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蓉喜笑顏開的看著安羅浮:「當然不累了!我可太喜歡說話了呢。」
眾人聞言紛紛搖頭笑起來。
這隻小玉兔似乎從來都不知愁是什麼滋味,如此也好,他們這些在她身邊相處之人,看到她如此有時候也會下意識心境放鬆了許多。
想著過兩日便要離開無妄海,趕往皖州無暇鎮解決宿風谷秘境之事,因此他們倒也不急著當日便乘船離開蓬萊。
在靈蓉和李絡薇的建議下,大家決定當夜留在蓬萊,及時行樂,夜宿露營,全當是逐海節一同郊遊了。
能跑來三大仙山上面來郊遊的人,他們應該還是古往今來的頭一批。
因此靈蓉和李絡薇也十分興奮,一路上咋咋呼呼,亢奮到不能自已。
早些年間卓清潭還是往聖帝君時,曾施法在蓬萊東岸變幻出一座高聳巍峨的觀景亭。
此亭凌駕於島上其他峰巒,便於那時的她攜「鈞別」吸納東方日出的至陽之力。
這麼多年過去,往聖帝君太陰幽熒都早已作古「不在」,不成想這座仙亭樓台居然還久經動盪,留存至今。
這座仙亭極大,沿著東邊的海岸還連帶綿延極廣的樓台連廊。
建築周身白玉為壁,庭廊兩側鐫刻著古典雅致的上古經文,簡約,卻又極不簡單。
——便是他們眾人今晚觀星賞月的臨時住所。
此時,安羅浮手握一卷竹簡,如獲至寶般往返行走於庭廊間,用他儲物囊中收納的筆墨,細緻的將那些刻在廊柱上的經文心法用心抄錄下來。
謝予辭不解的看了他半晌,然後轉過頭來小聲對卓清潭吐槽。
「不是我說啊你當初究竟是從哪裡撿來的這麼一個小書呆?這壁文有何值得抄錄的?」
靈蓉抱著滿懷的野果子經過,正巧聽到這句,忙不迭認同的丟下了一句。
「可不,謝予辭說的對極!郊遊時竟然還端著書本溫書?真是讓人看了便覺得鬧眼睛!」
她風風火火的跑了,跟在她身後提著一壺山泉水的晚青則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明明是你自己不學無術,怎麼還要嘲諷旁人用心刻苦?你啊,才要跟安小仙長好好學學才是。」
卓清潭含笑看著她們忙碌又快樂的背影,輕笑著轉頭對謝予辭道:
「羅浮從小就極愛讀書的,廊柱上的典籍雖然都是昔年天界隨處可見的尋常典籍經文,但是現如今,這些經文在凡間已難見行跡。想必他『見獵心喜』,心中開懷,已經全然顧不上露營野炊了,就隨他去吧。」
謝予辭想了想,也笑著點頭。
「也是,既然是出來玩的,自然是不拘泥於形式,怎麼開心便怎麼來。」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靈蓉和李絡薇,忽而笑著道:
「說起來,你那小師妹倒是與靈蓉和李絡薇的性子也有幾分相似,若是她也在此處,必然開心得緊。」
卓清潭想起安羽濃,臉上也帶上一絲疼寵想念的笑意。
不過嘴上卻道:「羽濃這孩子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若是她在,想必這裡會更加鬧騰。」
她輕輕嘆了口氣。
「也不知她如今在端虛宮到底乖是不乖。我二師弟岩池的脾氣好,性子也溫吞,一心撲在修行和端虛宮諸事之上,怕是拿不住她,會放縱了她的功課。」
謝予辭聽後笑著對她眨了眨眼。
「這有什麼的?等我們解決的宿風谷秘境之事,你不是還要去九晟山替太陽燭照參加那什麼千秋盛會嗎?
屆時,你師妹安羽濃自然也會過去的。你再好好考教她一番就是了,若是她這段日子趁著你離開偷懶,那便狠狠地責罰。」
卓清潭輕輕搖頭輕笑一聲。
「這丫頭啊,慣會撒嬌,每每我要責罰於她,她必會裝可憐逃拖懲罰的。」
謝予辭聞言挑眉,清雋的眉眼帶著一絲揶揄的笑意。
「小孩子嘛,不過是仗著你寵她罷了。你且看看,若你屆時將她交由我來懲處,她下次必然不敢了。」
卓清潭含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想都別想。」
謝予辭聞言不禁搖頭咋舌。
然後道:「呵,還說不慣孩子,就知道你捨不得。卓清潭,我跟你說,『護犢子』也是一種病,得治!」
卓清潭忽然似笑非笑的偏頭看著他,眉眼間清氳瀲灩。
「哦?是嗎?不過,我一貫如此的,難道你不知道嗎——小鈞別?」
這聲久違了的「鈞別」,謝予辭聽到耳中先是一怔。
旋即,他捂住眉眼,歪著頭一邊看著卓清潭,一邊笑了。
卓清潭亦跟著笑。
謝予辭指縫中漏出的眼睛十分好看,有種孩子般少年意氣的狡黠,還透著一股媚煞了人般的風流韻味。
笑著笑著,忽然,他長身如玉的身姿,忽而輕輕向前傾瀉。
然後緩緩靠近卓清潭,拖長聲音湊在她耳邊輕聲道:「是啊,帝、君。」
不知為何,卓清潭被謝予辭突如其來湊在耳邊的這句「帝君」,撩撥的心尖兒仿佛一顫。
她那如同白玉般皎白無暇的容顏,不知何時起居然不自覺的帶上一絲薄紅之色。
下一刻,她輕咳了一聲,強作無事般道:「.你、退開些,在她們面前,你好歹也算是長輩,怎麼還如此沒個正型。」
其實,卓清潭的意思是說謝予辭混沌初開便已誕生,存活於世間數萬年時光,又是看著晚青長大的。
因此依年紀看來,除了她之外,他自然算是在場所有小輩兒們的長輩。
她這本是一句再正經不過的話了,但是謝予辭卻偏偏拖著長音,緩緩「哦」了一聲。
然後,他站直身體,抱著手臂笑意晏晏的看著她,曼聲道:
「也對.晚青靈蓉先不必多說,安羅浮和李絡薇可都是要叫你一聲『師姐』的。
至於你的師弟師妹麼,自然便也是我的師弟師妹——如此看來,我確實當得他們的長、輩?」
卓清潭如何聽不出謝予辭話中的意有所指?
她微微一頓,忽然轉過身去便要走開。
「我、我去幫他們看看火架支起來沒也不知絡薇去岸邊捉魚捉的如何了,居然這麼久還沒回來.」
謝予辭卻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突然伸出手來,輕輕握住她的手腕。
明明他們之間隔著卓清潭袖口處幾層布料薄紗,皮膚也並未直接接觸,但卓清潭卻像是被什麼燙到了一般,心口猛地一跳。
其實,謝予辭很有分寸。
他的力道不輕不重,雖然正好握住了她,卻又不至於會力氣過大,弄疼了她。
——甚至以他此時的力度,卓清潭只要微微施力,便可以輕易掙脫開來。
他的掌心守禮守節,並沒有一絲一毫觸碰到卓清潭裸露在袖口外的肌膚上。
說來也怪,謝予辭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十分矛盾的人。
他明明看起來那般桀驁不馴,絲毫不受禮教世俗約束。卻又在男女之事上十分守禮守節,亦始終有意識的把握與其他女子們相處時的分寸和距離感。
卓清潭靜了一瞬,卻並沒有掙脫他的掌心。
她沒有回過頭去,以至於謝予辭一時之間也不知她是何種表情。
她輕聲道:「還有何事?」
謝予辭停頓了那麼一刻。
然後,他忽而輕笑了一聲,聲音既暖且清,恍若一彎勾人心魂的奪魂鉤。
「生火這種小事,怎敢勞動卓仙長大駕,還是謝某來吧。」
那一夜,嘉榮上仙施展仙法,將南海附近的燈籠魚全部召喚到了蓬萊東岸。
他們端坐仙亭之上,吃著仙果野味,燃起篝火,談笑風生。
仰頭是南海格外壯闊明亮的夜空星辰,俯身便是海面上星星點點猶如海燈般明亮的燈籠魚。
此情此景,美若仙境。
謝予辭透過篝火的明艷光芒,安靜的偏頭看向身側之人。
此心,此人,是他割捨不下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