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南渡比任何不知情的人都更早猜到是誰。
只不過不到最後一刻不相信。
江汐能想到他拿著圍巾細細比對手機上圖片的樣子。
不是為了找相似,而是為找出哪怕一點不同。
只要有一點不同,他可以無條件信任對方不是梁思容。
那個不因他身上不屬於她的血緣便厭棄他,反而對他好,把他當親生護著的阿姨。
可不是啊。
她是當年那個想殺掉他的人。
她明明對他的生命沒有任何一絲憐憫與疼惜,沒有。
陸南渡半垂眼,眼裡沒有一滴淚,只是眼眶微紅,他問江汐:「你說她後來是不是發現我沒那麼討厭,就……」
對我好了。
他沒說出來。
江汐微張唇,終是找到一句:「有可能,畢竟那人後來沒再找過你,對不對。」
可陸南渡卻笑了下,沒有悲傷,也只不過單純自嘲扯了下嘴角。
他看著她:「你也知道不可能的對不對?」
江汐半張唇,這次沒說出一句話來。
他們都知道不可能,既然現在幾年前的舊帳會被翻出來,都是當事人想把這些曝光到光天化日下,也就是故意讓他們知道。
幾年都捱過來了,本就可以這樣相安無事下去,如果她是真心對陸南渡好的話。可她沒有,她故意在半個月前弄死了那個人,讓過去腐爛的秘密重新被揭開。
或者說,她不是半個月前才想讓陸南渡知道。
她早就想讓陸南渡知道了,才會光明正大在圍巾上繡下這朵粉薔薇。
陸南渡情緒已經沒什麼異樣,江汐想起以前許清州說過陸南渡能很快調整好情緒,是很快。
他對她說:「沒事。」
反過來握住江汐放他手背上的手,指尖有點涼,人卻仿若沒事一般。
說完他往床上躺了上去,對江汐拍了拍床:「上來,睡會兒。」
江汐蹲床邊看著他。
陸南渡動了動胳膊:「在飛機上沒睡安穩,上來讓我抱著眯會兒。」
江汐索性爬上床,問他:「很困。」
還沒坐穩就被陸南渡扯過去,他雙臂緊摟著她:「是挺困。」
江汐任他抱著,她發了會兒呆,過會兒抬眼才發現陸南渡還在看她。
她視線對上自己,陸南渡問:「你不睡?」
江汐不算困,沒什麼睡意,但她不想擾陸南渡興,他想睡她陪他睡就是了。
屋裡燈已經被陸南渡關了,夜色里只能窺見對方模糊輪廓。
江汐:「睡,你不是要睡麼?」
「飛機上不是還看劇本來著,不浪費時間?」陸南渡手臂稍鬆了些。
江汐笑:「挺懂事啊。」
她伸手摸了摸他臉:「不過跟你一起不算浪費,劇本有的是時間看。」
陸南渡抱著她的手收緊了,下巴擱在她發頂:「那我可就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啊。」
明明情緒不怎麼好的人,卻還總反過來哄她開心不想讓她擔心。
江汐不想拆穿他用意,唇角微勾了下:「不用貼了,本來就是。」
「靠,」陸南渡稍退開一些看她,嘖了聲:「姐姐。」
江汐抬眼看他。
陸南渡看她:「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嘴甜了?」
江汐掀眸瞥他。
下一秒陸南渡親了親她唇角,一點兒也不正經:「我嘗嘗。」
江汐被他緊緊抱在懷裡,沒推開他。
他抵她唇邊,笑了下:「真他媽甜啊。」
江汐有些耳熱,輕咬下他唇:「你還睡不睡了?」
「睡啊。」他吊兒郎當的。
「不過姐姐,」陸南渡說,「你抱抱我。」
江汐看著他。
他說:「我想被你抱著睡覺。」
兩人不少一起躺床上,但一般都是陸南渡抱著她。
江汐往上躺了躺,伸手抱住他:「是不是很少被人抱著睡啊?」
小可憐。
好在還會撒嬌。
陸南渡來了句:「沒啊,多少也有幾十次了,以前在一起那會兒不老抱一起。」
江汐:「……」
陸南渡跟她睡一起總免不了動手動腳,今天卻沒有,大概是累了或者沒有興致。
所幸很快睡過去了。
周圍光線黑暗,再加上氛圍安靜,江汐沒一會兒也睡了過去。
兩人都不算睡眠好的人,今天卻意外睡到早晨六點天。
出了點太陽,不是很大,空氣里瀰漫著涼意。
江汐醒的時候陸南渡已經醒了,自己沒像昨晚那樣抱著他,已經被他抱在懷裡。
陸南渡靠在床頭,見她醒過來,垂眸:「醒了?」
江汐嗯了聲,肚子叫了聲。
昨晚兩人都沒吃飯便睡了,陸南渡說:「叫外賣了,附近有一家早餐店開著。」
江汐:「夠早。」
陸南渡說:「嗯,待會兒吃完就出發,中午的飛機。」
江汐抬眸看他:「這麼急?」
陸南渡低眸看著她,漫不經心點了點頭:「本來回來也沒什麼事。」
該做的事昨晚已經做了。
江汐看他:「不去看看許老師?」
陸南渡笑了下:「那老頭看了我得煩死,巴不得不看見我。」
確實,不著急找他就是沒什麼事,也就是陸南渡情況不錯。
江汐還記得上次離開前許清州說的話:「上次許老師說過你有空過來得過去看看。」
陸南渡手停在她耳朵上,屈指颳了刮她耳廓。
他說:「知道了,待會兒我過去讓他看一下。」
江汐這才沒說什麼,一個姿勢躺久了腰酸,她伸了個懶腰,這一翻才不小心碰到什麼,她愣了下。
陸南渡好整以暇看著她。
「看我做什麼,你壓到我了。」
江汐:「……」
陸南渡覺得有點好笑,手機扔給她:「我去沖個澡,你下樓等我。」
外賣送得挺快,江汐吃到一半陸南渡才從樓上下來。
江汐淡淡瞥了他一眼。
陸南渡看她:「你不應該高興?」
江汐:「吃你的吧,你別說話了。」
陸南渡吃飯快,三兩下就吃完了,吃完去了許清州那邊。
他在那邊沒待多久,很快就回來了。
江汐當時正坐沙發上,見他回來:「這麼快?」
「嗯,」陸南渡點頭,「聊了幾句。」
這麼來說應該沒什麼,江汐嗯了聲。
陸南渡往樓上走去,看她:「我上樓拿點東西,待會兒可以走了。」
江汐點頭。
她翻了會兒劇本,陸南渡還沒從樓上下來,她索性擱下劇本,起身出門。
巷裡空寂,牆角爬滿青苔,江汐停在了巷尾門前。
隔著鐵柵欄門,院裡許清州背對著她正在澆花。
江汐推門走了進去:「許老師。」
許清州回頭看見她:「我就知道你會過來。」
「嗯,陪他過來一趟。」
許清州擱下澆水壺,往桌邊走去:「來,坐吧。」
桌上明顯已經衝過一輪茶了,許清州放了些新茶進去:「聽那小子說你們昨晚過來的?過來肯定有什麼事吧,那小子沒跟我說。」
江汐嗯了聲,看許清州沏了會兒茶後問:「陸恩笛的事對他影響大嗎?」
驟然停起這個話題,許清州抬眸看她。
下一秒他恢復自然,將茶杯放在了她面前,聲音溫和:「這趟回來因為這事兒?」
江汐沒說什麼。
許清州卻忽然笑了下:「他什麼都知道了是吧?本來還以為能瞞他一輩子呢。」
江汐一愣。
莫名的,她忽然想起之前梁思容過來,許清州對梁思容過分冷淡的態度。
他這人一向溫和,待人禮貌而不疏離,梁思容是第一個。
許清州對上她目光:「是,這事我知道,那小子爺爺,也就是陸老爺子,他也知道。」
江汐微皺眉。
許清州嘆了口氣:「原來是這事兒呢,難怪他不說。」
江汐問:「這事兒……」
許清州看她:「這些事我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麼,這件事那小子操心很多年了吧,讓他自己去找答案,這次回去應該就能說清了。」
江汐不知道許清州為什麼這麼肯定。
但她沒多問,只點了點頭,又問:「對他影響不大吧?」
許清州端茶喝了口:「要說沒有影響肯定不可能,但他能調節好,看他現在的狀態就知道了,能控制住。」
江汐嗯了聲。
春季日漸暖,曬在身上多了絲暖。
許清州一杯茶盡,放下茶杯,喟嘆了一句。
「多好一小孩啊,生生被折騰成這樣。」
他搖了下頭:「只能說他遇到的壞人太多了,好在脊梁骨夠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