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清潭的凡人之軀並未有幸挺到千秋盛會的開始。
她的肉身凡體無法抵抗體內洶湧澎湃、異常活躍的上神神骨之力。不僅如此,就連她的六識也在神力衝擊下大受震盪。
萬不得已之下,謝予辭只能用他的體內的凶煞神力和術法,暫時封閉了卓清潭的識海,讓她徹底陷入無意識的沉睡,以此稍稍降低她體內神骨的活躍度。
但也只能是「稍稍降低」而已。
即便卓清潭的識海沉入空寂,她身體中的神骨依舊在跳躍,只是強弱程度上的微弱差別而已。
雨師染雖然恢復了部分仙憶,但同樣為凡人之軀的她亦不能使用仙力助力,因此她亦無計可施。
儘管希望渺茫,但謝予辭還是給剛剛返回南海不過幾日的嘉榮上仙再次傳了音訊,邀她前來九晟山相助。
畢竟嘉榮是跟在「往聖帝君」身邊最久的人,對卓清潭前世的神體和道法也最為熟悉,興許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力量。
但遺憾的是,嘉榮上仙皺眉看著被安置在床幔深處無聲無息的那道剪影,好半晌,也只能咬著牙緩緩搖了搖頭。
「抱歉.帝君如今的狀況,我沒有辦法。」
儘管早就料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但是當嘉榮上仙真的這般說來,謝予辭還是覺得心底一沉。
雨師染心中其實早有思量,她同樣並不意外會是這個答案。
「果然如此.」
雨師染眉心緊蹙,自責到無以復加。她死死攥著雙手,甚至未曾發現她的指甲已然劃破了掌心:
「.帝君真身中的神骨之力何其強大,強大到昔年甚至可以封印住同樣身負神骨的謝予辭,這般強橫的神力又豈是凡軀可以承受?
都怪我!若不是為了救我,帝君就不會為了使用兩儀至陰神力而激發了體內神骨的力量。是我害了帝君.若是帝君有什麼不測,雨師萬死不能贖罪!」
謝予辭沉默一瞬,冷著臉道:「此時再說這些已然無益,如今最為重要的是,什麼辦法可以解決清潭此時面對的危局。」
他轉身看向嘉榮上仙。
「九重天還是沒有回訊?」
就在一炷香前,嘉榮上仙已經在一個時辰內,第三次以仙法向九重天發送救助訊號。
嘉榮上仙聞言神色凝重的輕輕搖了搖頭。
「儘管有你的神力相助,在我施法傳訊的那一瞬間暫時破開了天門,讓我能將訊息成功傳入南天門.但此時卻依舊毫無音訊回復。
也不知那些傳訊仙符,是否是被攔截於帝尊的東極御霄殿外了。」
以帝尊與帝君數萬載守望相助共護蒼生的情誼,若是帝尊能收到她的音訊,得知帝君遭逢大難,必然不會坐視不理。
可是如今九重天上居然毫無動靜,可想而知她施法傳訊的消息,必然是被東極御霄殿外帝尊閉關前設置的守護陣法攔截在外了。
這可如何是好?
謝予辭聞言垂下頭來,靜靜看著簾帳內那道單薄的身影。
如此看來,太陽燭照是指望不上了。
而且即便能聯絡到聖神帝尊太陽燭照,只怕他也未必有辦法助卓清潭破開這具凡身。
否則,當初太陽燭照又何必如此希翼她儘快得道飛升、脫離凡胎?
謝予辭沉吟幾瞬。
下一刻,他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然後豁然抬頭,眼中精光大現。
「這神骨能否被抽出?若是我將清潭體內這半副神骨抽出,豈不是釜底抽薪、從根本上解決了此時的困境?」
嘉榮上仙聞言先是一怔,她思索片刻,下一刻卻還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謝予辭神色一頓,眼中的欣喜瞬間褪去了大半。
他將目光看向嘉榮上仙和雨師染。
雨師染沉默的思索了片刻,同樣輕聲回答他:「帝君的神骨如今已無法取出。」
謝予辭微微蹙眉,他不太理解,於是再度看向雨師染。
「為何無法取出?若我沒有猜錯,清潭神骨放入自己的身體不過三個月時間而已。它們既然可以放進去,按理說便自然也可能再被取出來——只是清潭如今身為凡人,沒有神力可以助她自行取出。但我卻尚有半數神力在身,或可一試,以我之神力助她一臂之力。」
如今世間上古上神紛紛隕落多年,唯有他與聖神帝尊太陽燭照身具神骨、身負神力。
既然太陽燭照現今無法及時聯絡得到,而他謝予辭的神體被封、亦只有半數神力在身。
但是卓清潭此時體內也只有半副神骨、並非整副。興許他這半數神力,亦可成事也未可知!
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行與不行?
誰知嘉榮上仙卻輕輕搖了搖頭,她苦笑道:
「謝公子,若是在帝君不曾激發神骨之力之前,你以自己半數神力強行抽離帝君體內半副神骨的法子或可成事。但是如今.卻已是不可行了。」
謝予辭怔了一瞬。
他看著雨師染用力咬著後槽牙、懊悔難當的模樣,忽而明白了什麼。
他剎那間想通了嘉榮上仙所言因果,於是沉默一瞬,緩緩偏過了頭。
「可是因為.激發她體內那半副神骨之力的力量源泉,是清潭的神魂?」
嘉榮上仙也偏過頭去,不忍看他眼中驀然消失的光亮。
「是」
她輕聲回答道:「帝君以神魂為詔,迫使力量強橫無比的上神神骨臣服以供她驅使.這才能致使阿染的仙靈,能在兩儀至陰神力下被癒合如初。
也正是因此,帝君的神魂與那部分神骨已經徹底融合在了一起。
既然神魂與神骨業已融合,神骨便再也無法單獨取出——否則.」
謝予辭靜默了。
否則,強行剝離神骨,卓清潭的神魂恐怕同樣會震盪覆滅——那樣只會死得更快罷了。
謝予辭的視線放空在一處,在一室令人難捱的沉寂中,他忽而若有所思的輕輕喃喃:
「.既然這半副神骨已然不能取出,那若是再放進去半副呢?」
「什麼?」
嘉榮上仙和雨師染雙雙抬頭,怔忪的看向他。
謝予辭莫非是太過焦慮而瘋魔了不成?
他在說些什麼?
不能取出這半副,就再放進去半副?
把半副什麼放進去?
放到哪裡去?
嘉榮上仙蹙眉看他。
「謝公子你這是何意?」
即便是再著急,他也不能亂來啊!萬一累及帝君的狀況更加嚴重可如何是好?
謝予辭眼底精光大盛。
他似乎是終於想到了什麼好法子,抬臂掩住眉目,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這笑容居然透著一股如釋重負的欣喜和釋然。
雨師染和嘉榮上仙啞然對視。
她們十分默契的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同樣一句話:.他莫不是急瘋了,失了心瘋不成?
雨師染心中本就因此負累慚愧,此時見謝予辭一副瘋魔了的模樣,便有些沉不住氣了。
她一貫不會安慰人,但也難得對謝予辭有了一副好臉色:
「.謝予辭,你冷靜一點。或許.或許我們還有其他辦法。帝君她一生俯仰無愧蒼生,不該落得」
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謝予辭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他緩緩斂了笑意,目光灼灼的與其對視一瞬。
「她自然不該落得神魂俱滅的下場,而我,也斷然不會坐視她至此。」
雨師染聞言一愣。
她怔怔看著他這幅胸有成竹的神態.莫非?
雨師染驚喜追問:「你可是有了什麼辦法?」
謝予辭輕笑一聲。
他的目光溫柔如水,專注的定定注視著床上女子隱在床幔後的模糊的身形。
「——既然她如今的凡人之軀,無法承受這半副神骨之重。那麼,我就替她破開這仙凡之別,再造一副上神神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