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即使出了太陽,空氣仍帶涼意,瓷磚淌涼。

  江汐笑:「怎麼就是小男生了,老男人不行?」

  夏欣妍那話就是隨便問問,江汐這麼回答她以為她來真的,驚訝:「真的啊?」

  江汐轉了個身面對夏欣妍,兩手胳膊搭在身後大理石欄杆上,口吻散漫:「假的,開個玩笑。」

  夏欣妍見她光腳:「怎麼沒穿鞋就出來了,地上涼,待會兒該感冒了。」

  江汐靠欄杆上沒動,看夏欣妍進屋忙活:「沒那麼脆弱。」

  夏欣妍從鞋櫃拎了雙新室內鞋出來,放到她面前:「不是脆不脆弱的問題,這種天氣稍不留神鐵打的身子都要感冒。」

  江汐笑了下,腳塞進鞋裡。

  夏欣妍隔壁還熬著湯:「我過去看看湯熬好沒,你趕緊洗漱一下,弄好了下來吃早飯。」

  江汐懶洋洋應了一聲。

  洗漱好後往臉上抹了點護膚,江汐下樓去隔壁。

  夏欣妍還在廚房裡忙活,準備中午的飯菜,江汐走過去靠門邊跟她聊天。

  看料理台上食材亂七八糟,她說:「中午菜式這麼豐盛?」

  夏欣妍聞言回頭,擱下正嘗湯的湯匙:「過來了?趕緊去食廳吃早餐。」

  食廳在廚房旁邊,江汐繞進去。

  餐桌上放著牛奶,三明治和烤曲奇,夏欣妍沒事的時候最喜歡搗騰這些東西。

  江汐吃了塊曲奇,夏欣妍進來:「烤得怎麼樣?」

  她又咬了口:「挺好吃的。」

  「明天阿姨給你烤幾個蛋糕,」夏欣妍說,「前幾天做了芒果班戟,你叔說好吃,明天做給你試試。」

  江汐仿佛一個美食品鑑師:「行。」

  夏欣妍又回廚房去了,江汐靠椅背上慢慢喝牛奶,幾分鐘牛奶也沒喝完,她拿著去客廳。

  在家的日子清閒自由,無所事事到不知做什麼。

  江汐百無聊賴打開電視。

  早間新聞,肥皂劇,娛樂節目,江汐一個個跳過去沒什麼感興趣的。

  身旁小方桌上電話鈴聲響,江汐離得近,撈過接聽。

  那邊是一個中年女性聲音:「姐。」

  江汐聽出來是誰聲音,說:「我是江汐。」

  女人啊了聲:「是江汐啊。」

  江汐說:「找欣姨是吧,我讓她接電話,你等一下。」

  「那麻煩了。」

  江汐正想起身去廚房,夏欣妍卻已經過來,估計是聽到電話鈴聲響了,她問江汐:「找我的?」

  江汐點頭,抱著抱枕靠在沙發里。

  夏欣妍和電話那邊對著話,江汐沒聽她們說什麼,繼續拿著遙控有一搭沒一搭調台。

  等夏欣妍打完電話的時候,江汐還沒找到想看的。她索性不看了,遙控扔在一邊。

  給夏欣妍打電話的是她親生妹妹,她擱下電話:「說讓陳歡到這邊住幾天。」

  陳歡是夏欣妍甥女,她妹妹的女兒。

  很久沒聽見這個名字,江汐問:「這小孩現在上幾年級了?」

  「高二。」夏欣妍說。

  江汐笑了下:「大姑娘了。」

  「是吧,上次你見她她還是小學生。」

  江汐嗯了聲,問:「怎麼突然送來這邊?」

  「她媽要去趟國外出差,暫時管不了她,雖然平時工作那麼忙也不怎麼管,估計是不放心放她一個人生活。」

  夏欣妍嘆了口氣:「這孩子也可憐,從小爸媽離異,我妹工作忙平時陪她也少。」

  她說著已經起身:「今天周五了,下午得記得接她放學。」

  下午太陽溫和,江汐陪夏欣妍在院子搗鼓她那些花。

  人一閒下來便渾身犯懶,平時這個點江汐一般在工作,處於精神狀態。

  但現在太陽懶洋洋一曬,她很快有了乏意。

  夏欣妍跟她說困了去睡會兒。

  江汐便沒在那裡待著,回家睡覺。

  剛在脫下衣服在床上躺下,床頭柜上忽然手機鈴聲響。

  江汐半邊臉埋在枕頭裡,慢悠悠睜了眼,幾秒後伸手將手機撈過來。

  屏幕上顯示陌生號碼,江汐接聽。

  那邊傳來禮貌的女聲,是酒店的服務人員。

  江汐還得回劇組,酒店沒退房,方才清潔工進去打掃,發現她桌上放著沒開封的一小塊巧克力蛋糕。

  雖然外表還是完好無損,但已經過期。

  所以打電話過來詢問是否可以扔掉。

  江汐手機貼在耳邊,幾秒後開口:「扔掉吧。」

  得到她准許,對方最後為臨時打擾她禮貌致歉了一下,很快掛斷了電話。

  江汐慢吞吞拿開手機。

  她側頭看了眼窗外,窗簾緊拉,僅瓷磚上一縫日光,空氣里絲縷涼意。

  這一刻忽然讓江汐想起兩個很俗套的字,生活。

  難以向陽生長,一生陰暗落敗。她的生活平凡又安靜。

  那些紛擾熱鬧一直被她屏蔽在自己世界之外。已經有幾年沒讓它們進來過了?江汐突然在想。

  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喜怒哀樂,也沒有痛苦,心境平淡如水。

  可最近卻隱隱泛波瀾。

  江汐似乎不太願意去注意,她像沒事人一般,拉過被子蓋住頭睡覺。

  ……

  這一覺沒睡多久,一個小時後江汐醒來。她沒再睡,但也沒下樓,自己在房間待了許久。

  下樓的時候已經將近傍晚,剛進夏家院子就聽到夏欣妍在和夏行明打電話。

  過了會兒夏欣妍便掛斷電話急急忙忙從屋裡出來。

  江汐問她怎麼了。

  「你叔突然有事,沒辦法去二中接陳歡。陳歡快放學了,我得趕緊過去接她。」

  江汐記得夏欣妍沒有駕照,問:「打車過去?」

  夏欣妍急著出門,點頭:「打車,我不會開車。」

  「你是不是忘了還有一個司機?」江汐笑了下,「正好沒什麼事,我去接吧。」

  她這麼說夏欣妍才想起來,一拍腦袋:「你不說我都忘了,真的老了。」

  江汐笑了下:「沒,年輕著呢。」

  說完轉身出門:「我去拿個車鑰匙。」

  夏欣妍在後面問她:「你都這麼久沒開了,還記得怎麼開嗎?」

  「不用擔心,開還是會的。」

  前幾天江熾買了輛車放在家,想著回來的時候方便開。買回來後卻基本上很少待在家,江汐也同樣鮮少在家,這車沒開過幾次。

  陳歡在二中上學。

  江汐以前高中也是二中,十幾年了二中還是原來地址。

  去學校的路她還認得,周圍變化很大,樓層翻新,街道改造,十年風吹雨打過後早已變了個樣。

  到二中的時候學生已經下課。

  周五校門外人山人海,家長私家車把校門外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學生騎著自行車穿梭其中。

  江汐車停在離校門有段距離的地方,出門時夏欣妍有給她陳歡的手機號碼,她拿出手機撥成陳歡電話。

  陳歡那邊很快掛斷。

  江汐正想再撥一次,陳歡發了簡訊過來。

  -還在學習,晚點出去。

  現在的小孩倒是用功,江汐收了手機。

  校門前的車流隨著日落越來越少,天空掛幾抹淡彩,江汐在車裡無聊坐著。

  半個小時過去後江汐給陳歡發了條簡訊問她出來了沒有。

  陳歡回她馬上。

  直到日落西山,路邊街燈亮起,江汐還是沒看到陳歡影子。

  她拿起手機,這次沒發簡訊,直接給她打了個電話。那邊卻傳來冰冷的女聲,陳歡關機了。

  江汐微皺眉。

  她從車上下來,二中門禁不嚴,她進校門保安沒管她。

  江汐記得出來前夏欣妍告訴她陳歡在高二十班,她借問了下路過的學生高二級在哪棟樓。

  學生跟她說在教學樓三四樓。

  還是跟以前一樣,江汐道謝後走去教學樓。

  幽暗天幕下,教學樓一排排窗口亮著,許多學生留校學習,江汐走樓梯去到三樓。

  十班在走廊最後一個教室,江汐停在門外。

  教室里許多學生埋頭刷題,一眼望去一大片藍白相間的校服。有個同學正要進教室,江汐叫住她,讓她叫陳歡出來。

  「陳歡?」女生扎著馬尾辮,聽江汐找陳歡似乎有點疑惑。

  江汐點頭。

  女生這才朝教室看了看,又回過頭來:「陳歡不在啊。」

  江汐微皺眉:「不在?」

  女生想了下,說:「我記得她下午放學就走了啊,也沒看見她回來。」

  兩個小時前陳歡給她發的是簡訊是在學習,還跟她說晚點再出來。

  女生見江汐表情有些疑惑,往教室里指了指:「她就坐靠窗最後一排,你看,已經沒人啦。」

  江汐順著她手指望過去。

  靠窗最後一排沒人,桌上一本書也沒有,胡亂扔了件校服外套。

  江汐目光收回來,看向面前女生:「謝謝。」

  「不用謝,」女生說完有點好奇,問她,「你是她姐姐嗎?」

  江汐:「不是。」

  她要走的時候女生叫住她:「你可以去學校後面那條街的酒吧找找看,陳歡一般在那邊玩。」

  江汐下樓,並沒有準備去找陳歡。

  愛回不回,她不伺候。

  江汐很多年沒回學校,不急著回家,她隨便在學校里逛了逛。

  學校變化很大,教學樓宿舍樓操場,每個地方都翻新過了,新換的籃球架已經褪了漆。

  幾個男生在籃球架上打球,邊打邊笑鬧。

  操場幾米一盞路燈,光線不甚明亮,三米開外看不清人臉。

  設施倒還是和以前一樣破舊。

  身旁走過兩個穿著校服的身影,男生高女生一個頭,兩人牽著手散步。

  距離近,江汐看得一清二楚。

  十幾年,來了一批又去一批,晚上不太亮的操場還是不變的小情侶偷偷約會地。

  在這裡生活過三年,每路過一個地方江汐難免會想起以前的事。

  高中三年江汐都是走讀,在高三那年她開始留在學校晚自習,下課了才回家。

  高一高二相對比較鬆散,走讀生大部分不留在學校晚自習,陸南渡這種人連白天正經課都逃,更不用說晚自習。

  但那學期晚自習陸南渡總是跑到教室找江汐,陪她到下課。

  那天江汐有事沒上晚自習,陸南渡照舊到高三教室找她,等半天沒有人影。

  有的女生見這天天過來的學弟長得好看,好心跟他說了一句江汐下午放學已經走了。

  陸南渡那個年紀雖然每天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但實際比誰都不好惹,翻臉比誰都快,當即臉色黑沉。

  當時找他說話的學姐都嚇了一跳。

  男生沉默不發一言,跟平時說笑樣子相差天壤之別。他沒看站在面前的女生一眼,拎起書包走人。

  那天江汐的確有事,班裡老師組織了個活動,挑了幾個美術生去幫忙。

  她一忙便把陸南渡給忘了。

  他們幾個人忙活到九點,幫老師把活兒做完了老師才放他們幾個回家。

  出來時正好趕上晚修下課,江汐這時候才想起陸南渡。

  但想著現在晚自習結束了,他應該自己回去了,便沒再去管。

  那時候學校晚修結束後會有晚間廣播站,念學生投稿信件,點播學生投稿的歌,還兼職其他雜七雜八事務。

  當時江汐和幾個同學出來正好遇上廣播站播歌。那幾年自由創作盛世,許多自由創作型歌手橫空出道,百花齊放。

  耳邊是那個時代耳熟能詳的歌曲,身旁同學邊聊天邊跟著哼唱,聊著時下八卦和熱點,還有電視台每天的22點檔電視劇。

  一行人聊著天走出校門,江汐在快出校門的時候廣播忽然中止,歌曲中斷。

  身邊一個同學:「怎麼停了?停電了?」

  下一秒廣播室的麥克風被人拍了拍,緊接著一道男生聲音傳來。

  「江汐同學聽到這條廣播到操場一趟,你掉東西了。」

  這格外不標準的招領失物語句,和沒有廣播腔的男生聲音。別人或許聽不出是誰,但江汐一聽便知道是陸南渡。

  她愣了一下,身旁同學已經都看向她,同桌發出疑惑:「你今天去過操場嗎?」

  江汐沒回答他們問題,轉身往學校里走:「你們先走,我過去看看。」

  操場燈光不甚明亮,不少人繞著操場跑步,江汐進去走了一圈沒看到陸南渡。

  她背對體育樓,站在跑道外拿出手機給陸南渡打電話。

  身後有鈴聲響起。

  江汐循著鈴聲回頭,看到了坐在階梯上的陸南渡。

  他叼著根棒棒糖,單手撐著下巴看她。

  江汐對上他視線,陸南渡任鈴聲響著不接,目不轉睛盯著她。

  江汐手機從耳邊拿開,掛斷了電話,朝他走了過去,最後站定在他面前。

  陸南渡仰頭看她:「你記起我了啊。」

  江汐低頭看著他,陸南渡就是小孩子脾性,在她面前情緒外露得明顯。

  她蹲下身子,微仰頭看他,問:「生氣了?」

  陸南渡眼風掃向旁邊:「沒有。」

  江汐嘖了聲:「還挺難哄。」

  陸南渡目光轉回來:「誰說的,我哪裡難哄了,你根本沒哄我。」

  江汐笑了,朝他抬了抬下巴:「那你說說要怎麼哄?」

  陸南渡腮幫子被棒棒糖頂起一塊,他看著她,忽然咧嘴一笑:「做我女朋友唄。」

  江汐抬手推了一下他腦袋:「放屁呢,小屁孩。」

  陸南渡:「我哪裡小屁孩了?不就小了你三歲。」

  江汐說:「三歲一代溝,聽過沒有?」

  陸南渡睜眼說瞎話:「沒有。」

  江汐翻了他個白眼:「你三歲啊。」

  陸南渡朝她湊近:「對啊,我就三歲,你趕緊哄哄我。」

  江汐被他逗笑,沒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臉。

  兩人離得近,陸南渡往前湊,想趁機偷親。

  江汐手心抵住他臉,稍往後退開身子,笑:「做什麼呢。」

  陸南渡一點也不遮掩:「親你啊。」

  江汐一個爆栗敲在他頭上:「三歲小孩你有點不純潔啊。」

  說完已經從地上站起來:「走了,你回不回家?」

  走了幾步發現身後人沒跟上來,她回頭,陸南渡還是坐在階梯上沒動。

  他朝她伸手:「你的東西還沒帶走呢。」

  路燈光從身後打過來,他笑得眼睛彎彎,頑皮又乾淨。

  有那麼一瞬間江汐心軟得一塌糊塗。

  夏風吹過,吹起男孩t恤一角,露出精瘦的腰。他耍賴不走,必須要她有所表示。

  江汐被他惹笑,終於朝他伸手。

  一見她伸手,陸南渡立馬抓過地上書包,起身笑著朝她跑了過來。

  那晚的陸南渡第一次得逞牽江汐的手。

  江汐在操場散了兩圈步。

  夏欣妍給她打電話,讓她回家吃飯,不用管陳歡了。

  江汐才懶得管,叛逆期的小孩最難管教。她收起手機,轉身準備往出口走。

  在轉身看到身後人那一刻,江汐愣住。

  陸南渡離她幾步遠,見她轉過來也看著她。

  江汐不知道他跟了自己多久,冷淡一句:「你怎麼在這裡?」

  陸南渡看著她:「姐姐。」

  「我早上找不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

  這章也給大家發紅包。

  下章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