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蓋著藤蔓的老舊牆壁上沾滿了時代的灰塵。
玄關的兩扇木門左右對開著,上面的玻璃擁有了相當長的壽命,以至於都發生了皸裂。
這片寬敞的宅邸在整個向上坡道的頂端,矗立在一片樹林當中。
看起來就像在一片樹林之中突然出現的獵人狩獵小屋。
當然,比獵人小屋寬敞,也更氣派。
雖然比之鹿島仁大師的宅邸少了一分優雅,比之滕誠友美老師家的住宅少了一份時代的沉澱。
但意外的搭配著周圍的環境,給人一種相得益彰的感覺。
平田正捂著自己的左手,忍著不適,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玄關處忽然走出來一位年輕的女人。
身穿櫻色和服,頭髮扎束起來,面容精緻而淡雅,典型的大和撫子女性。
平田根據對方和羽瀨川美嘉的相似長相,推測這應該就是羽瀨川美嘉的母親。
沒想到對方看起來這麼年輕漂亮!
看起來就像三十多歲的年輕少婦,根本看不出來是一位高中生的母親。
羽瀨川夫人手裡拿著一把竹掃帚,看樣子是正準備打掃衛生。
美嘉喊了一聲「母親」後,向她迎了過去。
看到羽瀨川美嘉,大和撫子似乎很高興,放下竹掃帚,走了過來。
她的目光瞥到了平田,眼中露出疑惑加感興趣的神色。
這是女兒第一次將同學帶到家中來,所以她用饒有興致的目光盯著平田。
「你好,羽瀨川阿姨。」
平田禮貌的和她打招呼。
「我媽不能說話。」
羽瀨川美嘉忽然說出這樣的話。
聾啞人?
平田恍然。
他之前一直沒有聽羽瀨川美嘉講過她母親的事,只知道她母親有可能幫自己解決「詛咒侵入」的麻煩,所以也沒有多問,沒想到對方竟然是聾啞人。
平田很理解羽瀨川美嘉為什麼沒有向自己提前說明了。
他點了點頭,做出了解的表情,然後問道:「那你們之間的交流是?」
羽瀨川美嘉抿起了嘴唇,「我和母親交流使用手語。」
說著,她使用手語向自己母親比划起來。
平田對於手語的了解程度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所以只能站著,讓羽瀨川美嘉替自己翻譯。
簡單的打了招呼後,羽瀨川夫人帶平田和美嘉進入房間。
房間並不大,玄關處正對著的就是通往二樓的木質階梯。
房間內部非常明亮,有扇朝南的大窗戶,上半部鑲嵌著花邊玻璃,光芒通過玻璃映照下來,灑在榻榻米上。
主廳只是放置著一張日本舊式摺疊桌,一組茶具以及一個坐墊。占滿一整面牆壁的書架上塞滿了書。
另一面的牆壁上掛著各種麻繩之類的繩子。
繩子擺出各種奇怪的造型,懸掛於牆壁之上。
看起來像神社裡的「注連繩」,但又不完全一樣。
注連繩之中用來懸掛的繩子是兩頭細中間粗,用來圈圍的則是通體粗細一致,而且較長。
但眼前懸掛於牆壁之上的麻繩是中間細兩邊粗,結紮的扣也千奇百怪。
遠遠看起來像是捆縛住惡魔一般猙獰外露。
平田一進入這個房間之後,左手臂就感到一股不舒服。
除了滾燙而發熱的感覺,還有突突跳動的血管。
之前被熄滅的火焰似乎又要燃燒起來了。
他按住左手臂,不讓手臂內的詛咒之力失控。
在舊式摺疊桌前坐下之後,羽瀨川夫人為平田準備好熱茶。
然後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施施然坐下。
氣質風度翩翩!
如果對方穿著白色狩衣,再帶上烏帽子,平田甚至懷疑她是電影《陰陽師》中野村萬齋飾演的安倍晴明的性轉版了。
將這個萬惡的想法拋出腦海,平田向羽瀨川夫人敘說了自己在路上因為救一個小女孩,而導致被詛咒手臂再次惡化的事情。
羽瀨川夫人似乎只是聲帶受了損不影響聽力,又或者她會唇語術,不需要羽瀨川美嘉翻譯,她就能聽懂平田的話。
她示意平田伸出手臂讓她看看。
平田伸出手,放在摺疊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拆開護臂。
縈繞著黑色,仿佛黑色的霧氣般的氣體一下子竄出來。
整條手臂的顏色也變得略顯黑色,並且有黑色的類似火苗一樣的東西浮現在手臂的肌膚表皮,隨意跳動著,然後轉瞬間又消失不見。
並且手臂的肌肉隆起,比右手的普通手臂有著明顯區別,看起來充滿了力量感。
羽瀨川夫人端詳了一陣後,臉上露出慎重的神色。
平田看著她的表情,有點像等待醫生宣布結果的病人。
生怕她說出一句「該吃吃該喝喝,享受餘下來的人生吧」這樣的完蛋言論。
夫人端詳了一陣後,沒有說話,站起來,向著占滿整個牆壁的書架走去。
從書架里抽出一本書。
平田看著封面,好像是一本佛經,上面寫著幾個大字——「詠十喻詩沙門遍照金剛文」。
雖然不明白裡面講述的是什麼內容,但平田估計應該是佛經之類東西。
她翻了幾頁之後,將書放在摺疊桌上,然後用手語比划起來。
羽瀨川美嘉替她翻譯:「空海大師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些無形的咒。」
(空海:平安時代的漢字書法家、文學理論家,《詠十喻詩沙門遍照金剛文》就是他的作品,《妖貓傳》中他也曾經出場過。)
隨著羽瀨川的翻書,大和撫子夫人將書翻到了其中一頁。
平田湊上去觀察,是一首詩。
「天雨濛濛天上來,水泡種種水中開。
乍生乍滅不離水,自求他求自業裁。
即心變化不思議,心佛作之莫怪猜。
萬法自心本一體,不知此義尤堪哀。」
「??」
平田雖然是讀過大學之人,但面對這種繞老繞去的詩詞,尤其是日本詞彙編排,徹底懵了逼。
羽瀨川美嘉繼續轉述著母親的話:「語言是咒,那麼記載著語言的書籍也是咒。時間的一切都可以用咒來稱呼。就像這首詩詞裡描述的一樣,雨水落下來,化成大小不一樣的水泡,然後徹底消失,融化成雨水。」
「雨水也好,水泡也好,本來都是水。所謂的不同,不過是所受到的『咒』的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