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一鍋端

  卜芳大汗淋漓,猛然驚醒,忽的發現,自己好端端的坐在房間裡面,什麼事情都沒有。

  「嚇死我了,原來只是一場夢!」

  他甚至不由自主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印象中,這顆腦袋被那個怪物一口咬得爆漿,此刻自是仍舊完好無損留在原地。

  「不……這不是普通的噩夢!」

  突然,卜芳僵住。

  他這等修士,做夢本身就不太正常,更何況是噩夢?

  卜芳面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是上次麻煩未消嗎?這樣下去,得請教韓前輩和莊道友他們才行……」

  就在這時,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眼皮沉重,不經意間就垂了下去,再次打了個盹。

  「卜芳,都是你的錯,都怪你!」

  「韓前輩,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爭執之中,一臉惱然的韓前輩手提寶劍,把毫無反抗之力的卜芳身軀戳成了馬蜂窩。

  卜芳再次驚醒,開始坐立不安。

  「好睏……不對,我一點兒都不困!」

  他察覺不妙,猛的掙扎而起,劇烈的動作甚至帶動了桌椅,發出嘎吱一聲。

  昏昏沉沉的感覺再次襲來,又一次陷入莫名的睡夢。

  聖元國,聖龍江,龍主旗艦上,一群人征戰歸來,論功行賞。

  眼見著,一名名道友都獲得了滿意的收穫,卜芳自信十足,上前聽封。

  「……散修卜芳,無功無勞,念其勞苦,特賜黃金百兩……」

  卜芳神色僵住。

  「怎麼會這樣,韓前輩,龍主閣下,是不是搞錯了什麼,說好的築基丹呢?」

  「哈哈哈哈……卜芳,你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卒子,竟然也敢跟我討築基丹,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不要問聖元國為你做什麼,先問問自己為聖元國做過了什麼!」

  「怎麼可能,你們明明答應過我築基丹的,我為聖元流過血,我為龍主立過功!」

  一旁的莊道友陰惻惻道:「是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龍主疑惑道:「怎麼,卜芳立過功嗎?」

  韓前輩趕忙道:「回稟龍主,他在胡說八道,根本沒有這回事。」

  卜芳道:「我有立功的,上次陣前斬將,分明是我拼死一搏……」

  「住口,這件事情明明是莊道友做的,怎麼變成你的功勞!」

  卜芳轉頭看了看,見著四周一個個好友,同僚,上峰俱皆面色古怪,終於後知後覺,明白自己功勞被人冒領了。

  只因自己毫無根腳,就算欺負到死,也沒有人幫忙出頭!

  他不禁悲從中來,心口一痛,發出了由衷的吶喊:「啊!」

  然而,這才僅僅只是開始,卜芳意識渾噩之中,很快又再經歷了恐怖的連環噩夢!

  好不容易功成有得,服食築基丹,然因年邁體衰,虛不受補,反爆體而亡!

  好不容易受到認可,封官許願,搬遷聖元,卻被征戰過程的仇家找上門來,遇刺身亡!

  同僚謀害,道友欺壓,上峰逼迫,仇家追殺,更有甚者,連凡人僕役都能欺負一番,偷偷趁煉藥之時開爐撒了一泡尿進去,喝過之後,毒發身亡。

  更加扯淡的是,屢經磨難,千劫萬險終於築基成功,結果忽的天地大變,末法時代降臨!

  所有人都修為跌落,壽元大限重新變回鍊氣水準!

  這一回,卜芳是被活活氣死的!

  卜芳自己都沒有發現,築基已然成為他心底深處的執念。

  而為聖元國效力,就是他在幾經思慮之後所得,唯一能夠切實有效接近這個目標的辦法。

  為了這個願望,他已經偏離過去初心太多,不但甘心為聖元國驅使,就連坑蒙拐騙,冒死搏殺的事情也願意去做。

  過去的他,可是能夠秉持安全原則,在小山村偽裝普通凡民,一裝就是十多年的謹慎散修。

  一次次的驚醒,一次次的沉淪,似乎有什麼東西不斷散溢而出,令得他精神恍惚,靈智不清。

  到最後,竟是連是夢是醒,是幻是真,都已經難以區分。

  ……

  第二天,眾人出來,各自活動,見到卜芳行色匆匆的從庭院走過,不禁吃了一驚。

  「卜道友,你怎麼了?」

  卜芳一臉迷糊,根本沒有搭理他們,只是匆匆離去。

  幾名散修供奉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個卜芳怎麼怪怪的,跟沒有睡醒一樣?」

  「嗨,都是散修出身,胡亂練功,胡亂吃藥,還不是這樣過來,理他那麼多作甚,走,我們喝酒去!」

  「說得也是,連聲招呼都不打,這個人也實在太孤僻了。」

  沒有人注意到,卜芳一路出了招賢館,就往城外而去。

  一開始還沒有人理會他,畢竟往來此間的修士擁有人身上的自由,想要各處休整或者自己找些樂子,也不好多加干涉。

  但在這個時節,貿然離開此城,卻很快就被注意。

  隨後,兩名聖元國修士跟了過去。

  硯山城東郊,一個僻靜無人的荒山野嶺中,追趕卜芳的修士愈發感覺不妙。

  「他怎麼來到這種地方,會不會有乍,要是中了埋伏怎麼辦?」

  突然,一個倒地的人影出現在他們視線中。

  「什麼人?」

  兩名聖元國修士喝問道。

  那人幽幽轉醒,帶著幾分摸不著頭腦看向兩人:「是我……嗯?我怎麼會在這裡?」

  「卜芳,你在搞什麼鬼,給我老實點兒!」

  兩名聖元國修士大怒,都到這時候,還敢裝蒜。

  ……

  「人已經派出去了?」

  招賢館,高樓中,聖元國龍主麾下謀士巫先生,執事供奉韓忠明對坐商量,討論著不久之前剛剛收到的消息。

  「巫先生不必擔心,那卜芳只是一個平庸不過的草莽散修,我們派去的卻是國內好手,就算真有什麼變故,也能第一時間擒下對方,將其押解回來!」

  巫先生揉了揉眼睛,略帶幾分倦容道:「卜芳本身當然毫無威脅,但值此關鍵時刻,三令五申,不得擅離,卻還是這麼做,背後恐怕另有他人指使啊……」

  韓忠明微怔:「巫先生的意思,是玄辛國人收買了他?」

  巫先生道:「出去辦事的散修原本就應該多人一組,相互監督,否則忠誠難以保證,唯獨最近因人手緊缺,所要做的又只是投石問路的小事,才沒有讓別人跟著他,如今想想,這實在是個不小的失誤。

  這意味著,玄辛國人完全可以趁他前往世外谷期間將其擒下,逼問往來情由,甚至知曉我們的行蹤。

  如今突然發難,不難排除,有人盯上了咱們……」

  韓忠明聞言,心中一緊。

  卜芳可是自己負責的人,如若卜芳出了問題,搞不好連自己都要受牽連,被排斥在這次的行動之外。

  連忙說道:「沒有必要擔心,這裡畢竟是硯山城主的老巢,他們家族曾有築基修士,留下法寶底牌,各方往來結交的修士也多,真要在城中發難,難以討好。

  而若只是把卜芳釣出去,探問其獲得的情報,我們更沒有把絲毫內幕吐露,他們絕不會知,我們此行……與那物有關……」

  突然,韓忠明微怔:「之前派出去的兩人……」

  巫先生神色帶著幾分莫名,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他們也不知。」

  韓忠明自慚一笑,尷尬道:「是我多慮了,巫先生謀事周密,又怎麼會出這等紕漏。」

  巫先生並沒有把他奉承放在心上,只是心中默默存思,究竟還有誰知曉此事情來龍去脈,又有誰最有可能露出馬腳,連累整個計劃。

  結果數來數去,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雖然不少,但卻絕大部分都是各方勢力的首領和經辦人,像自己聖元國一方,只得遠在國內的龍主和自己,還有眼前這個韓忠明。

  硯山城一方,只有硯山城主,還有他派遣出來的護衛頭目。

  其他各城亦如是。

  至於林姑娘……

  巫先生心思微動,忽的又暗自搖了搖頭。

  這個秘密原本就是她吐露出來的,那裡埋藏的也是她魔道前輩所遺留的東西,應該不至於。

  這個時候,韓忠明卻突然提到了她:「巫先生,事成之後,我們固然可以從中獲得極大收益,但那個林姑娘該怎麼辦?」

  巫先生默默思慮了許久,方才說道:「此女身份來歷並不尋常,手底下也頗有一些人手,並沒有那麼容易對付,但我等身為仙門門下,與魔道合作,也的確說不過去,到時候說不得還需火併一場,各自交代……」

  韓忠明聽明白了,這就是找些人頂鍋,造成爭鬥假象,把收穫洗白唄。

  兩伙人馬在那種地方遭遇,火併一場,各憑本事爭取收穫,是很正常,很合理的事情。

  結果又等了好一陣,派出去的人終於回來,也成功帶回了違令出城的卜芳。

  巫先生和韓忠明帶著幾分惱然,有太多的怒氣想要撒在卜芳身上。

  這個傢伙,無緣無故在搞些什麼!

  「我……我不知道啊!」

  「我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野外,若非廣道友和邱道友告知,我都不知道自己出了城!」

  卜芳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莫名所以回答道。

  「你自己一大早就違令出城,難不成還能是夢遊?」韓忠明實在受不了他這般推卸的態度,沒好氣說道。

  孰料卜芳精神一振,恍然大悟道:「沒有錯,夢遊,就是夢遊!」

  「韓前輩,巫先生,我一定是被人纏上了,我昨夜連做好幾十場噩夢,接連死了好幾十次啊!」

  「好不容易逃出來了,卻沒有想到,竟然是在現實!我……我……」

  突然,卜芳停住了,他面帶驚恐,看著怒氣沖沖的兩人,額頭一下汗如漿出。

  他突然想到,這兩個人會不會也是夢中人物,要找藉口殺自己!

  該死的,我就知道沒有那麼簡單,現在還是在夢中,根本沒有逃出來!

  「胡言亂語,莫名其妙!」

  巫先生冷冷看著卜芳,這個人已經不可信了,說什麼都是誤導別人,他決定用自己的方法尋找答案。

  搜身,關押,細細的審!

  枷起來拷打一番,甚至用上搜魂奪魄的秘術,不信這個人不老實交代!

  一聲令下,當即有人沖了進來,把卜芳全身財物扒下,仔細搜檢起來。

  之前他還是道友,不便這麼做,但得到了巫先生指令,性質就截然不同了。

  然而卜芳只是個窮鬼,身上各種雜物一大堆,愣是找不出幾樣可疑之物。

  巫先生沒有心情浪費時間,把手一揮,讓麾下們自行檢查去。

  至於卜芳,眼下事情還沒有徹底搞清楚,短時間內,也不好妄動,先關起來再說。

  不久之後,林柔娘打聽到了他們這邊的變故,特意過來問了一趟:「你們這邊出什麼事了?」

  巫先生道:「只是小問題而已。」

  林柔娘冷然道:「我早就建議過你們,不要帶那麼多無關散修。」

  巫先生道:「按照林姑娘描述,此行趟路,難免要費一些人命,自然是以那些散修作為投石問路的石子為妙。」

  林柔娘目光微凝,但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一包不起眼的藥粉混在卜芳的財物中,被許多人搜來檢去,始終沒有被注意到。

  審訊者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乾脆直接問卜芳。

  卜芳也帶著幾許疑惑,不知道自己行囊裡面何時多了這般的東西。

  但聞到一股似曾相識的氣味,以及回憶起連環噩夢之中的其中幾場,他似有所悟。

  「喂,問你話呢,這玩意兒是什麼,聞起來還挺香的?」

  卜芳目光微閃,回答道:「你聞不出來嗎,這是助眠用的香粉。」

  「什麼嘛,聽起來就沒甚用處。」

  不多時,也不知道誰順手牽羊,揣進了自己腰包。

  當晚,夜深人靜,無人察覺處,一團肉眼無法看見的灰黑霧霾蔓延四方,把卜芳和幾名審訊者所在的城中地牢籠罩了進去。

  與此同時,巫先生,韓忠明莫名的感覺有點兒困意。

  另外一邊,獨坐房中,長久無眠的林柔娘忽然眼皮微垂。

  等她意識到不對勁,猛然睜眼之時,一道煌煌金芒忽然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