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蕎覺得商陸的分析不無道理。
此去尋找安安的下落，必定會有許多事情。
老爺子又經常犯病。
犯起病來，腦子不清醒，有時候連商陸都記不得，只記得他的寶貝孫女安安。
要是他們忙起來，很有可能對老爺子照顧不周。
喬蕎心裡難受得很。
老爺子對她和對女兒好得沒話說，現在有安安的下落了，卻不能帶著他一起去尋找安安。
思慮再三後，喬蕎在商陸的懷裡應聲，「就聽你的，讓爸留在鵬城吧。」
她又說，「老公，要是明天早上我們走之前，爸的腦子是清醒的，我們就把有安安下落的消息告訴他。好不好？」
商陸想了想，輕撫喬蕎的後腦勺，想在夜色中看清她的容貌。
但黑夜中，依舊只有一團黑影在面前。
他考慮再三，道，「還是別告訴爸。」
「為什麼？」喬蕎皺眉。
商陸解釋，「萬一李遇碰見的那個女孩不是安安，爸會失落。」
「可是我預感那就是安安。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爸，說不定能讓爸多高興高興。醫生都說了，只要爸心情好，腦萎縮的速度就會更慢一些，說不定清醒的時間就能更多一些。」喬蕎還是想告訴老爺子。
商陸依舊撫著她的後腦勺，讓她枕在自己懷裡，開始跟她分析。
「喬兒，你說得不無道理，但如果那孩子不是我們的安安，你想過爸會有多失落嗎？」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我怕到時候爸更承受不了。」
喬蕎知道商陸的好意，她從商陸懷裡抬頭，看著他。
「老公，你還是你以前的思維，以為這是為了爸好。」
「但是你反過來想一想，我們都知道安安的下落，但我們要是瞞著你，你會是什麼心情？」
「同樣的，爸肯定也想第一時間知道安安的下落。否則他就不會在腦子不清醒的時候，把年年、蓁蓁甚至是兩歲的念安和思安，都當成是安安。」
「還有，你真的低估了爸的承受力。」
「他經歷過中年喪妻，老年失去兒子孫女。當然，你後來沒事，平安回來了。可是那段時間，他真的硬扛過來了。他早就在大風大雨中，練就強大的承受力。就算那孩子不是安安，爸也不會因為承受不住，有什麼意外的。」
「反倒是不告訴他，他清醒過來的時候，才會更難過。」
商陸：「喬兒，你說的都有道理，但是萬一……」
「商陸。」喬蕎的聲音壓了下來，帶著某種不悅之意，「明天就要去找安安了，我不想跟你起爭執。」
氣氛突然有些不太對勁兒。
從他回來後，喬蕎一直改口叫他老公的。
許久沒有連名帶姓，直呼他的名字了。
商陸也察覺到了喬蕎的不悅。
喬蕎心中有不滿之處，「再說了，你答應過我，以後有什麼事情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商量，不能再有任何隱瞞的。哪怕是善意的隱瞞，也不可以。這件事情，不能瞞著爸。如果明早起來，爸的腦子是清醒的，我們必須把實情告訴爸。」
她堅持自己的想法，又道，「還有，爸有知情權。因為他是安安的爺爺，親爺爺。這個世界上找不出第二個人，能讓爸那樣疼安安。」
說到這裡，喬蕎哽咽得厲害。
連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
還有她的呼吸，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窒息難受。
仿佛有無數根刺，扎在胸口處。
連呼吸都是疼的。
商陸沒有再說話。
他知道自己的主觀意見，惹喬蕎不高興了。
不知道該怎麼跟她繼續商量這件事情。
兩人沉默了一兩分鐘。
喬蕎不想在臨行前跟他吵架，深吸一口氣，熄了火氣，道，「這件事情我堅持自己的意見。明早起來爸如果是清醒的，我不會瞞著他。」
「可是……」商陸開口，喬蕎斬釘截鐵，「睡了，明早還要一早起來。」
帶著難消的不滿和怒意，喬蕎從商陸的懷裡退了出去，並且轉身背對著商陸，再不吱聲。
這一夜，兩夫妻誰都沒有睡意。
一想到明天就能飛去國外和安安見面，他們都激動興奮得睡不著覺。
二是突然起了爭執。
喬蕎覺得商陸辦事不妥，什麼事都以為別人好的藉口撒謊隱瞞。
黑夜中，商陸隱約瞧著眼前的黑影，摸索著將右手搭在喬蕎的腰上。
喬蕎立即推開，「我要睡了，有什麼事明早再說。」
商陸沉沉地吸了一口氣，「那你先睡吧，好好睡一覺。」
他這麼一說，喬蕎心裡的火氣更怒。
這男人就沒有意識到，她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而生氣嗎？
大概是太生氣了，她的胸腔急劇起伏。
突然有些沉不住氣，轉過身來，瞪著商陸，「商陸，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家人和愛人之間的相處方式，到底該是什麼樣的？你以前答應過我的，以後有什麼事都不撒謊不隱瞞，是不是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在這件事情上，商陸意識到自己可能確實是過於敷衍了。
每次都答應得好好的。
每次出爾反爾。
他摟著她的腰身，把她攬進懷裡，「喬兒，我錯了。就聽你的，明早爸要是清醒著，我們就把去找安安的事情告訴他。」
「這還差不多。」喬蕎心情好了一些，「以後不要什麼事都自己做主，要一家人一起商量。我們是一家人，都有知情權。」
商陸點頭，「都聽你的。」
第二天早上，喬蕎五點多就起來了。
商陸跟著她一起下了樓。
才五點多，平日裡的這個點，老爺子一定還在睡覺。
但今天兩夫妻一下樓，便看見老爺子在廚房裡和營養師一起準備著今天的早餐。
從老爺子的精神狀態來看，他的腦子好像是清醒的，沒有犯糊塗。
喬蕎鬆開商陸的輪椅，大步上前，「爸，今天你怎麼起這麼早。這些事情你讓阿姨來做就行了，別累著了。」
「你不是說你喜歡喝我做的紅棗豆漿嗎，反正醒了也睡不著。這人一旦上了年齡，睡眠特別少。」老爺子看起來精神尚佳，臉上也掛著微笑。
只是那微笑當中，總帶著一絲滄桑。
喬蕎知道，老爺子哪裡是上了年齡睡不著。
他這是日日夜夜思念安安，成了心疾，這才睡不安穩。
「爸……」喬蕎哽咽著，看著日漸消瘦的老爺子，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