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他的心底,終於生懼

  安羅浮結印於掌心,瞬間使用瞬移術飛升到卓清潭的身側,一把扶住她險些傾倒的身體。

  「——師姐!你怎麼了?沒事吧?」

  卓清潭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一般,她始終目光直直而沉痛的看著謝予辭那雙似笑非笑、暗藏兇狠的雙眼。

  澹臺東臨見狀皺眉,不解的道:「帝君?什麼帝君?」

  安品晗則是蹙著眉峰,冷聲道:「你又在刷什麼把戲?謝予辭,我警告你,休想擾亂清潭的道心!」

  謝予辭「嘖」了一聲,他詫異的挑了挑眉:「怎麼?你們居然不知道嗎?」

  他輕嘲的看向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卓清潭,笑容里滿滿具是惡意。

  「怎麼,帝君,難道你還沒有告訴他們嗎?這便是你不厚道了啊。既然要合力施法,除掉我這個危害三界的大妖邪,想來你們應該是一夥兒的才對。帝君怎麼隱瞞了我是誰,又隱瞞了你是誰,這樣似乎不太好吧?」

  李長風、澹臺東臨、安品晗聽聞此言,不由自主的下意識轉頭看向卓清潭。

  安品晗皺眉:「清潭?」

  安羅浮眉頭緊皺,他轉過頭去,十分不滿的對謝予辭說:

  「謝仙君,你怎麼回事?沒看到我師姐不舒服嗎?什麼帝君什麼妖邪的,你從方才見到那個掛穗開始就奇奇怪怪的,莫非撞邪了不成?」

  他話音剛畢,突然想到,那重陽掛穗是他師姐編織而成,若說謝予辭見到掛穗是撞了邪,那豈不是說他師姐是邪祟不成?

  安羅浮懊惱的「啊呀」一聲,連忙解釋道:

  「師姐,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是我昨日撿到了你編織的重陽掛穗,還未來得及還給你。誰知謝仙君看到了,卻跟失心瘋了一般。」

  卓清潭緩緩轉頭,怔怔看著謝予辭從身後笑吟吟拿出來的那枚「虞美人」掛穗,當即臉色一白,她已然全然明白了。

  原來如此。

  是她的失誤,是她前日沉迷於片刻回憶的溫存,心存僥倖,不願立即銷毀這個掛穗。

  她本想著等到今日重陽節子時一過,佳節正式結束,再銷毀這個祈福所用的掛穗,也算是全了她當日編織掛穗時,心底對謝予辭的祝福。

  不曾想居然.

  謝予辭似笑非笑的道:「謝某自然不曾撞邪,不過你們就未必了,不僅撞了邪,還撞了神。」

  李長風冷冷道:「妖邪,有話就說,不要故弄玄虛!」

  謝予辭輕笑一聲,緩緩道:「你們可知,你們身側的這位,究竟是何方神聖?」

  安品晗和澹臺東臨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此時神思不屬,臉色異常蒼白的卓清潭。

  謝予辭淡笑道:「這位卓清潭卓仙長可了不得,當年在九重天做神仙時,比如今在凡間做你們這勞什子的仙門魁首的掌宮要威風得多了。

  只是不知你們這些後輩仙門中人,是否聽過『太陰幽熒』這個名字。」

  三大仙門的掌門和長老先是一愣,這名字年代實在太過救援,又極其少見,他們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

  「那看來是沒有了。」

  謝予辭看著他們的神色,瞭然的點了點頭。

  「想來年代久遠,流傳至今的典籍已如鳳毛麟角,極難尋得。

  那我便再給你們一個提示,若是這個你們還是不曾聽聞,謝某可就愛莫能助了。」

  他聳了聳肩,歪著頭,一瞬不瞬的注視著卓清潭清潤的眸光,輕聲道:

  「不知諸位,可否聽聞過這樣一個仙號——往、聖、帝、君。」

  往聖帝君?

  這個仙號似曾相識,似乎在哪裡看到過?

  安品晗在腦海中過濾了千萬重信息,片刻後,他忽然神思一動,「啊」的一聲輕呼了出來,然後緩緩轉頭,怔怔望著近在咫尺那個單薄的身影。

  他一字一頓,輕聲喃喃:「上古兩儀至陰至尊真神.往聖帝君,太陰幽熒?這這怎麼可能?」

  混沌初開,幾位上古上神相繼誕生於天地,後來為造天地萬物、女媧夸父等幾位上神相繼魂歸混沌,只余掌管三界蒼生兩儀陰陽運轉不休的二聖至尊尚存三界,並未作古。

  而這二位生而聖神,分別便是聖神帝尊太陽燭照,以及往聖帝君太陰幽熒!

  在場仙門中人經他提醒,紛紛想起各門各派中的上古典籍殘卷,皆是一震。

  李長風更是瞠目結舌,半響未敢發出一言。

  「怎麼不可能?」

  謝予辭輕笑一聲:「否則,你們以為是何人有這般神通,能在凡間布下如此神力渾厚、至純至臻的天地法陣?還同時布下了四座?」

  安品晗怔怔道:「難道,我們四大仙門數千年來奉命守護的凡間四大秘境結界,便是清潭——啊不,是往聖帝君所設?」

  卓清潭忽然上前一步,倉促解釋道:

  「予辭,昔年我以神骨為封,設這四大秘境結界,其間原因並非是為懲戒於你。」

  謝予辭卻面無表情的輕輕搖了搖頭。

  「這是自然,我知道往聖帝君並沒有那麼無聊。若是你瀕死之際,還惦記懲處責罰旁人,那你便不是那個恩澤天下、悲憫為懷的往聖帝君太陰幽熒了。

  你以神骨為封,鎮我於凡界的原因,無外乎是擔心你神隕道消後,我失控會毀了這蒼生,你更怕屆時單憑太陽燭照一人之力攔不住我。」

  卓清潭眉心微蹙。

  「予辭,並不只是於此,其實——」

  「——所以,我們幾大仙門守護的四大秘境結界中封印著的就是你這妖邪?」

  李長風忽然斷喝一聲,打斷了卓清潭即將出口的話。

  他神色大喜過往,當即大喝一聲

  「簡直是天助我也!原來我們無妄海奉命看守的鈞天崖秘境中封印的便是你這邪物!

  當年往聖帝君既然可以封印你一次,如今我等亦有往聖帝君的無上神力加持法陣,便還能再封印你第二次!

  你這妖邪,豈敢如斯猖狂?待你被陣法剿滅,老朽便不再是鈞天崖秘境被破的罪人,豎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自從無妄海鈞天崖秘境被破的這一個多月來,師門數千年的傳承和使命如同在李長風的手中中斷,他深受內疚自責侵擾,已經近乎崩潰!

  若是能徹底消滅秘境之中封印的妖邪,那麼便等於秘境並沒有被破,豈不意味著他也就不再是師門的罪人?

  卓清潭卻冷冷喝道:「——李師叔,這法陣殺不了他,我也不會助你們傷他。」

  李長風癲狂的神色微微一頓。

  他怔怔的轉頭看向卓清潭,似乎十分不解:

  「.帝君?您說什麼?」

  卓清潭輕輕推開安羅浮扶著她的手臂,然後轉過身來,靜靜依次與他們對視。

  在面前諸人或是茫然,或是不解,或是無措的目光下,她聲音不重、卻神色堅定地再度重複了一次。

  「我說,這法陣殺不了他,我亦不會殺他。」

  「.帝君?」

  李長風、安品晗、澹臺東臨等人怔怔的看著她。

  若是說卓清潭這個年輕的仙門翹楚會被妖邪所惑,看她年紀尚輕倒也說得通。

  可是,她並非是尋常仙門弟子啊!難道九重天上至高無上的天地共主,亦會被妖邪所惑嗎?

  卓清潭知道他們在疑惑什麼,她忽而淡淡的笑了,這一抹笑意為她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平添一股明媚之色。

  她動作輕緩、但神色堅決的輕輕轉過身。

  然後背對著他們,堅定的向謝予辭走去。

  當卓清潭行至瓊花台院門口的門檻時,安羅浮忽然開口,遲疑的喚了一句:

  「.師姐?」

  她微微一頓。

  安品晗沉聲勸阻道:「帝君!不可啊!」

  李長風亦凝眉:「帝君!賊子妖邪兇惡,萬萬不可靠近!」

  卓清潭忽而輕輕垂頭笑了笑,然後再不遲疑,一腳踏進瓊花台中。

  謝予辭此時神情複雜難辨。

  他看著漸漸走到他面前的卓清潭,忽而輕聲道:「帝君,你這次使得又是什麼計呢?

  欲擒故縱?美人計?苦肉計?亦或是連環計?還是說,諸般計謀,盡皆有之呢。」

  卓清潭聞言,輕輕抬起頭來,用自己的雙眼細細描摹著他的眉眼。

  這樣近的距離,即便是她如今這個「半瞎」之人,亦可清晰將他此時每個表情看得真切。

  卓清潭靜靜看著他眼底自以為掩飾的極好的冷凝,忽然眼底一澀。

  他眼中的冷凝和不屑,其實還夾雜著一絲他自己尚且未能發現的焦慮和不安。

  原來,他亦在害怕。

  而他,又在害怕什麼呢?

  曾經的謝予辭,明明有著一雙蒼穹之下,最最明媚風流,驕傲不羈的眉眼。

  他一身玄衣,腳踏惡蛟,長身玉立於東海之濱,肆意張狂的輕笑,便是那年、那季、那月,最奪人心魄的一道風景線。

  只是,曾經那樣驕傲到不可一世的少年,居然被她所帶累,如今不再明媚,不再驕傲,不再不可一世,不再桀驁不馴。

  那個生而神骨、半神之體的凶神不再無畏。

  他的心底,終於有了「懼」。

  那是被她兩次「背叛」,深深重創於心所造成的不可磨滅的「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