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陸宏圖依詩設計
霧氣中,號角聲隱約傳出。
沉重的馬蹄聲逐漸接近,滲出濃霧,傳遞到山林之中。
大軍在濃霧中緩緩前行,鐵甲散發著冷光,也被霧靄遮掩得模糊不清。
修士們的步伐沉穩而有序,鐵血與泥土摩擦的聲音在這片霧靄中迴蕩。戰馬低頭前行,鼻息噴出白氣,隔著濃霧,恍若一片幻影。
五支軍隊相互呼應,在崇山峻岭中行進,如同一條緩慢而沉重的巨蛇,在迷霧中蜿蜓遊走。
濃霧到了下午,才逐漸散去。
全軍的行軍速度也由此提升上來。
到了太陽西斜,隨著孫干一聲令下,全軍緩緩停歌,占據各自的地盤,開始安營紮寨。
到了明日,拂曉時分,大軍就再次開拔,
如此行進了兩日,各軍之間差距逐漸拉大。
主將營帳中,孫干看著地圖,眼眸中閃過一抹冷光。
他伸手指著標註三將營的標識,向營帳中人詢問:「三將營怎麼回事?為何行軍速度如此緩慢?竟然落後紅花營足足十里!」
副將道:「稟告大人,三將營行軍嚴格行使一字長蛇陣,使得全軍難以提速。修士們往往行走半個時辰,既要停下來休整,補充法力、體能。」
孫乾瞪眼:「劉耳這夥人搞什麼鬼?還未到前線,就如此行事?耽擱行程,
他們在害怕上前線麼?」
另一位副將笑:「他們對外宣說,是以行軍代替訓練。」
「關鍵是,他們這般行軍,也是符合軍法,我們還不好就此事拿捏他們。」
「依我看,這群人膽小如鼠,從出發時,他們躲避先鋒之責就可以看出來。」
「所謂三將劉耳、關紅、張黑,不過都是三流金丹,名不見經傳。」
「之所以來參戰,當是為了打秋風,占占便宜,怎會如我等為國為民呢!」
孫干卻看向副將,很不滿意:「我將行軍之事,交託給你,你難道就沒有中途勒令三將營加快速度嗎?」
副將苦笑:「大人,我派遣信使催了多次,但三將營仍舊我行我素。」
「催得急了,他們還給了我們一首識言詩,說是他們軍師祭酒卜算而得,要我等小心防備!」
「哦?言詩?」孫干神色微滯,旋即眉梢一抖,詳細問道,「詩文如何寫的?」
副將回應:「馬蹄踏落花,風起影沉沙。誰能留月明,誰又葬煙霞?」
孫干眉頭微皺,細細琢磨:「此詩不祥啊,是何人所作?」
副將:「是一位姓寧名拙的少年築基修士,南豆國人士。」
孫干眉頭立即舒展開來:「只是築基,一介少年,還是他國修士,呵呵。三將篤信這等人的卜算,何其可笑!」
「傳我軍令!」
「三將營劉耳妄信識言,延誤軍機,杖責六十大板,留待大軍抵達木輪鎮,
再行實施。」
信使立即領取軍令,帶著口信,奔跑出去。
孫干低頭,繼續研究軍圖。
他再次皺眉:「紅花營的位置也有點不對頭,怎麼回事?」
副將道:「大人,據說穆蘭將軍也信了這識詩,因此行軍時一直組織流水戰陣,以防不測。」
「是這樣————」孫干口中呢喃,心頭暗驚。
流水陣雖然也有行軍的加持,但長時間支撐下來,極為不易。
對比三將營,就能看出來。
但紅花營竟然堅持這麼久,且用戰陣行軍趕路,總體進度竟然能跟得上大部隊。
「紅花營訓練之有素,幾乎能和我金戟軍媲美!」
「這一座上將軍府雖然沒落,但軍中底蘊還是有的,餘留下來的老兵、中堅,非同小可。」
孫干乃是軍中宿將,立即意識到這一點,但口頭上他還是道:「小兒所做的識言詩,穆蘭竟然信了?」
「呵呵,到底是女兒家,頭髮長,見識短!上將軍府後繼無人了啊。」
副將連忙笑著附和。
孫干心念一動:「穆蘭罩著上將軍的威望,這似乎是一個好機會,可以讓她落了麵皮。」
「穆老將軍的軍中威望甚高,只有先這樣操作,一步步地削弱它,直至到達極低的程度。」
「如此一來,我們想要謀取上將軍的位置,才能名正言順,自然而然。」
孫干乃是禁軍統領,位高權重不假,但禁軍統領哪有上將軍的職位香!
整個兩注國中的上將軍,也不過區區三位而已。
隨著穆老將軍常年臥床不起,他的上將軍府已經成了別人眼饞的肥肉了。
這一次,按照常理,不該是穆家出軍。但在很多人的默契下,硬是推舉了穆老將軍出征。
穆蘭代父從軍,形勢嚴峻,皆因她面臨的不只是敵軍,還有自己人的!
念及於此,孫干立即下令:「如此走走停停,何時才能抵達木輪鎮和大帥匯合?」
「太慢了!」
「傳令下去,從明日起,急行軍!」
千峰林。
荒木峰。
這座天柱巨木山勢險峻,荒蕪孤寂。全山皆是枯木,枝幹扭曲如同怪異的骨架,密密麻麻地伸展著。
枯木森林屹立不倒,根深葉枯,仿佛被施以詛咒,行走其間,令人倍感壓抑。
除了枯木,便是荒草、夜藤。它們緊緊纏繞著岩石與樹木,隨風搖曳。
這裡的白天常常陽光毒烈,夜晚則異常寒冷。
除了枯草荒木之外,別無生命跡象。
墨淵洞主帶著三位元嬰洞主,隱形匿跡,踏足荒木峰巔。
已經有人等候在這裡了。
人數還不少。
這些修士身材普遍高大,衣著暴露且緊身,極具原始美感。
一眼就能辨認出來,這些人都是蠻族的修土。
「人族來了。」率先感應到墨淵洞主等人接近的,卻是一個蠻族盲人。
這蠻人雙眼蒙上一道黑布,面容剛毅,骨骼深刻,上身裸露,皮膚上有鮮血圖騰。下半身是一條獸皮褲子,褲腳處以皮帶束緊,便於行動。
他背著兩柄巨大的彎刀,刀身彎曲得十分誇張,宛若月弦。雖然收入刀鞘,
但仍舊有絲絲縷縷的陰寒月光,流淌而出。
蒼月部族,狄戮!
在狄身邊,站著一位同族的元嬰級修土。
他一頭藍發,身材高瘦,肌肉結實,肌理分明。皮膚如死冰般蒼白,額頭和兩頰上有著象徵部族的狼爪紋路。
他背著一個巨大的狼牙棒,眼眸邊緣一圈血絲。
蒼月部族,孤牙!
孤牙鼻翼翁動,嗅了嗅,裂開嘴,露出參差森白的牙齒:「嗯,我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很不新鮮,帶著惡臭,肯定有六洞派的血影小兒。」
孤牙同樣也具有元嬰級的修為。
血影當即冷哼一聲,他曾經和孤牙交過手,還不止一次。
他當即現出身形,殺機流露出來:「老狼,再不突破化神期,你的壽命就快到了吧?你就不怕我在你死後,光顧你的家族嗎?」
「當年,你追殺我的仇,我肯定會報的。」
結果,孤牙無所謂地道:「你去殺好了,他們要死在你的手中,那也是他們的命。」
血影露出陰毒之色:「我忘了告訴你,我不僅會殺了他們,還會將他們的魂魄抽出來,放在日光下灼燒,直至消亡。」
孤牙頓時露出怒意:「好膽!血影小兒,老子我在壽盡之前,一定光顧你的洞府,帶你一同下去。」
蒼月部族信奉蒼月古神,在陽光下死亡,被視為瀆神之舉,死後魂靈將不再飛升蒼月,不被蒼月古神接納。
血影的威脅,碰觸到了孤牙的逆鱗,讓後者動怒。
「呵呵呵,打起來,光吵吵算什麼男人?打!快打!」一位蠻族老姬唯恐天下不亂,在旁起鬨,聲音尖銳如鴉。
她身披碧綠藤蔓編織的披風,披風上掛著密密麻麻的獸骨和鳥羽。獸骨、鳥羽上時不時閃現出古老的符。
她的皮膚像是樹皮,皺紋深深,十分滄桑。
她的雙眼則晃過一陣陣的綠光,感覺滲人,
而她的雙手老朽如枯木,指尖生長出來,像是彎曲的藤蔓。
古藤部族,元嬰修士,碧藤醫!
她的身邊則站著她的丈夫,金丹級數的蒼藤王。
蒼藤王身披古藤戰甲,臉龐粗獷,中年模樣,白色的鬍鬚和長發雜亂無章,
眉宇間儘是野性。
他背著一把巨大的黑弓。弓自然彎曲,沒有上弦。
蒼藤王站在碧藤醫的身後,一言不發。
墨淵洞主等人現出身形,以目示意,微微點頭。
回應他的是來自百毒部族的三位修士。
領頭的乃是元嬰級的毒腹大祭司塗冥,元嬰級數。
他左右兩邊,則站著兩位金丹修土,分別是腐毒將凋野,劇毒蠻烏蘭。
孤牙和血影很不對付,繼續爭吵,聲音越來越大,火氣也越來越大。
眼看著雙方就要動手,不管是蒼月部族的狄戮,還是墨淵洞主陸宏圖都沒有制止的跡象。
一點都沒有。
在千峰林這片地域,主動緩和態度,往往被認作軟弱。
必須展現出強硬姿態,才能贏得彼此的尊重!
但孤牙和血影之戰,到底還是沒有打起來。
阻止他們的是一位老者。
他身形佝僂,面龐消瘦,容貌普通,皮膚斑駁,眼眸也昏暗無光,像是行將就木。
他常年持著一根古樸的拐杖,杖頭處雕刻著參須與龍紋,杖身隱約泛著一股深邃的氣息。
見到老者現身,墨淵為主的人族修土,以及蠻族修土紛紛主動行禮,尊稱道:「隆爺。」
這位「隆爺」也是一位元嬰修士,身份特殊,乃是龍王廟總廟的廟祝,代表的乃是化神級別的存在一一參須龍王!
「呵呵呵。」隆爺露出慈祥的笑,「兩位小輩,不要打鬧了,留著力氣殺敵不好麼?」
「是,隆爺。」孤牙雖然老邁,但論年齡,根本抵不上隆爺的零頭。
血影洞主更是顯得很乖覺:「我聽隆爺您的!」
隆爺微笑,目光掃視一圈,然後在墨淵洞主陸宏圖的身上頓了頓,誇獎道:「大洞主親自出動,邀請了多位元嬰修士助臂,功勞甚大啊。此戰之後,即有搞賞。」
陸宏圖當即微笑:「我六洞派居於千峰林,自然是要全力出手,保衛家園,
抵禦敵寇的。龍王神大人賞罰公正,此次戰役我方必能獲勝!」
隆爺笑著點頭:「這是自然。」
「小風、阿怪,出來,告訴諸人,你們打探到的情報。」
下一刻,兩位金丹級別的修士從天而降,落到隆爺的身後。
一位妖修,人身鷹頭,叫做陳凌風。他本是風柱峰的妖獸族群中的一員,生有天資,被參須龍王看中,加以培養,成為妖修。
一位人修,姓名吳痕。
他身形瘦長,面容枯稿蒼白,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他的長髮黑如墨,蓬鬆散亂,發梢邊緣伴隨著陰影在空氣中輕輕搖曳。
其雙眼深陷,眼眶四周布滿黑色血絲,格外陰沉。
他穿著一襲黑袍,袍角拖地,表面破敗不堪,似乎經歷了無數次的生死磨礪。
而在袍角觸地的邊緣,黑影怪異地扭曲著,讓人感覺相當難受。
隆爺道:「給大伙兒說說你們查探到的軍情吧。『
吳痕默不作聲,妖修陳凌風開口道:「我這幾日藏於高空,俯瞰群山,始終盯著兩注國後軍行軍。」
「在山地上,他們分有五支軍隊,前後呼應。」
「打頭的蠻妖營,隨後是白玉營,中間為金戟軍,其後是紅花營,最後是三將營·—...」
陳凌風接著詳細描述全軍的動態。
聽完介紹後,眾修士面色都放鬆了些。
「孫干雖為禁軍統領,不常上陣,身處後方,自感安全,竟然急行軍。呵呵呵。」毒蠍洞主嬌笑,殺意瀰漫開來。
孤牙伸出鮮紅的舌頭,舔敵牙齒,露出嗜血的神情:「敵將愚蠢,這是我們的戰機。」
墨淵洞主陸宏圖背負雙手,沉吟道:「雖是如此,但五軍也有差異。依我看來,當全力伏擊金戟軍,從中路截斷這支大軍。」
「先鋒蠻妖營是破局的關鍵。這支軍隊人數雖眾,但都是妖修、蠻族,即便苦練戰陣,本身成分混雜,統帥頗難。加上許大力並非智將,一旦混亂起來,以他才能很難再組織抵抗。」
「一旦蠻妖營潰敗,我們不必殺盡他們,只將他們驅趕。」
「用他們來衝擊白玉營。白玉營的統將雙淨,貴族子弟,戰績稀少,很可能反應不足,應對失當。一旦白玉營的陣腳也被沖亂,我們正可繼續掩殺,讓大軍直接衝擊金戟軍!」
「金戟軍雖強,但人數稀少,且要站穩陣腳,必然要動手殺戮己方軍士,如此軍心動搖,士氣必然大跌,很可能露出破綻。」
「一旦我們抓住這個破綻,必能一戰功成,將其全數殲滅,也大有可能啊。」
陸宏圖面帶微笑,語氣森然:「至於紅花營、三將營,並不重要。」
「以情報來看,這兩支軍隊戒備森嚴,以戰陣行軍。我等即便伏擊,也難有成效,容易被拖住。」
「伏擊一旦發動,每拖延一刻,我們的優勢就下降一成。
「最關鍵的是,這兩軍實力薄弱,將領只是金丹,即便全殲,也難比殺傷金戟軍的成果!」
眾修沉默。
半響,隆爺笑道:「不愧是六洞派的大洞主,此計不錯。」
蒼月部族狄戮忽道:「不是還有一支火雲營嗎?」
陳凌風道:「這支軍隊並未開撥,想來,蒼林仙城乃是兩注國這一次的大後方,也需要軍隊駐守。」
魔心洞主琢磨道:「有點奇怪。」
「主帥孫干下令急行軍,為何後兩支軍隊竟然以戰陣行軍,如此戒備森嚴呢?」
這一次,吳痕開口了:「是有一首餓言詩·——」
他的聲音非常怪異,十分難聽,像是指尖在玻璃上尖銳摩擦。
在他介紹之下,眾修頓知了寧拙的詩作。
馬蹄踏落花,風起影沉沙。誰能留月明,誰又葬煙霞?
「這詩竟似預算到了我們此次伏擊?!」眾人頓驚。
「兩注國如此人才濟濟嗎?」
「此人是誰,必要殺之,才能安心!』
吳痕便道:「此人姓名寧拙,卻不是兩注國人,來自南豆國寧家。」
「南豆國有寧家?」
「沒聽說過——.」
「只聽過蒙家、蘇家。」
吳痕又道:「寧家來自北風國,昔日一路遷徙,路過兩注國,最終併入了南豆國,現居火柿山。」
「寧拙之所以參軍,乃是曾經寧家和六洞派有過一場恩怨。此次恰逢開戰,
他便想藉機復仇。」
所有人都看向了六洞派。
「寧家?」墨淵洞主心中一嘆,他回想起來了,警了一眼身旁的魔心洞主。
魔心洞主咳嗽了一聲。
墨淵洞主經營六洞派,積極交好山外勢力,寧家曾擁有元嬰級修土,和六洞派有貿易往來,交情不淺。
寧家舉族遷徙,墨淵洞主本意相助,但魔心洞主等人卻有歪心思,趁著陸宏圖不注意,施展陰謀算計。
畢竟,不能明面上違逆大洞主的命令啊。
結果,寧家也是有運道的,丟了大半財物,最後關頭脫困而出。
「這是一場陳年舊怨。」墨淵洞主微微一笑,淡定從容,「寧家小兒,區區築基,也敢復仇,勇氣可嘉。好啊,這詩好啊,我又有一計!」
隆爺:「嗯?大洞主儘管說來。」
墨淵洞主便道:「戰陣難破,關鍵是軍心士氣。一旦士氣跌落,軍心動搖,
戰陣威能必定下跌巨大。」
「這言詩若用好,或可比肩元嬰級戰力,甚至更加關鍵!」
「想必敵軍已經熟悉這首識言詩。至少從行軍的姿態來看,三將營、紅花營是跑不了的。」
「既然如此,我們可趁機設局,就按照此詩施展攻擊,帶給他們巨大的殺傷,以及心靈上的震懾!」
「紅花營有穆老將軍的班底,且不去提。三將營草創未久,烏合之眾也,是五支軍隊中最為薄弱的!」
「屆時,我們配合此詩,輪番攻擊,定能讓三將營軍心浮動,說不得能輕輕鬆鬆,一舉拿下。」
眾人再次沉默。
片刻後,隆爺撫掌輕笑:「好,攻心之計,將計就計,大洞主考慮精妙,我等就以此行動!」
眾修皆無異議,遁入高空,一同秘密離開千峰林。
半途,他們陸續遇到數位修土,以金丹為主,都是簽訂了神旨,共同參與此次伏擊的。
有隆爺領頭,一邊隱秘前行,一邊為眾修安排調度。
由墨淵洞主等人圍攻金戟軍,由蠻族修士攻擊蠻妖營,由數位金丹修土牽制紅花營、三將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