可以變身的，常態之下人形道體一至二鯊，展露妖軀本體就要拼祖先了，從二三鯊至七八鯊不等，個別強橫者甚至可能超過十鯊。
為何他總是在鼓吹身上龍族血脈，就是因其真的能夠帶來極大好處。」
修仙界從來都是血統論至上，巨擘大能的血脈可是很寶貴的。
身具大能血脈者，運氣好撞上什麼大運，沾染了聻靈，靈蘊，覺醒前世宿慧，各種神通變化都能無師自通，就是這麼逆天。
這甚至都影響到了修士的生育觀，黃雲真人過去就曾經叮囑李柃和慕青絲，倘有大好前程，不必著急留下血脈，等修煉至元嬰以上再說。
精打細算如斯，無不證明強大血脈的好處。
李柃旋即又問及他們此番打劫的成果，意外得知，蠡山竟然已經失守，島上各家被破，早已丟盔棄甲，退守別島藏匿起來。
現如今只有他們這些修士在蠡山一帶肆虐，進行著最後的收尾。
「此事發生在什麼時候？」
「就……就在這兩天……」
「這可真是！」李柃笑嘆搖頭，要是他們早來兩天，得到了樂家的引薦走人，直接趕往玉琅山，就沒有那麼多事情了。
慕青絲道：「我們要直接去玉琅山嗎？按理說來，夫君你有商會背景，直接去也無妨的，但一旦展露，就是真身到訪，無來由的引人注目，我們此行是為打探蘭香消息，以應見蘭而悟之讖，沒有必要大張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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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柃道：「對，之所以來此借重樂家勢力，也是出於這般打算，現在他們鬧得如此，我們還是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罷便對那廝殺漢道：「你且去吧，以後不再作惡了。」
那廝殺漢還在眼巴巴的看著李柃和慕青絲，聽聞此言，竟然愣在了原地：「前輩，您……您真的放過我？」
李柃笑眯眯道：「上蒼有好生之德，既然你都已經誠心誠意向我求饒，我為何又非得殺你不可，去吧。」
那廝殺漢聞言大喜，又怕李柃反悔，連忙磕了幾個響頭，轉身就走。
慕青絲道：「夫君，你真放過他？」
李柃道：「怎麼可能，這種人作惡多端，死有餘辜，放過就是對被他屠戮之人的犯罪！不過的確沒有必要在這裡殺掉，反正築基修為飛得沒有我們快，我們趁此機會前往蠡山查看一番，確認情況之後跟在他後面，直接去找他們老巢，說不定還能見到那龍老仙，從他那裡得到幫助。」
慕青絲道：「也對，那龍老仙是北海最大的幾條地頭蛇之一，最近有什麼動靜，各方有什麼出產，應該比樂家還更清楚。」
李柃道：「只是如此一來，就不得不與那些惡徒虛以委蛇一番了。」
慕青絲想了想，提議道：「我想那龍老仙好虛名，慕強者，我們或可利用人香之法偽裝古妖血裔，以妖中貴族身份擺他一道，由不得他不上當！」
血脈論者重血脈，同為古妖聖裔，必多彼此尊重。
正好香道擅長的人香變化暫時難被對方識破，李柃又曾見識過一些真正的妖中貴族，要假冒是非常容易的。
當下欣然應道：「我們吃過龍魂果，假冒真龍一族輕而易舉，不過那龍老仙慕龍成痴，別叫他打起別樣心思，把我們捉去煉丹什麼的，還是假冒九嬰血脈好了。」
李柃和聚窟洲的妖王具肓接觸過多時，也曾借用其精血與血蘭香做試驗，對此倒是熟悉得很。
商量完畢，兩人當下往蠡山那邊轉了一圈，果見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破敗荒蕪的模樣。
一群不知從何而來的修士占據了曾經繁榮的坊市，正在裡面大肆搜刮。
但明顯可見，真正的財富早就被島上世家轉移走了，機智如蠡山樂家之流甚至早就已經尋求外域豪強的幫助，不便搬動的財富也被此前那幾個築基境界的大盜占據，他們充其量在廢墟裡面撿撿垃圾，打掃打掃戰場罷了。
這種撿殘羹剩飯的不乏修仙界信任，好些甚至明顯才剛剛踏上修煉之途，渾然不覺天上有兩名結丹俯身觀望。
「這些人可能是龍宮刻意栽培起來的棋子，當中不知又有多少能僥倖成長，便是最初懷有善念，心向光明，歷練廝殺戰鬥，艱難成長之後，終究難免走上自己討厭的道路。」
低階修士想要作惡，能力都有限，李柃猶豫了一番，終究還是沒有理會他們，帶著慕青絲轉身離去。
「看來一時半會是找不到駐留此間的樂家人了，就算找到，他們自身難保，也未必有餘力幫我們，還是乾脆跟上那人，去龍宮看看。」
李柃如是對慕青絲說了一番，然後尋跡而去。
……
正當李柃和慕青絲在蠡山查看情況時，廝殺漢趕忙逃竄。
他死了幾名同伴，擔心被人劫殺，連同屬龍宮的其他修士都沒敢聯絡，倉皇回到一個事前準備好的避難之所休整，然後才考慮起是否要上報的事情。
一下驟然被殺數名築基，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如若龍宮的那位老仙怪罪下來，就是作戰不力，壞他收割蠡山之大事。
而且宮裡供奉是固定的數額，幾人結夥干買賣，報上去是幾個人的規模，就要繳足幾人的孝敬。
這種事情瞞不住，也沒有必要瞞，他才不願白白咽下這口氣。
「那兩人不知是哪裡來的外來結丹，仗著一身修為在此多管閒事，說不定結丹境界游水更足，龍宮的大將都要心動！
我此番失了同夥，明年必定難過，還是得履行眼線職責，上報此事。」
在焦慮和貪婪的雙重驅使下，廝殺漢把手伸向傳訊靈符，還是決定上報。
可就在這時，一股寒意陡然從腳板底湧起，直往天靈蓋上冒去。
他聞到了一陣奇異的香氣，馥郁芬芳，濃烈如酒，直教人頭暈目眩，很快就失去控制。
「不好，著……著道了！」
驚悸之下，他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就被暗算。
強自忍著睏倦之意抵抗睡夢，但對抗了小半個時辰，依舊還是無可避免的陷了進去，整個人都仰面朝天的躺著呼呼大睡。
不知何時，空中泛起如同血光的漣漪，廝殺漢也似做起噩夢，時不時的抽搐，面容漸漸扭曲。
「啊！」
突然，他大喘著粗氣驚醒過來。
「怎會如此，我竟然做了一個噩夢？」
廝殺漢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不由得心中一緊，抹了抹額頭。
夢中之事，光怪陸離，但是醒來卻快速消退，他都快要記不清楚發生什麼了。
就好像……對了，就好像被什麼東西追殺！
結果念頭轉到這裡，廝殺漢突然僵住。
他感覺到了一股陰冷的氣息在身旁浮現，林柔娘的身影憑空踏出，竟是從他夢境裡面追殺到了現實。
他的記憶如同潮水湧起，醒來之後幾乎全部忘卻的夢境一下就重新顯現，幾乎與現實重合。
「你……你不要過來……啊！」
燭光搖曳間，血灑牆壁，慘叫很快戛然而止。
林柔娘的身影如同煙霧消失，很快又離開了該處。
千餘里外，李柃身軀一震，睜開眼睛，起身道：「解決了，他還沒有來得及報訊，但從通常修士常用的通訊靈符傳訊範圍看，這附近應該就是他們的據點，略找一找，應該能夠有所收穫。」
兩人於是展露結丹氣息，漫無目的的在周圍逛盪，果不其然，很快就發現一艘長達百餘丈的龍首寶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