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蕎掐掉蔥頭。
不知是因為這蔥味很沖,還是心情很酸澀,眼睛忽然有些潮濕。
「我要求不高,他人回來了就很好了。」
繼續去摘掉蔥葉黃老的部分,她又道,「慢慢來吧,商陸可能需要重新打開心扉,我有的是耐心。」
何啟東覺得商陸明明回來了,好像情況並不是那麼好。
但他又束手無策,只好安慰道,「如果我是商陸,我也殘了,瞎了,我可能也不敢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
「你可別胡說八道。」喬蕎抬頭,瞪了何啟東一眼,「你必須好好的,和晚舟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強。」
晚舟等到何啟東打開心扉,也是很不容易的。
兩人好不容易結了婚。
喬蕎呸呸呸了幾下,「以後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呸呸呸呸。」何啟東學著她,也呸了幾下,「我以後不說不吉利的話了。」
喬蕎繼續摘著蔥,「晚舟肚子有動靜了嗎,懷上了嗎。阿東,你說以後你們的孩子是應該叫我嬸嬸,還是姑姑?」
「都行,要不叫姑姑吧,嬸嬸太老氣。」
「那這關係不是挺亂的?」
「這不叫亂,這叫親上加親。」
「對,對,對,親上加親。」
「你摘那麼多蔥幹嘛?」
「廚師要做個蔥油雞,我也要用這蔥炸油,用蔥油再給商陸煮碗雞蛋面。他最喜歡吃我煮的雞蛋面了。」
一個在外經歷了生死,又長期無法歸家的人,一定最想念的便是家的味道吧。
她做的雞蛋面,最有家的味道。
客廳里,旁人在陪商陸說話。
商陸倒挺健談的。
但當大家問起他九死一生的經歷時,他一三言兩語簡短帶過。
不願多提。
廚房裡,何啟東幫著喬蕎和廚師一起,準備著午餐。
很快,到了中午。
大家坐到了餐桌上。
商陸眼睛看不見,以前吃飯都是讓光頭保鏢把飯菜全給他準備在一個碗裡,他自己舀來吃。
即使這樣,他仍舊可能會打翻飯碗。
喬蕎和何啟東是最後上桌的。
因為喬蕎在準備商陸喜歡的蔥油雞蛋面。
她端著面,高高興興地坐在了商陸的旁邊。
因為大家有意把那個位置,留給了她。
而何啟東,則坐在了鄧晚舟的旁邊。
喬蕎側頭,望著戴著墨鏡的商陸,笑道,「老公,我煮了你最愛吃的雞蛋面,你要不要先嘗嘗?」
「桌上還有什麼菜?」商陸問。
喬蕎給他報菜名來。
他道,「我先喝點湯。」
「那面我給你放旁邊。」喬蕎拿碗準備給他盛湯,「你要吃的時候,我餵你。」
本來她還挺高興的。
能夠坐在商陸的旁邊,幫他盛湯夾菜,照顧他。
但這高興的心情,維持不了幾秒鐘。
接下來,商陸疏離道,「醫生建議多吃營養的,面就不吃了。你不用忙活照顧我,累了一上午,你好好吃飯,讓潮樹坐我旁邊照顧我,他也得心應手。」
這話,看似是覺得喬蕎辛苦了,實則是把她又一次推開。
喬蕎盛著湯的動作,停下來,尷尬一笑,「老公,我照顧你也一樣啊,不用總是麻煩潮樹。」
趕緊又去盛湯。
商陸卻道,「潮樹,讓喬蕎歇著,你過來幫我。」
「三爺……」李潮樹挺為難的,太太明顯很想照顧三爺,三爺卻一直在抗拒。
而且三爺好怪啊,回家之前,一直就很懷念太太做的蔥油雞蛋面。
他也給三爺做好很多回。
三爺每次都搖搖頭說,不是那個味。
今天太太把蔥油雞蛋面端到他面前了,他卻不吃了。
你說這人怪不怪?
要不是當著大家的面,光頭保鏢肯定拆穿三爺。
喬蕎盛著湯的動作,停也不是,不停也不是。
最終,她還是選擇把湯盛滿,站起來,遞給身後的李潮樹,「潮樹,你來吧。」
李潮樹接過湯碗,這是他第一次想違抗他家三爺。
「辛苦你了。」喬蕎掩飾心中苦楚,爽朗一笑,「還是你比較熟悉你家三爺最近的飲食習慣,我坐對面去。」
她坐到晚舟旁邊的空位。
商仲伯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商陸,你剛回家是抽的什麼風?」
「爸。」喬蕎緩和氣氛道,「我老公是不想我累著了,你別誤會他了。」
商陸什麼也沒解釋,也不必解釋。
在眾人眼裡,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的。
商陸這次奇蹟回來,明顯在疏遠喬蕎。
因為他的自卑與自以為是,他再次傷痛了喬蕎的心。
原本熱熱鬧鬧的接風洗塵宴,大家本應該有個很好的用餐心情。
現在這般情形,誰都沒有心情吃飯。
氣氛像是凝結了冰。
喬蕎拿起筷子,「大家趕緊吃啊。」
「潮樹。」商陸道,「給大家倒杯酒吧。」
一聽要喝酒,李宴似乎意識到什麼。
他就坐在喬蕎的身邊,看了一眼喬蕎,李宴朝商陸瞪過去。
「商陸,今天這頓飯,能不能讓大家高興一點,你能不能別作妖?」
光頭保鏢和傭人已經倒好了酒,分別端到每人的旁邊,放下。
商陸聽聞杯子擱在桌面的聲音,摸索著,去拿自己的杯子。
哐當一聲。
不小聲打翻了一個盤子,碎在地上。
酒也應聲灑地。
他的身上髒了,忙去拿桌前的餐布擦拭時,又不小心打翻了東西。
連著哐當哐當的聲音,把今天這頓接風洗塵宴,攪得稀亂。
終于歸於平靜,是光頭保鏢握住了商陸的手,把擦拭的餐布遞到他面前,「三爺,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商陸顫抖的手,漸漸平衡。
接過餐布,沉住氣,優雅地擦了擦身前的酒水,優雅地遞給光頭,又優雅地道:
「不好意思,失禮了。」
他讓光頭把酒重新倒了,遞給他。
這次,光頭把酒遞到他手上,他舉起來,「我站不起來,坐著敬大家一杯。」
大家配合他,跟他碰了碰杯。
他又說,「謝謝大家在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幫我照顧家庭和生意,這杯是感謝大家的。我幹了,你們隨意。」
喬蕎怕他喝酒不太好,忙說,「老公,你抿一小口,意思一下就行了,別喝大口了。」
商陸沒有聽她勸,他一口乾完了。
又讓光頭給他倒了一杯,端起來的時候,差點又灑了,「喬蕎,我也要敬你一杯酒。」
喬蕎心裡很不是滋味。
以前不是一直叫她「喬兒」嗎,這連名帶姓的稱呼,好生疏啊。
她預感不太好,「老公,我們兩口子有什麼話,晚上再說吧,今天先吃飯,少喝點酒。」
「你讓我把話說完。」
商陸端著酒,看不見喬蕎,卻朝著她發聲的方向,抬了抬頭。
「我去金三角之前,已經跟你提出分手,玉觀音也歸還於你了。」
「而且上次複合,我們也沒有辦復婚手續。你這樣當著大家的面叫我老公,不太合適。」
「我現在這個情況,你也看見了,我就不拖累你了。」
喬蕎的眼淚,刷一下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