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那些被開除人籍的人們
琉璃宮外的明亮大街上,原無憂和維達爾兩人並肩而行,看上去仿佛一對不相像的異族姐弟。
「小嚮導,我們這是要去哪?」
「我今天一路過來,看到拜占庭帝國的街道人來人往,繁榮不絕,吃的和住的也相當不錯,就是有點浪費……我看這國家也沒有你們說的這麼糟糕啊?」
「要是這地方打不成仗,我可就得回去了……你怎麼不說話呢?」
一路上,原無憂嘰嘰喳喳地對維達爾提出了十八般疑問,搞得一向低調的維達爾也跟著成了街上的焦點,被不少經過的貴族回頭停望。
原無憂的東方面孔在拜占庭本就少見,再加上她的容貌又這麼出眾,走在街上很自然就會被眾人所注視,這可真是把維達爾愁壞了。
他平日裡一天加起來說的話,恐怕都沒有這位東方公主一小時裡念叨的多。
「你被教廷親自接待在上層區,又怎麼可能見得到底層的情況,我已經聯繫好下層區的各方民眾,早已在暗中達成了叛軍的同盟,現在就帶伱去見見這些叛軍的頭目們。」
「起義軍啊!看不出來你個頭小小的,膽子倒是很大,這放在我們玉界可是殺頭的罪。」
「你一個公主敢跨越千山來到陌生的國度充當先鋒,你膽子豈不是更大?」
「嘿嘿,承讓承讓。」
維達爾帶著原無憂拐進上層區的街道巷子裡,熟練地穿過一條又一條複雜的路線,很快就帶著她從貴族出沒的上層區來到了貧民生活的下層區。
礙於原無憂那過於搶眼的美貌,他不得不選擇路途更為遙遠的偏僻路線,好不容易才繞開了工人最為集中的碼頭和航運區域,來到了與外城僅有一牆之隔的凋零荒野外。
他這不是在朝平民聚居的地方而去,那他究竟想繞去哪?周曉看著維達爾這奇怪的行進路線,不禁對他的目的地產生了好奇。
他們兩人沿著未經開發的小路往前走去,經過一片片雜草叢生的荒地,沿途甚至還能看到幾座久經風霜的破舊神像,仿佛已經好多年沒有人來修葺過。
這片區域距離平民們生活的下層區還有大約兩條街的距離,是上下城區最大規模的排污出口,骯髒的環境加上無人願意在此定居,導致這裡常年累月被荒廢,甚至連教廷的巡邏隊都不會來到這邊打轉。
但越是這樣被秩序忽略的灰色地帶,就越容易滋生不受控制的狂歡天堂。
「這是哪裡?」原無憂聞到這片無人荒野上的風裡帶著細微的血腥味。
「君士坦丁堡的排污管道出口,直接通向城外,這地方天黑之後連巡邏隊都不敢靠近,偶爾還會發現一兩具被拋棄的無名屍體,怪嚇人的吧?」
「那我們還來這裡幹嘛?」原無憂露出嫌棄的表情。
「帶你見識一下,下層區真正的中樞區域。」維達爾轉頭看了她一眼,「這裡我很熟,你只需要跟緊我,不要多說話就行了。」
原無憂點點頭,跟著維達爾穿過沼澤和林地,朝著人工管道的方向走去。
他說的沒錯,隨著他們朝這個方向前進,原本冷冷清清的小路上逐漸出現了同行的平民,前方變得人聲鼎沸起來,仿佛有某個繁華的集市就在眼前。
但那不是集市,而是一座依附於管道而建的巨大房屋,它上上下下都充滿了破舊的補丁,仿佛隨時都會塌下來一樣,在那些用木板縫補的外牆縫隙里,能看到房子裡來來往往有大量人走動,熱鬧非凡。
正如上城區會在奢華的舞會上縱情聲色,肆意放縱自己的欲望,下城區也同樣有著他們的「娛樂場所」。
「這裡竟然有著這麼一個繁榮的地方!」原無憂驚嘆。
「這裡是下層區最大的賭場,也是各種灰色產業的指定交易場所,沿著這些地下管道能直接通向城外,躲過巡邏隊的搜捕,所以這裡這麼多年來都能一直屹立不倒。」
原無憂順著維達爾所指的方向看去,這些巨大的管道全都通往君士坦丁堡的城牆,導向城牆之外的河流,如果沿著管道里的人工通道,確實可以很輕鬆地往返城內城外。
「城外又是什麼地方?」她好奇問道。
「貧民窟,真正的法外之地,和那地方比起來,這裡只能算是一道微不足道的前菜。」維達爾輕聲說道,自顧自地繼續走向這座依附管道而建的房屋。
原無憂只好匆匆跟上他的腳步,兩人一前一後,光鮮的穿著和這個骯髒的地方形成鮮明對比。
「記住不要多說話,你太引人注目了,要是叫人知道東方的玉界公主來這種地方,你的名聲可就毀了。」維達爾對他說道。
「你不也是個貴族,怎麼你能來我就不能來了?」原無憂皺起眉頭露出不滿的表情。
「我以前就在這打工生活。」
維達爾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沿著小木橋走上這間屋子的大門,用力敲打。
沉重的木門發出難聽的嘎滋聲響,劇烈震動仿佛隨時要散架一樣,好不容易才打開了一道縫,從裡面伸出半張布滿油光和皺紋的老臉。
「誰?」門後的老女人發出烏鴉般的難聽嘶叫。
「預約了千渠屋的賭局,零一號貴賓桌。」維達爾冷聲說道,熟練地遞上一枚錢幣。
千渠屋是占據這棟建築的賭場名字,背後是由下層區著名的大老闆「獨眼的貝爾」所控制,雖然這建築從外面看起來殘破不堪,但它的運營卻跟上層區那些豪華的大賭場一樣專業,除了招待散客的小桌之外,還有額外預留的貴賓桌。
「提利烏斯殿下是吧,您最近可是出盡風頭啊,請進。」老女人接過那枚錢幣,咧開所剩無幾的牙齒笑道,打開了這扇沉重的木門。
吵雜的聲音隨著木門打開而一同傳出,比起他們在外面聽到的還要響亮十倍,維達爾帶著原無憂走入其中,陽光從大門開始被截斷,眼前只剩下相對更昏暗的蠟黃燈光。
原無憂抬頭看向這間屋子的內部,出現在她眼前的是極其狹窄的木頭走廊,低矮得幾乎要碰到她的頭頂,走廊兩旁全是粗製濫造的木門,其中有些是打開的,從裡面傳來濃烈的腥味和女人的呻吟。
這地方,比起她在玉界狩獵時曾經誤入過的狼窩還要骯髒。
「需要我把千渠屋的人叫出來麼?這地方最近多了不少陌生的嫖客,要是您帶著這麼漂亮的女伴走丟在裡面,恐怕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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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女人用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原無憂,她並不認識什麼東方公主,只是單純以為這是維達爾帶來的「上流」女伴,但在這種地方,貴族的身份可嚇唬不了什麼人。
「不用了。」維達爾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這個老女人一眼,只是回頭望向原無憂:「怕麼?」
「她們在這裡做什麼?」原無憂跳過了他的問題,眼神直勾勾地順著木頭走廊朝裡面望去,看向那些沒有關上的木門。
「生存。從貧民窟出生的女孩沒有公民身份,不能合法地生活在君士坦丁堡內,她們要從這裡賺到足夠多的錢,才能從千渠屋手中買到一張偽造的身份證明,離開貧民窟進入下層區生活。」
「那教廷呢?他們不打算對此做點什麼?」
「貧民窟本來就是不被承認的流民定居點,在法理層面上,他們甚至不被視為人,能做什麼?」
「明白了,繼續走吧。」原無憂皺緊眉頭,點點頭對他說道。
從小在玉界皇室里長大的她,無法理解一個女人為了生存竟然需要支付自己的貞操,維達爾轉頭看過去,這個東方公主的眼裡沒有絲毫害怕,反倒充滿著鋒利的怒意。
他回歸自己一貫的沉默,轉身帶著她穿過這條狹窄的木頭走廊。
但原無憂沒想到的是,她眼前所看到僅僅只是這棟建築里的冰山一角。
假如她能從周曉的上帝視角俯瞰下去,就能更為清晰地看到整棟建築里四處遍布的各種灰色地帶和骯髒交易。
隨著她和維達爾的前行,這些骯髒角落的細節全都一一展開在周曉的窗口上,對他打開了清晰的視野,如同一個巨人肚子裡蠕動的五臟六腑。
而位於所有這些角落盡頭的,便是那著名的千渠屋賭場。
維達爾帶著原無憂走入這個賭場,耳邊喧鬧的聲音再次提高了數倍,人聲嘈雜到頂點。
在這個大約有禮堂般大小的大廳里,遍布了至少五十張賭桌外加各種原無憂從未見過的賭博機器,它們有的帶著鐵珠飛快旋轉,有的如同鐵獸吞了無數錢幣在肚子裡攪動,五光十色。
無數的男女就這麼混雜在其中大聲吆喝、叫罵不斷,煙燻的霧纏繞在房間裡,各種讓她無法想像的咒罵和怒吼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紅著眼仿佛原始的野獸。
在這個喧鬧吵雜的地方,原無憂的美貌第一次沒能引起注目,因為這裡根本沒人在乎誰又從門口走入進來,他們只是專注在自己手中的牌或者骰子,試圖在數秒的勝負之間改變自己的命運。
周曉注視著走入賭場的維達爾和原無憂,這兩人從上層區一路走來參加這個意義不明的賭局,多少有些讓他感到厭倦了,比起關注他們的行蹤,也許看看芙蕾雅那邊什麼戰況更有意義。
但他剛產生這樣的想法,窗口上那些被維達爾打開的視野里就出現了一個個陌生的身影。
那些遍布在這座建築里的骯髒角落,開始圍起同一群人朝著賭場包圍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