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以為陳婉欣沒有聽清，於是又講了一遍。
「就是學生們喜歡什麼也很重要吧，不過我對花不太了解，教室養魚，魚真的不會死嗎？」
周嘉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周嘉其實對花算是略知一二，只是在陳婉欣面前就是小巫見大巫了，所以這個時候謙虛了些。
陳婉欣這才知道從剛剛開始周嘉一直都是在說花鳥蟲草的事情，而自己居然以為他在說那方面的事情。
丟死人了……
陳婉欣感覺一股股熱流往腦袋上竄，腳尖抓著鞋底，周圍人的聲音變得模糊起來，視線裡面是地磚橫七豎八的長縫，她現在恨不得變成紙片一樣薄鑽到縫裡面，就這樣消失掉。
但是她不能。
太丟人了！
「啪嗒」一聲，如同被兩個人抓住手腳直接從五樓扔出窗外，重重地落在地面「咕嚕咕嚕」滾了好幾圈，就是這麼丟人。
陳婉欣用手遮臉，抿掉了下嘴唇的口紅，然後轉過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直看著周嘉，眼睛裡面透露出一股滿含的幽怨，同時帶有待字閨中少女的淺淺羞意。
都怪自己這個學生一天說話不收斂，害得她亂想。
這樣子落到周嘉眼裡，倒是顯得極為可愛。
周嘉察言觀色的本事是一流的，自然是看出了陳婉欣的不悅，小心翼翼問了一句。
「怎麼了？」
陳婉欣想著還不是因為你說話有歧義，之前講的找語病的課到底學哪裡去了，真就上了大學全還給老師了。
但轉念又覺得是她最近想太多，事事有聯想，或許她真的不應該這樣。
陳婉欣又剜了周嘉一眼，回到正題。
「沒事，就是我在想你剛剛說的問題，買幾盆容易養活的多肉就好了，養花這方面，你老師有經驗。」
陳婉欣確實有經驗，畢竟自兒個平時最喜歡的事情就是養花。
她想著買幾株秋海棠，容易養，不長蟲，平時觀葉，也會開花，只是過段時間冬天來了需要注意點保暖。
再買幾盆多肉，非洲堇，也不長蟲，又或者是球根，小蒼蘭，葡萄風信子，現在正是養球根的好日子，種下去，明年春天就開花了。
學生們大概率是不會去管的，大多一時覺得新奇湊湊熱鬧，等過段時間也就忘在腦後。
養花養花，養花如養人，悅花亦悅己。
修身養性，陳婉欣覺得自己性格還算不錯，只是在周嘉面前，她所養出來的穩重的個性有點快維持不住了。
周嘉疑惑，感覺陳婉欣今天比往常更怪了。
周嘉擔心問。
「老師昨晚是不是沒有睡好？」
但周嘉的問題屬於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陳婉欣想起昨晚的事腦袋就更混亂了，自己和學生居然共處一室一夜，說出去簡直是要完蛋的程度。
她的腦袋不斷告訴她那樣是不可以的，周嘉的溫柔卻是一遍又一遍叩著她心中的門扉。
等等，或許他其實沒有那麼想，這麼多天來，周嘉都和往常沒什麼區別，陳婉欣又擔心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因為前面許多年和男性的接觸太少，所以將這些東西都當做誤會了。
陳婉欣輕咳一聲。
「睡好了，我才是擔心你昨晚睡好沒？」
兩個人在這裡擔心來擔心去的。
周嘉豎起拇指。
「睡得超棒的，像是被人用棒球棍打了。」
誇張的比喻，這種時候總是讓陳婉欣露出一個輕笑。
「老師打的？」
周嘉說。
「我倒是不介意老師用棒球棍打我。」
陳婉欣輕輕用腳去踹周嘉的小腿後部。
「好了，別說胡話。」
兩人在花鳥魚蟲市場裡面逛起來。
對於周嘉和陳婉欣來說，不是約會，但又像是約會。
尤其是對於陳婉欣來說更是如此。
去過一兩次遊樂園，沒去過水族館，但是她的童年就是由這樣的花鳥蟲草市場一磚一瓦搭建起來的，有著魚腥味、花香，有婉轉不停的鳥叫，還有大嗓門的店員。
小時候到周末要麼是在免費的書店度過，要麼就是在近些年來規模逐漸收縮的市場，她和周嘉跨越了五年的距離，此刻像是跨越了時間同他分享著自己的童年。
「你陳老師以前經常來這裡，是熟客。」
「真的嗎？」
「真的，這兩年這裡小了些，但我還是常來。」
「老師好有情調，老師真有品，像我這樣的人就不怎麼來這裡。」
「你應該換個工作。」
「什麼工作？」
「收錢去誇別人的工作，夸一次五塊錢。」
「老師好漂亮。」
「別這樣，別說我漂亮。」
「為什麼？」
「為什麼……我是你老師。」
陳婉欣這樣說著，伸出手來點在周嘉的腦門上。
陳婉欣的內心泛起點點波瀾，像是在告訴周嘉說不可以開老師玩笑。
周嘉「哦」了一聲，似懂非懂。
「我還以為老師覺得這個詞太俗氣。」
陳婉欣想了想。
「還好，但我是老師。」
她又重新說了一遍。
周嘉反覆琢磨著陳婉欣的意思。
總覺得一個句子裡面好像有很多意思，像是在說她是老師，所以不覺得這個詞俗氣，又像是在說因為她是老師，所以自己不能誇她漂亮。
似乎是，有些逾矩。
陳婉欣的手指停留在周嘉的額頭上。
「你在大學裡面，會對你的異性朋友說這樣的話嗎？」
周嘉一臉驕傲。
「老師，你是了解我的，我沒有什麼異性朋友。」
陳婉欣輕哼一聲，收回手來，轉過頭去，看著一隻籠中的鸚鵡。
「那雪輝呢？」
周嘉不知道為什麼陳老師搬出雪輝來。
「嗯，我們只聊遊戲。」
陳婉欣「哦」了一聲，盯著那鸚鵡，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嘉更加不明白了，女人心，海底針，今天的陳婉欣真的很奇怪，很複雜，像是話裡有話。
陳婉欣雙手撐著膝蓋。
「總之，今後不准再說我漂亮了，這個詞，禁止。」
周嘉點頭。
「好的，再也不說。」
陳婉欣向著店裡面走去，店裡面是大大小小的魚缸，圍了一圈，多年不變的東西總會讓人有種穿越時光的感覺，陳婉欣站在那堆疊的魚缸面前，錦色的魚漫遊其中，光落在她的身上。
周嘉看著她的背影，看著那些光、那些水波全部都停留在陳婉欣的身上，綺麗曼妙。
可是……真的很漂亮啊，連著靈魂一起他覺得漂亮。
周嘉這麼想著。
方才那隻鸚鵡在籠子裡撲扇著翅膀，爪子抓著橫杆跳來跳去，喳喳學舌。
「漂亮，漂亮，漂亮……」
只是復讀，也不清楚這鸚鵡到底知不知道這兩個字到底什麼意思。
周嘉看不見的位置，陳婉欣的臉上浮現一抹紅色，她暗暗啐了一句。
「這學人話的畜生。」
罵得輕盈，滿是羞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