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燒骨咒法

  大海幽深,寒冷寂寥,不知不覺間,頭頂的光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黑暗。

  在這茫茫無際的深海之中,蘊藏著澎湃的元氣,如同濃霧隔絕凡人視線般阻擋了神識的蔓延,即便李柃已經修煉到了結丹境界,仍然只能看清里許,隱約感應到前方巨鯊攪動水流所殘餘的波動。

  生靈本能之中的恐懼無法抑制的涌了上來,一種仿佛腳下有巨大怪物藏著,隨時要跳出來擇人而噬的感覺揮之不去。

  「果然艱難,這大海之中的潛游難度已經不遜出入幽冥,難怪就連四海商會的寶船也只能在水面行進,甚少涉獵深海的領域。

  不過我以神魂出竅,似乎可以無視海水重壓,真正的阻力來源於元氣的流動,除此之外就是目不能視物,只能靠著神識和直覺去感應這一切。」

  李柃在鍊氣境界的時候就能神魂出竅,也曾經常夜遊,翱翔在漆黑的天際,因此這一番追擊並無太多不適,只不過是變相的夜遊而已。

  前方的血鯊王有些吃驚,傳音道:「你竟然還敢追上來?」

  李柃道:「反正只是試試而已。」

  血鯊王道:「好傢夥,這是把我之前說過的話都還回來了!」

  此前他潛上島來,說是試試,萬一就把積香宗給打垮了呢?

  如今李柃也要試試,萬一就把血鯊王給斬殺了呢?

  「我在水中實力遠勝陸上和空中,而你此前也只不過是和我分庭抗禮的樣子,當真以為吃定我了嗎?還是說你身上留著什么元嬰高人所賜的手段,尚未來得及找到機會使用?」

  血鯊王越想越覺肯定,乾脆加速潛游,往更深的海底而去。

  他是個深諳保命之道的老妖王,才不會傻乎乎的拼殺,該戰則戰,該退則退。

  也正因為如此,實力勝過多倍者都未必見得能夠殺他。

  血鯊王曾歷經多次鏖戰而不死,交手名單遍及北海地界有名有姓的名宿強者,許多人想要衡量彼此,都會習慣性的以其為標杆,方便參考和對比。

  如今李柃正面交鋒與其分庭抗禮,甚至在剿殺海盜部屬的情況下將其擊退,姑且可以算作平分秋色了,而血鯊王自己實際上是擁有二鯊實力,因為他如今也比過去的自己強大得多。

  追了一陣,李柃漸漸感覺四周水元愈發深沉,竟然有種如隔天涯的感覺。

  「追不上了!」

  李柃大致判斷了一下,無奈得出結論,自己這次怕是要無功而返。

  「血鯊王並沒有說謊,他在水中顯化本體的實力是遠勝水面的,真正發揮出來,起碼也得三鯊以上,再加上各種秘寶,手段,便是強至五六鯊的強者都難殺他!

  我如今新晉結丹,實力也不過二鯊上下,真的再追上去,結果難以意料。」

  無奈之下,他漸行漸遠,放任巨大血鯊往深處的海溝遊了過去。

  「後會有期!」

  血鯊王絲毫也沒有敗陣的氣餒,甚至還傳音給李柃招呼了一聲,能屈能伸如斯。

  ……

  積香宗山門內,一縷神念如同微芒照射,落在李柃本體的眉心祖竅處,片刻功夫,他就伸展手腳,站了起來。

  「夫君,如何了?」

  慕青絲一直在這裡護法,坐鎮,看李柃本體回來,重新打坐,立刻便知他要回魂了。

  果然,等了小半刻功夫,就見李柃清醒過來。

  這是那邊的戰鬥分出了結果。

  李柃道:「可惜了,沒能殺得了血鯊王,甚至都不曾重傷他!」

  只是些微傷勢的話,根本不在結丹修士眼中,即便是不以肉身道體見長的人類法修,都有辦法恢復的。

  慕青絲安慰道:「那也不打緊,畢竟是成名多時的強者。」

  李柃想了一下,卻道:「等等,這事還沒有完,我是追不上去了,但卻在他識海留下香念,仍然還有對付的手段。

  甚至可以說,真正屬於我的回合才剛剛開始!

  我新晉結丹,修為法力有限,即便以倍化法則強化至四倍以上,都難展現真正的手段,但正所謂,道高一尺,法高無涯,有些東西,還是要在場外顯功夫!」

  慕青絲露出微訝的神色,旋即便見李柃搖響房中銅鈴法器,傳訊給天工院安掌院。

  對方很快就趕來此間,在正堂覲見李柃:「宗主,不知何事召喚?」

  李柃問道:「此戰宗內山門破壞程度如何?」

  安掌院道:「大小交戰損及建築三百五十餘間,涉及法陣禁制六十九處,若以平常工時而計,怕是得好幾個月至小半年才能恢復,不過若要以戰時築工急修,最遲半個月就可以完成。」

  李柃道:「先撿著重要的地方修葺一下吧,保障山門大陣正常運轉要緊,然後是凡民百姓們的居所,修建起來應該比較輕鬆,弟子居所和普通的精舍,商鋪可以先放著,我還有另外一樁要事交給你。」

  安掌院奇道:「什麼事?」

  李柃道:「你依此規制親督造作,三天之內給我造出這樣一個法壇來,需當有三丈三尺三高,台下墊四象之土,象徵天地四方,上鋪五靈之材,演繹五行元氣,築土堅高,能自勝持……」

  園林之台,或掇石而高上平者;或木架高而版平無屋者;或樓閣前出一步而敞者,俱為台。

  這些都是興建造作的內容,屬於天工院的老本行。

  安掌院也稱得上是專業人士了,這樣的太平修士,平常征戰殺伐可能沒有什麼用,但在這些方面,還是頗有幾分造詣的,聞言就微微一怔:「這是作法祈並所用?」

  李柃道:「不錯。」

  卻沒有解釋太多。

  直至安掌院領命而去,抓緊時間起法壇,興建築,才對妻子慕青絲道:「四象五行,天地萬方,盡皆都可與陣道逐一對應,而天罡地煞神通之中,亦有魘鎮詛咒之法,我打算以法壇為台,上窮碧落,下通幽冥,照見那血鯊王天魂地魄,嘗試咒殺。

  引子都已經備好,只待機緣得當,就能叫他領教領教我的手段!」

  ……

  北霄島得聞積香宗受到海盜大舉進攻消息,一時間,多位長老都發訊慰問。

  不過真正引人矚目的,並非戰爭本身,而是李柃竟然能夠和血鯊王大戰,還以平分秋色而告終。

  他們並不知道李柃還曾追擊血鯊王,但光是正面交鋒,將其逼退,這件事情本身就已經足夠令人震驚。

  各方都想要知曉詳情,急遣使者來援,或者以各種各樣的名義親近探問。

  但李柃原本也沒有指望這些人能夠派上用場,幾日間都%閉關靜養,絲毫不予理會。

  直至第三日,法壇如期造好,方才換上一身素淨法衣,登壇做法。

  這件事情並無外人知曉,只有自己妻子慕青絲,宗內天工院安掌院,長老閔蓮等寥寥數人。

  在他們的見證下,李柃於上面舞動長袖,焚香供祭,以通幽秘法感知起血鯊王的所在。

  這是一種類似夢境回天,但卻又不同於夢境回天的法術。

  李柃以神魂出竅,無形無跡之間遊走幽冥,越過一個又一個生靈的神識之海,最終在冥冥之中的感念之下,發現了如同夢幻泡影的血鯊王意識。

  一股燒骨焦臭,正在從中傳出。

  鎖定這股氣機之後,李柃即刻返回歸竅,於台前席地而坐,紮起了草人。

  草是新鮮的秸稈,以凡俗世間五穀為上,因聚生民之力,自蘊因果,能感念於天,作為芻狗。

  人是萬物之靈的人,妖修化形,亦有人形道體,李柃已然深得其印象,扎出一個半尺大小,四肢具現的人形之物。

  雖然不可能巧妙到連五官都模仿,但在其巧手施為之下,竟然隱約呈現出血鯊王的外形特徵,是那麼的魁梧剽悍。

  李柃甚至還貼心的用草杆編制了一個類似鐵錨的事物,給草人扛在肩上。

  這麼一個草人,就做好了。

  然後,他催動眾妙化香訣,以自身修為法力轉化人香,模擬著血鯊王的氣息,往其灌輸而去。

  「咦?」

  突然,好奇圍觀的閔蓮和安掌院等人驚疑不定。

  恍惚之間,那草人竟似活了過來,擁有了幾分鮮活的氣息。

  但很快,他們又感覺,這應該是錯覺。

  草人是不會動的,也不會散發出生靈的氣息。

  那應該是李柃賦予其人香所帶來的印象,屬於一種幻覺。

  李柃做完這些之後,就站起來,將其放至桌上銅盆,以火摺子點燃。

  「怎麼就給燒了?」

  安掌院等人看得不大明白,感覺辛辛苦苦紮成的草人就這麼燒掉,還怪可惜的。

  但奇怪的是,那草人在盆中少了許久,居然還是一副烈焰升騰的模樣,絲毫也不見變化。

  看起來,這火焰焚燒的是其身上氣機和人香,就像是烈酒灑在布上,短時間內不會焦黑的把戲。

  李柃沒有解釋什麼,只是起身下台,對他們道:「此台和供桌,銅盆香燭之流在此,露天置放即可,只避雞犬和閒雜人等,不避天地鬼神。

  如遇天公不作美,要下雨淋濕盆中之物,也由得它去,不必理會。」

  安掌院不大理解,但這種事情,還是很容易辦到,連忙一口答應下來。

  他們所選定的這處地方也是宗門主峰的後山谷地,要封閉起來還是不難的。

  安掌院並不知道,就在他們走後不久,空無一人的山谷中,微風輕拂,擾動氣焰。

  草人身上開始呈現出一絲焦黑之意,難聞的燒焦味從中傳了出來。

  但是旁邊並沒有什麼人感知到,也就沒有在意。

  同一時間,遠方萬餘里外,一處海盜開闢的荒島上,血鯊王正赤膊盤坐,身前擺滿大小碗碟上百塊,還有好些酒罈和巨大的海獸烤肉。

  一些凡民模樣的僕從正費力抬著丈許大小的大魚往火堆上架去。

  「大王,北霄島那邊還真是無恥,竟然說您和多位當家船主敗了……」

  一名看起來有些市儈的黑市商人端著酒碗,向血鯊王通告自己打探到的外界消息,一邊說還一邊諂媚討好的聲討。

  此戰結果,已經從北霄島那邊傳回來了,消息靈通者都可以先人一步知曉,不靈通的,再過個十天半個月也會知道。

  李柃擊退血鯊王,積香宗也打退了血鯊盜的大舉進攻,這件事情在此前慘敗的襯托下,還是頗具振奮人心的意義的。

  只是血鯊王這邊的部屬並不是太相信,血鯊王本身也不像受了什麼傷的樣子,根本不礙事。

  他們還以為這是在造假呢。

  血鯊王咧嘴一笑,倒是很坦然的承認道:「敗了就失敗了,這次偷雞不成蝕把米,著實損兵折將了一番。

  不過我也藉此機會摸清楚了那李柃的實力,看來今後不宜與之正面交鋒,還是多在他的弟子門人身上下功夫為妙。

  遲早他就會明白,強硬抵抗毫無意義,老老實實繳納供奉才最划算!」

  血鯊王從來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那些深仇大恨,攜憤而戰,都是用來忽悠部屬去戰鬥的。

  二當家,三當家死了有些可惜,折了他們,如同折了自己臂膀,但深究起來也就是那樣了。

  四當家,五當家等人散了就散了,只要不死,又還在江湖飄著,遲早也會再度聚攏到自己旗下。

  至於那些當家船主,小嘍囉之流,更是應有盡有,根本不必在意。

  這一戰儘管傷亡慘重,還沒有達成目的,但在他心目之中,也不算什麼大事,反正死的是別人,又不是自己。

  李柃卻不可能不計較那些山門大陣,弟子門人的損失,短短小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就足以給他造成數千萬以計的破壞了。

  如果以後再來幾次內部開花,幾億幾億的損失,誰都受不了。

  別說只是實力仿佛,勝負難料了,就算比自己更強,也得交這筆錢!

  他可是大海上的王者,強者弱者的錢都通吃。

  但就在這時,莫名煩躁的意念浮現出來,那股類似毛髮燒焦的氣味又出現了。

  滿臉諂媚的黑市商人罵道:「喂,你們那邊幹什麼吃的,都燒焦了!」

  「你也聞到了?」

  血鯊王感覺有些難以置信,一時僵在了原地。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還化虛為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