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柃頂著朗朗乾坤飛上天空,以日游之法遠眺四方的時候,立刻就發現,一條長長的血跡自北城區蔓延而入,大街上如同被人鋪了寬達數丈的血色長毯,徑直通向城池中央的王宮。
血跡上躺著一些民眾屍體,都是築基修士闖入之時躲避不及,被直接毒斃在其中的。
事發在白天,王城裡面還有不少凡民百姓,死傷高達數百以計。
李柃看到,心情頓時凝重起來,旋即便見,一些人影閃爍,似乎是城中守衛的高手在和什麼東西交戰。
「那是血靈?」
等到靠近之後,李柃終於看清楚了,那竟然是一個又一個通體散發血光,外形如同人類的身影。
它們只得一個影子般的大概輪廓,面容和身軀都模糊不清。
但與黑色影子不同的是,通體似是血色濃霧組成,每一個血靈身上都蘊含著成年人全身上下所有的血量,天地靈氣和修士法力凝聚於其中,因而具有著不俗的實力。
李柃看到,那些血靈輕輕鬆鬆就把衝上去的士卒都擊飛出去,目測力達數百斤至千斤,往往需要數人合力,又或者霹靂彈投擲,方才能夠勉強將之擊傷。
但是血靈身軀虛無,只要凝聚的法力不散,很快就能恢復過來。
那些士卒們刀槍劈砍,長矛戳刺,根本奈何不得,但是被其撲上去一抱,登時就肌膚滾燙,如同被潑熱油般慘叫哀嚎。
接觸的時間久了,甚至可以肉眼見到血霧飄揚,不斷從身體裡面蒸騰而出。
有些民眾和士卒的屍體已然開始乾枯焦黑,那是被吸去全身血液所導致。
「這就是神通法術的力量嗎?」
李柃沿著血毯蔓延的方向繼續朝王宮飛去。
一路上還陸續可見血跡和屍體,異聞司,巡城衛和王城司的人馬各自出擊,紛紛與之糾纏。
這些人短時間內難以捕殺血靈,但拖住它們的腳步應當不難,沒有修士現場控制,血靈也不懂得繞路趕往居民區大開殺戒。
李柃此刻真正擔心的,是王宮裡面的情況。
結果來到地方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宛如隕石衝擊的現場。
宮城正前方,一個個數丈大小的坑洞遍布廣場,碎屍散落間,血氣凝聚,形成一個又一個寬達數尺的血泊。
正常人是不可能流這麼多血的,李柃感受到了空中水元的匯聚,似乎正在以某種特殊的原理轉化成為血液。
當中還有一些法力的氣息殘餘,時間長了,恐怕會生出難以預料的變化。
李柃屢次夢會林柔娘,也算是與她有過深入交流之人,還從她手裡得到過相關的典籍和知識,知道這是黃泉宗的血淵之法,法力遺留其中,可以不斷匯聚水元,凝聚血氣,增強自身的力量,發揮到極致,便是黃泉宗內那片近乎無邊無際的血海。
那是法則層面之物,以眼下所見這些,根本無法與之相提並論,但時間長了,血流成河,生出一些血靈或者相應的妖魔精怪,卻是極有可能的。
李柃甚至看到,一些血跡已經深入土層,變得難以根除。
又過了一會兒,李柃趕到王宮深處,只見幾個人影飛縱於空中,彼此之間光影閃爍。
罡風四溢之中,刀來劍往,血影重重,正在劇烈交戰著。
前往靈峰時曾經見過的韓師叔祖,林師叔祖都在,另有四名不認識的築基修士一起合力圍攻中間一人。
從已知的情報可以判斷,對方就是昨日那個打傷自己的帷帽男子薛平,此刻他已經顯露出一張如同被滾油毀容的猙獰面孔,全身肌膚滲出血跡,浸潤衣裳,身上還帶著幾道明顯的刀劍傷痕,整個人如同地獄裡面衝出來的惡鬼。
「哈哈哈哈……死,都給我死!」
他近乎癲狂的哈哈大笑著,一股血光繚繞於四周,忽的朝天空飛射而去。
嘭!
這道血光猛的炸了開來,如同煙花四散。
「那是什麼?」
李柃抬頭看去,頓時便見,一滴滴血雨從天而降。
滾燙,灼熱的感覺從中襲來,穿過神魂之軀的時候,甚至生出幾分刺痛之感。
他也顧不得暴露了,連忙催動神念,在靈體周圍形成一股無形的力場,抵擋住這些雨滴,然後趁著無人注意,趕緊往下方屋檐飛去。
「這魔頭想要降下血雨,毒殺宮中之人!」
「不好,這血雨籠罩範圍太大,會化成毒霧的!」
眾人都沒有什麼好的辦法,他們自己抵擋這些血霧可以,但是兼顧凡民,實在太難了。
「狗東西,損人不利己對你有什麼好處?」
李柃出離的憤怒了,他只恨自己修為還是太低,別無他法,否則定要斬盡這些損人不利己的混帳魔頭。
但怒過之後,卻又是深深的無力之感涌了上來。
別人就是要這樣干,連自損根基,耗盡生命都不怕,你又有什麼辦法?
李柃想了想,似乎只有顯露子虛真人手段,以龍脈召喚靈雨洗滌淨化了。
但子虛真人太過高調,對己身有害,真要招來仙門的元嬰修士調查,所累就並非只有自己,還有老祖和玄辛峰一眾人等了。
畢竟眼下這般局面,和宗外元嬰過從甚密,也有可能成為圖謀不軌的罪名。
李柃尚還不知,老祖究竟是如何遭劫,如若當真是陰謀論的話……
「對了,未必見得就要用靈雨!」
突然,李柃想起一事。
「我還有惜生香這一手段!」
「近日未曾殺人,我的惜生香已經恢復過來,可以正常使用了!」
「這個人已經徹底瘋狂,想要屠戮城中臣民,惜生香正好可以消除他的戾氣,改變他的心智!」
李柃心念微動,等到一輪血雨落過,撤去罡氣,從後面飄了上去。
他在神魂之中催發眾妙化香訣,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新異香送至薛平身邊。
此香如同清水,香魄之中也蘊含著綿柔溫潤的念頭,浸透薛平的心靈,這使得薛平原本充滿殺戮念頭的心思瞬間冷靜下來。
善德化香,前所未見的惻隱之心浮現。
「還是算了吧……」
「造成的殺戮已經夠多了……」
薛平猛的一個激靈,緩緩停止下來。
「好機會!」
就在這時,原本擔心他瘋狂反撲,拖累自己的幾人突然出手了。
雖然不知薛平為何會突然放下屠刀,但這一瞬間的鬆懈和軟弱,無疑是個破綻。
頓時間,刀劍罡鋒貫穿身軀,一道劍氣更是直接斬向脖頸。
眼看著薛平就要授首之時,他全身上下仿佛液化,整個身軀都轉為血液凝成的血人,任那劍鋒穿了過去。
噗嗤!
鮮血飛射,被帶飛少許,然而轉眼功夫,又如同受到牽引一般返了回去。
薛平哈哈大笑:「沒有用的,我早已說過,你們殺不死我的!」
眾人大驚:「不好,又是這一招!」
李柃險些被誤傷,連忙退避幾丈,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得大為驚訝。
「這一招是血神之道的用法?尋常刀劍果真沒有太大效果,真正起作用的還是附著在劍鋒上的罡煞和法力……」
惜生香生生扭轉了薛平瘋狂殺戮的意願,但卻消除不了他的戰鬥力。
幾人連忙改變策略,利用神通法術轟向對方。
各種五行法術,雷霆火焰,對他的殺傷力果然大了許多,尤其是當中的韓師叔祖,揚手一揮,便是大片如同熾雲葫中傾倒出來的熾雲湧現,鋪天蓋地般往薛平裹挾而去。
這一招天克對方,只要被包圍,那就是一個死字,絕對無法像剛才那樣豁免傷勢。
薛平只能移動起來。
倘若只有韓師叔祖一人在此,兩人還可能形成僵持之勢,但其他人瞄準著熾雲後方的其他地方猛攻,轉眼功夫就把薛平消耗得實力大降。
薛平終於意識到,自己若不令那些人投鼠忌器,根本無法抵擋下來,飛快朝下面一處感應到生命氣機的宮殿降去。
「啊!」
轉眼間,宮內響起一片驚呼。
幾人大急,這人等閒刀劍根本對付不得,躲入人群,連熾雲焱法都不好使了,不由怒罵:「卑鄙無恥!有種的就出來,拿凡人當擋箭牌算什麼本事?」
薛平囂張大笑:「哈哈哈哈,有種你們就出手呀!」
「可惡,看我飛劍!」追擊者怒極殺人,連帶著被薛平制住的太監也劈成了兩半,但薛平身影急閃,又躲至另外幾個瑟瑟發抖的宮女身後。
那人隔空操控飛劍,再劈下去,卻被薛平丟出幾人,統統一劍兩斷。
「給我出來!」那人還想要再劈,被眾人連忙勸阻:「夠了,方道友,天道有好生之德,殺這些凡人因果不遜於修士,難道不怕遭報應不成?」
那方道友氣得破口大罵:「這廝殺人多我萬千倍,賊老天怎麼就不降天雷劈死他!」
韓師叔祖搖頭:「凡間良民也是這麼看作奸犯科者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李柃深深看了他們一眼,發現這些正道修士並非全然迂腐善人,怒氣上頭的時候,動手殺人毫不手軟,但天道約束之下,確實不敢大開殺戒。
即便是這名脾氣暴躁的劍修,同樣只敢以飛劍劈砍,而不是施展大規模的法術。
那薛平殺人多他萬千倍,仍然活得活蹦亂跳,這因果劫難之說,仿佛只限制畏懼它的人似的,反而成為了正道的束縛,但李柃卻不那麼認為。
這世間,終究還是要有這般的力量來約束,才不至於令魔道泛濫。
然而天道蒼茫,因果報應來得緩慢呆板,又確實是個問題,這等人未必見得能夠活到度天劫的時候。
通常得要結丹真修才能活過千年,見識到天劫的威能。
唯有天劫才是遇強則強,不可力抗,人劫完全能夠以力破局。
這幾名仙門真傳六人追殺他一個,是夠厲害的人劫了,這都還讓他尋找生機,說明薛平的確有這份實力去掙扎。
「不能再讓他濫殺無辜了,惜生香!」
李柃潛了下去,無人察覺間,再催惜生香。
「哈哈哈哈!」薛平入了人群,就如同獅虎入羊群,帶著瘋狂勁頭隨手推出幾人給他抵擋。
與此同時,催動魔功,開始吸食血元。
血霧繚繞間,他的面色漸漸從蒼白變得紅潤,氣血竟似補充回幾分。
雖然都是些凡人,體內不含靈蘊,但對此刻的他而言,也稱得上是大補之物。
這處地方約有五十來人,都是宮女和太監,可供他恢復部分修為了。
修士真正寶貴的還是道基,衍生出來的後天法力,充其量就是「一人份」,是可以靠著這些營養來補充的。
「這下糟了,這個魔頭能夠在短時間內恢復傷勢!」
「宮外還有大批血靈在屠戮平民,恐怕也是他提前布局……」
意識到這一點,韓師叔祖面色鐵青。
「這個傢伙曾經是我手下敗將,不曾想今非昔比,學成了如此厲害的魔功!」
他雖然仍舊可以輕鬆擊敗對方,但就是難殺,更難護持平民。
就在這時,李柃催動的惜生香已經入得薛平之腦,薛平帶著貪婪之色,把魔爪伸向另外一名太監,眼看著就要吞噬其血元,卻突然停了下來。
「唔……」
薛平的面色一下變得通紅。
「他怎麼了?」
眾人親眼看著,薛平另外一隻手按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好像出問題了!」韓師叔祖眉頭微皺,旋即便見薛平慘叫起來。
原本就因大量補充鮮血,稀釋了自身靈蘊,功法逆運,更是生生把自己憋得沸騰起來。
空中水元仍舊還在注入,但卻得不到血元來調和,只能不斷淤積。
可饒是如此,他內心深處也斷絕了殺人掠食的念頭,根本沒有再動手掠奪血元。
「嗚哇!」
薛平腹部如同懷孕般高高鼓起,旋即便是全身充斥血液,被瘋狂運轉的魔功鼓盪得腫了起來。
這場面嚇到了原本呆住的宮女太監們,讓人聯想到快要爆炸的事物,驚叫著連滾帶跑,四散奔逃。
嘭!
片刻之後,血肉炸開,四散噴涌,薛平當場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