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清潭靜默一瞬,忽然搖了搖頭。
「不對,若是如此,我為何無法將自己散出的六識收回?
更何況,本君從未聽聞有什麼天地道法,是要將上神六識散出去來修行的。晚青,你可是有什麼事瞞我?」
晚青頓住了。
她不得不承認,卓清潭真的是個了不起的人——哪怕她的意識近乎全無,依舊這麼不好糊弄。
她沉默一瞬,思索片刻,繼續寫道:「當年混沌初開,女媧上神與盤古上神相繼神隱魂歸混沌。
帝尊說他感應到,在三界之中似乎還有上古上神的遺蹟,並發現了一個參透天地大道的功法。
但這個功法卻需要同樣身為上古上神之人,才有可能修煉得成、以此感知隕落的諸位上古上神的神運。
因此,帝君便自告奮勇,修行此天地法道,散六識於三界,尋找神隕的先代上神的氣息。
只是帝君您六識散出去太久,因此一時之間無法及時收放自如,感應到自己的六識。」
卓清潭靜靜等她寫完,皺眉沒有說話。
是.這樣嗎?
她總覺得似乎哪裡不對,但又不知道哪裡有什麼問題。
她方才已經悄悄摸了對面這人的腕骨。
晚青的腕骨,在靠近拇指處有一塊凸起。
那是她剛剛化形為人時,不小心被謝予辭傷到所致。而她面前這人的腕骨亦是如此,因此面前之人必然是晚青無疑。
既然她是晚青,那她便沒有理由會騙她。
可是,為什麼她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
就算她修行天地道法將六識散於三界九州,她也不可能一絲意識都不給自己留下。
卓清潭皺眉看向晚青的方向:「我們現在在何處?」
她此時應該不在濯祗仙宮中,否則嘉榮她們不會不在她的身側。
答案晚青早就想好了,因此她並未停頓,十分順暢的寫道:
「帝君此時在墮神汀神殿閉關,晚青便在墮神汀神殿任職,因此時常來此探望帝君。」
她會想到這個天衣無縫的答案,正是因為謝予辭曾經便在墮神汀神殿任職。
墮神汀等閒不許其他仙君進入,當年嘉榮雖然身為上仙,但也是憑藉往聖帝君的手令詔御,才能進入墮神汀看望「鈞別」。
晚青對此處神君職責知道一些,因此不會露餡。
如今卓清潭意識全無,思緒混亂,思維也不再那麼嚴謹,因此她也用這個藉口,成功「騙」過了卓清潭許多次。
果然,卓清潭待她寫完後輕輕嘆了口氣,含笑點了點頭,道:
「原來你如今是在墮神汀神殿任職,我居然連這個都不記得了……墮神汀神殿中的神官,無一不是九重天上道法道心具為一流的佼佼者。可見你這些年來長進很多,本君很替你高興。若是謝予辭知道了,必然也會替你——」
說到此處,她卻忽然頓住了。
卓清潭遲疑了一瞬,怔然道:「.謝予辭?謝予辭.」
她忽然抬頭,皺眉問道:「你來九重天任職,到底是誰的主意?謝予辭如何捨得讓你上界任職?」
謝予辭最愛自由,也不耐煩被束縛。晚青是他親手養大的,更是與他簽訂了血契的靈獸,以他的性格和對九重天的不待見,怎麼會讓晚青來九重天上任職?
還是在整個九重天上,最清冷孤寂、最凝神修心的墮神汀神殿?
晚青微微一頓,她自然不能說是謝予辭讓她來的了,否則以「往聖帝君」對謝予辭的了解,必然會起疑。
但她若是說.
她忽然輕輕笑了笑,然後寫道:「是帝君的旨意,主上雖然不是十足情願,但並未反對。」
卓清潭聞言先是一愣,片刻後回過神來,這才輕輕一嘆。
果然如此
她先前就在想,以謝予辭的性情居然會同意晚青上界任職這幾乎就是不可能的,除非……這是她的意思。
而謝予辭,極少會拒絕她的意思。
卓清潭微微蹙眉輕聲道:「本君為何定要命你上天任職,為什麼本君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晚青寫道:「帝君六識不在神體之中,記憶散亂實乃正常。帝君昔年說過,晚青性格跳脫,又被主上寵壞了,且我原形是好鬥的騰蛇。帝君詔令晚青在墮神殿修心靜神,才不至於以後走了歪路。」
卓清潭微微一怔,她輕輕搖了搖頭,喟嘆道:「本君真是糊塗了,居然完全不記得了。」
她忽然輕輕蹙眉,似乎有些不解。
「只是,你素來是個周到的好孩子,本君昔年為何會覺得,你有一日會走了歪路、還將你召上了九重天?」
晚青看了她一眼,若有其事的寫道:「許是因為晚青曾經與仙山岱輿上的仙獸們打架打的失了分寸。
那一次,我偷學了主上的招式,不小心重傷了麒麟和白澤,害得麒麟險些碎了仙靈。」
卓清潭一頓,旋即深深蹙眉,輕斥道:
「若是如此,那這遭墮神汀清苦修行,你倒是不冤枉。依我看,還應該再罰你重些。」
晚青輕輕笑了笑。
此時的卓清潭,果真已變回了那個幫里不幫親,嫉惡如仇、持身甚端的往聖帝君太陰幽熒。
卓清潭忽而蹙眉問道:「若是這般說來,而今九重天已過了百年,凡間便是三萬多年了。那謝予辭呢?他如今又在何處?」
晚青怕她擔憂謝予辭離開岱輿,會在凡間興起什麼波瀾,於是在她掌心寫道:「主上自是在仙山岱輿。」
卓清潭微微一怔:「他一直都在岱輿嗎?」
晚青寫道:「是。」
待她寫完,卓清潭的手指卻忽然一抽。
她怔怔出神,半晌沒有出聲。
天界百年凡間的三萬六千餘年。
幾千萬個日日夜夜,謝予辭就一個人在仙山岱輿,獨自守著那座仙山,靜靜觀望每一個日升月落嗎?
她的六識散於三界,意識混沌,竟將他完全拋之腦後這麼多的年月?
他在每一個獨自仰望星空月夜的晚上是不是都在等她忙完了回去?
卓清潭猛地再次掀開被子,起身站在地上。
但是下一刻,她卻忽然一晃,險些摔倒。
晚青被她嚇了一跳,一把挽住她的腰背,一疊聲驚怒道:「帝君!你做什麼?!」
然後她才想起來,此時卓清潭什麼也聽不到。於是,她只能咬著唇,忍氣扶著卓清潭再次坐回床上,拉住她的手寫道:
「帝君,有什麼事交代給晚青即可,您如今六識不在,神體本體不安,不要妄動。」
卓清潭的雙眸明明已經全然盲了,但是此時卻宛如星辰般閃亮。
她一把反手握住晚青的手,輕聲道:「晚青,我要離開九重天一趟,你速帶我去趟岱輿。」
晚青一愣,片刻後她回過神來,不解的在她掌心寫道:
「帝君,您現在神體不穩,不能離開墮神汀,有什麼事不如——」
卓清潭卻忽然抽回自己被她握住的掌心、打斷了她的書寫。然後,她輕聲斷然道:「不,此事本君必須親自去做,十分重要,一刻都不能耽誤。」
晚青皺眉看了看她十分嚴肅的神情,拉過她的手,沉默的寫道:「何事如此重要?」
卓清潭靜了一瞬,她那雙沒有焦距的視線散亂的飄忽。似乎只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的思緒再次因為意識全無而混亂起來,記不得自己要做什麼了。
但是片刻後,她眼神一頓,似乎再次抓到了潰散的神思。然後堅定的輕聲道:「我要見謝予辭。」
晚青一怔。
見.主上?
她的那件「必須親自去做,十分重要,一刻都不能耽誤」的事,便是去見謝予辭嗎?
她還在愣神,只見卓清潭忽而對著她的方向展顏一笑,然後極輕極輕、但卻不容拒絕的道:
「意識離散,渾渾噩噩這許多年。本君知道,他必然十分想見本君。」
而本君亦十分想見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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