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戰爭的意義
龍鳴終於停止響動的天空,晨光依稀映照在轟炸結束的維塔爾城中。
硝煙和大火逐漸散去,經過一夜的隕火流星洗禮,這座偏遠小城幾乎被摧毀了一大半,靠近城門的那半邊更是被徹底夷為平地,只剩下光禿禿的焦地。
儘管鋼火司部的學士們已經儘量通過機關鳥的校準來調整隕火的落點,確保隕火攻擊的目標是那些襲擊入城的貧民窟叛軍。
但數千里長的距離,隕火流星本身又是攻城武器,會造成附帶損傷幾乎是必然的事情。
從螭華上震動而起的玉石信標終於停止了運轉,將那個籠罩在原無憂周圍的光幕屏障收起,恢復成原本的模樣插入地上。
在屏障的保護下,原無憂和維達爾是城中唯一還能安然無恙的倖存者。
他們兩人從屏障里緩步走出,看著眼前已經化作一片廢墟的半座城鎮,相視無言。
隕火流星的威力形同攻城大炮,在它的集束轟炸之下,城鎮裡幾乎沒有任何建築可以抵擋,在這些堆積倒塌的殘垣斷瓦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敵我雙方的平民和叛軍。
「真是驚人的火力,這就是你們玉界的力量麼。」半晌之後,終於還是維達爾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原來我的劍上一直都有他們的玉石信標,追蹤著我的位置……他們一定是以為我遇到了危險,所以降下隕火流星打擊這片區域。」
原無憂的聲音低得像蚊子一樣,臉仿佛火燒般通紅,低著頭說道。
她在隕火落下的瞬間就已經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是啊,她可是代表著玉界出關的使者,又是皇族的公主,帝君和纖凝又怎麼會真的放任她一個人就這麼出關闖蕩呢?
但就是這麼強硬的保護手段,在一夜之間致使了一座小城的徹底傾亡。
在她眼中,這些人還有平民、叛軍、敵人之分,但在千里之外的鋼火司部看來可沒有。
在他們眼中,這裡的人全都只是拜占庭人而已,並無區別,一旦誰對他們的玉界公主產生實質性的威脅,他們就會立即發動無差別打擊,掃蕩這些大膽的惡徒。
「他們沒判斷錯,你確實遇到了危險。」
「我可以自己處理,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原無憂抬起通紅的臉,憤怒地說道。
「你覺得困惑?」維達爾淡淡問道。
「我是很困惑,我不明白為什麼玉界不信任我,為什麼不告訴我玉石信標的事情,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其他叛軍要攻擊我們,明明都是揭竿起義卻要互相殘殺。」
「他們要攻擊的不是我們,他們要攻擊的是伱。」
原無憂把臉埋在陰影里鬱鬱寡歡,但維達爾只用了一句話就擊碎了她的憤怒,讓她再次震驚地抬起頭來。
「我?」原無憂茫然。
「你沒發現麼,大火開始之後,他們直接帶著重型武器沖入城中,迅速就已經找到了我們,那些叛軍明顯是提前做過辨認訓練,早就已經把你的樣子記了下來,以方便在混亂中也能認出你的位置。」
維達爾並沒有忘記那個滿身紋身的人說過什麼,起初他也有懷疑過對方是衝著自己來的,但在聽到那個人說「東方公主輕易上鉤」的時候,他就徹底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可是……為什麼?」
「自從君士坦丁堡淪陷以來,你這個東方公主跟隨我軍離開的消息就已經傳了出去,他們恐怕是聽了這些消息才決定折返回來,對你發起突襲。」維達爾猜測道。
「但這是為了什麼?僅僅只是因為我也是貴族?」原無憂像個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的孩子一樣搖頭。
「你還不明白麼,在外界看來,你是來自東方的聯姻公主,你的身份就代表著整個玉界國,如果你被殺害在拜占庭帝國里,會發生什麼?」
「玉界會震怒,我的兄長會揮軍直下紫霄關,攻入拜占庭帝國……他們想要激怒玉界?」原無憂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沒錯,所以我說保護你的那個人沒有判斷錯,你確實遇到了危險,現在這樣已經不是最壞的結果了。」維達爾點點頭。
「……但他們這麼做能得到什麼好處?將玉界的怒火牽引到自己身上,想要自毀?」
原無憂急切地抬頭看向維達爾,但他只是發出近乎自嘲的冷笑,對著眼前的廢墟長舒了口氣。
「你該不會真的以為,當玉界的軍隊撲向拜占庭帝國之後,他們真的會仔細查明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公正地只對那支叛軍施以懲罰,然後就退回玉界吧?」
如雷貫耳的事實,靜靜地炸響在原無憂耳邊,把她的腦袋震得嗡嗡響。
「當戰爭被釋放出來,當你的軍隊攜著怒火沖向這個國度,到時候就不會有人再去區分什麼拜占庭軍隊和叛軍了,他們會踏平這裡的一切,正式加入到這場拜占庭的戰爭里。」
「所以他們想將外敵引入這裡,讓拜占庭帝國要面對更多的敵人?」
「沒錯,這是一步很聰明的棋,如今拜占庭帝國在西邊要面對三皇同盟,北邊要面臨半身獸人聯軍,如果再加上玉界從東方進攻,饒是再大的帝國也無法同時處理這麼多外來勢力的進攻。」
維達爾看向不知所措的原無憂,忽然對她產生了一些憐惜的感情。
「而你,小公主,你就是那根可以用來點燃東方的引線。」
原無憂心中忽然升起了無限的恐懼,仿佛身在冰原上四面都面對著狼群。
她一直都把自己當作一個驍勇善戰的戰士,卻從未想到在拜占庭人眼中,原來她就是個移動的活引線,可以隨時獻祭用來召喚玉界的進攻。
其他叛軍能想到這種方法,維達爾的軍隊也一樣可以,他能這麼快地反應過來對方的企圖,說明在他心裡並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
但她對上他的視線,卻又從對方的眼中感受到了溫和的信任,讓她不由自主地打消了後退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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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就是答案?他們為了這種理由就能襲擊平民和其他叛軍,即使他們並不是那些在作惡的拜占庭軍隊?所有這些就為了能殺死我,把玉界拉入這場戰爭里?」
原無憂由始至終都是一臉迷茫,戰爭的洗禮對她的衝擊太大了,以至於她根本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些事實。
「對,這就是戰爭,為了達到勝利可以不惜一切手段,不把對方當成人看待,也不把自己當成人看待,唯有這樣你才能實行那些殘忍的殺戮,把一座城乃至數座城的敵人全數屠盡。」
「任何紛爭一旦演變到戰爭階段,此前的一切爭論就沒有意義了,戰爭被釋放出瓶子之後就不再受任何人控制,通過這種方式即使重整了國家也會非常畸形,從中付出的那些代價或許需要好幾代人才能逐漸撫平。」
「既然你全都這麼清楚,為什麼當初還要帶領他們開啟這場戰爭?」原無憂愣住了,下意識地質問道。
「因為我沒有選擇,拜占庭已經病得太深了,錯誤的教義和不公的特權深深紮根在這座帝國里,人民被勒著脖子幾乎喘不了氣,它就像是一條徹底壞死的腿,已經沒有任何好轉的可能了,要活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它整條砍下來。」
維達爾的目光重新變得冰冷起來,剎那間仿佛變回了那個年輕的鐵血軍人形象似的。
「我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才會做出這些決定,我知道這個過程或許會很不容易,但這是它重生必須付出的代價,我想要拯救我的國家,這就是唯一的方法。」
維達爾突然轉身而去,將插入地面的螭華重新拔了出來,交回到原無憂手中。
「但問題是,你呢?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嗎?從第一天起你就說想要為玉界征戰沙場,開啟戰爭,現在你終於看到戰爭的真正模樣了,你真的想把戰火帶去你的國度?」
原無憂接過她的螭華,怔怔地望著劍柄上尚留有餘光的玉石信標。
她確實是個從來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
她幼年開始學劍,長大後想要角逐帝君之位,後來又被派遣到拜占庭來充當查探的前哨,簡短的前半生似乎追逐過很多目標,但最終又全都付之一炬。
如今就連這個追逐功名、征戰沙場的理想也似乎變得不再風光,甚至讓她變得抗拒。
但正如人的成長伴隨著選擇一樣,經歷過這些流於表面的追逐,反倒讓她逐漸變得清醒,明白自己的信念應該投向何方。
至少這次,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我要走了。」她忽然開口說道,眼中已不再迷茫,「我要去東邊,世界之脊。」
她想要返回玉界阻止帝君出兵的意圖——趕在一切太晚之前。
這麼一來也就意味著,該到他們道別的時候了。
「我派一支小隊護送你過去。」維達爾點點頭,對她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