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睏。

  周嘉打了個哈欠。

  早起的人都知道，之所以定三個鬧鐘，不是因為怕睡過頭，而是因為要睡了回籠覺之後才能徹底甦醒。

  通過這樣的方法，好像多睡了五分鐘，人生的睡眠時間再次被延長了，也就是所謂的欺騙自己。

  聽起來怪可憐的。

  周嘉從床上爬了起來，迅速地套了個衣服，急匆匆地洗漱。

  從未想過在畢業以後會這麼早的起床。

  既然是周六，為何不讓那些高中生睡個痛快再去秋遊？

  周嘉不明白，一番行雲流水的打理出門，七點半就到了安城七中，早上吃了兩根油條墊了墊肚子，甚至於油條店的老闆還是自己讀書時候的老闆。

  周嘉在校門口張望了一會兒，很快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

  陳婉欣今天穿的比較偏向運動風，黑白撞色的運動長褲，純白色的內衫，外搭一件黑色的外套，背了一個黑色的運動包。

  她那頭及肩的烏黑頭髮也變了樣，紮成一個小馬尾落在腦後，活脫脫元氣少女。

  拋開年齡不談。

  陳婉欣對著周嘉打了個招呼。

  「早啊，今天穿得很不錯嘛。」

  周嘉同樣穿了一身運動裝，他理了理衣服下擺。

  「哪有，哇，老師穿運動裝也這麼漂亮。」

  陳婉欣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伸出手指在空中對著周嘉點了兩下。

  「馬，屁，精。」

  她一字一頓地說，似乎是在討伐周嘉。

  早上起來第一句話就是誇我，不知道哪裡的馬屁精轉世，這個學生一天到晚真是越來越熟練了。

  陳婉欣腹誹。

  周嘉立馬向著陳婉欣旁邊走了兩步。

  「哪有，怎麼叫拍馬屁，我這是發自肺腑地覺得老師好看。」

  一般來說要是聽到別人這麼講，多少會覺得這人有點油膩和麻煩。

  大概因為周嘉是自己的學生，陳婉欣只是覺得這傢伙又在這裡賣乖討巧。

  她無奈地搖搖頭。

  「吃早飯沒？」

  周嘉點頭。

  「吃了吃了，我吃了才過來的嘞，老師你吃早飯沒？」

  陳婉欣點頭，手自然地拍了拍周嘉的肩胛骨，推著他往學校裡面走。

  「吃了，我起得早，每天六點過就起來了，怎麼樣？很久沒這麼早起過，感覺很辛苦吧？」

  陳婉欣倒是已經習慣了，哪怕是周末，也會六點二十自然醒來，然後再睡著。

  做班主任其實蠻辛苦的，最主要的是要跟著學生一起跑操，所以得早起，只是普通任課老師，沒課的話就算晚來也沒事。

  不過現在不如以前，現在的制度更嚴格了些，以前沒那麼嚴格的時候，沒有課直接不管了，現在莫名其妙多了很多會議，天天開會，煩得很。

  周嘉搖頭。

  「不辛苦，哇，學校又變漂亮了，是不是我們一畢業，學校就花錢裝修了。」

  總感覺好事都在畢業後。

  什么小學畢業就換智能教學教室，初中畢業就修新的塑膠籃球場，大學畢業就修新的校舍。

  陳婉欣「嗯」了一聲。

  「是麼？我怎麼沒感覺？」

  周嘉點頭。

  「是啊是啊，因為老師一直在學校，潛移默化所以不覺得吧，對了陳老師，包很重吧，我幫你背著吧。」

  陳婉欣看著周嘉，想了一下。

  「好吧，那今天就麻煩你了，裡面可是背著很重要的東西。」

  她取下了背上的運動包，以教皇傳遞權杖般的莊重遞給了周嘉。

  「拜託你了。」

  周嘉接了過去，想著包里是什麼東西，難道是重要的資料？

  熟悉的操場。

  清晨的金色陽光灑在整片操場上，在升旗台旁邊有著一棵香樟樹，據說一百年前的時候就已經有了。

  安城七中是一所遠近聞名的公立中學，大概有上百年的歷史，前身是個書院，歷經了變法、改革，最後變成了現在的安城七中，是名副其實的重點高中。

  在這所學校度過了周嘉寶貴的三年，走上操場，那些過往的回憶就如潮水般湧來，讓他，有些恍惚。

  陳婉欣看著周嘉有些出神的側臉，笑了一下問。

  「怎麼了？懷念起來了？」

  周嘉回過頭來。

  「那還是有點。」

  高中的回憶其實算不上多麼的幸福，要是讓他再來一遍他指定是不願意的，苦也是真的苦。

  但走過熟悉的路，眼前出現的不止是這片景色，還有那些和同學一起在操場上奔跑的畫面、把著肩膀閒聊的時光、女孩們晃動的單馬尾，而現在，那些景象都隨著時間的靠近而遠去了。

  那樣的景色不會再有，畢業以後更多的是各自忙碌於生活，一切都如夢幻泡影般那麼漂亮，可是伸出手來觸摸這一切都會變成水面的漣漪，最後慢慢消散了。

  人有時候就是這麼一種麻煩的生物，回憶裡面的一切都變得美好，如同鍍上了一層金輝，翻開記憶相冊的時候，總會感嘆一句。

  啊，那時候……

  可是話到嘴邊，更多的也說不出來了，到最後也只是相視一笑和無聲嘆息。

  陳婉欣看著周嘉入神的樣子，笑了笑。

  「看起來還是挺懷念的嘛，那今天老師帶你回顧一下。」

  周嘉臉上閃過一抹驚慌失措。

  「哦，不是秋遊嗎？老師你說回顧我只能想起來無窮的作業，說起來還沒說今天去哪秋遊呢，我記得我高中的時候去得避暑山莊。」

  操場上漸漸圍了些學生，穿著非常標準的運動服，男生是藍色的，女生是紅色的，永遠不變的配色。

  陳婉欣回答說。

  「爬山。」

  周嘉張大了嘴。

  「啊？」

  周嘉在萎靡地爬山。

  山間比想像中涼快，但是他卻已經虛弱得不行了。

  秋遊有兩名老師帶隊，一名是陳婉欣，另外則是一名上了五十多歲的化學劉老師。

  劉老師在前面開路，周嘉和陳婉欣在墊後。

  一開始，學生們對於周嘉的到來非常好奇，邊走路上邊問。

  「學長多大了？」

  「學長有沒有女朋友啊？」

  「學長讀的計算機專業怎麼沒有禿頭？」

  這些人都怎麼回事？

  這是偏見！

  憑什麼說讀計算機就會禿頭？

  讀別的專業也會禿頭！

  等到後面，學生的新鮮感過了，就都各自聊各自的去了。

  陳婉欣看著周嘉，輕輕笑了一下。

  「怎麼現在身體這麼虛？大學一點沒運動？」

  陳婉欣感覺還精神著，看著周嘉一步一步往上挪。

  周嘉說。

  「大學每天睡到十二點，吃完飯繼續睡，過得比豬還要豬，哼哧哼哧。」

  陳婉欣被周嘉逗笑了，捂著嘴輕輕笑了兩聲，她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眉眼彎著，但又很有風情，帶著古籍裡面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般的溫婉。

  陳婉欣又嘆了口氣。

  「那你這可不行，得多運動。」

  她指了指周嘉背後的包。

  「要不你還是把那個包給老師吧，老師背著。」

  周嘉掂量了一下那個包，也就四五斤左右，他立馬站直了。

  「不用了，老師，我剛剛只是在間歇性回血，我的機制，站立不動的時候每秒回復二十五點血。」

  陳婉欣也不算完全不玩遊戲，在大學的時候還是玩過王者榮耀什麼的，跟著同學入坑的，但是她不擅長玩這些遊戲，所以只限於了解的程度。

  陳婉欣笑著問。

  「那你現在還有多少血？」

  周嘉拍著自己的胸口。

  「滿血復活了。」

  他這樣說著，向前走，更加好奇包裡面裝的什麼。

  很快到了十一點，學生們已經走到了落腳的頂。

  周嘉已經走得腳有些酸了，早知道平時就多跑兩圈了。

  但周嘉突出一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等要到頂的時候，反而是陳婉欣不行了，這方面總歸還是周嘉強些，當然一般也不會去和二十七歲的女教師比就是了。

  陳婉欣一步一停，輕輕喘氣。

  周嘉看見登頂的曙光，幾個小跨步走到了陳婉欣的面前，然後朝著陳婉欣伸出手來。

  「老師，要不要搭把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