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昏暗的段家柴房、風雪遍天的冰封黃河、上京城中陌生而晦暗的日子、山搖地動的戰爭、倉皇出逃而歷歷在目的夜晚、落雁城的嚴冬、父親的死……在他的記憶中統統破碎。
他們自小孤苦無依,此刻在漫天桃花之中靜默相對。
取而代之的,則是那些在久遠歲月長河中許過他的夢,那些五光十色的夢想,與他想要的生活。
段嶺仿佛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武獨——那個從小在寂寞與孤苦中長大的武獨,他終於長大了,來到自己的面前。
武獨的手曾經鄭重接過這象徵著中原武人的最後一把劍,也曾接過潼關外天崩式的一劍,此時竟是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我……」段嶺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卻發現自己已說不出話來,抬眼與武獨對視時,武獨卻仿佛明白了什麼,見段嶺一直沒有接過自己的手串,臉色轉為黯然,勉強一笑,笑裡帶著苦澀,點點頭,仿佛已猜到是這結果。
孰料段嶺沒有接武獨的手串,卻抱著他的脖頸,閉上眼,湊上前,吻在他的唇上。
唰一聲山風吹過,花瓣飛散。
武獨睜著雙眼,整個人都僵了,如同中了雷擊一般,動也不敢動,保持著彼此嘴唇相觸的狀態。片刻後回過神來看段嶺,心臟狂跳。
緊接著兩人分開,段嶺接過武獨的手串,握在手裡,呼吸急促,想說幾句話,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彼此俱是面紅耳赤,段嶺卻又帶著難為情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武獨卻一句話不說,起身,跑進了桃樹林裡。
「武獨?」段嶺道,卻見武獨腳下不停,幾下就看不見身影了。
段嶺:「……」
段嶺莫名其妙,幾步追過去,看到武獨在一棵樹下翻了幾個跟斗,又一腳掃去,連著幾套連環拳,激得四周樹葉與花瓣飛揚。
段嶺只覺好笑,武獨驀然回頭,發現被段嶺看見了,又閃身站到樹後。
段嶺把手串戴上,武獨卻背靠桃樹,閉上雙眼,現出帶著點邪氣,卻又令人心醉神迷的笑容。
段嶺不知該說點什麼,仿佛在這一夜裡,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眼前之景,更添了些別樣的意味。方才我居然去親了他!我是怎麼做到的?武獨的唇灼熱而柔軟,和他想的全然不同,他仍在回味親上去一那瞬間的感覺。
武獨站在樹後,側頭朝外看,看見段嶺呆呆地坐在石上,背對自己,面朝明月下的山巒與峽谷。
笛聲又響了起來,卻顯得悠揚喜悅,段嶺轉過頭,見武獨站在樹下,吹起了另一首曲子,像首小調兒,便笑了起來。
「這是什麼曲子?」段嶺問。
武獨吹完以後,收起笛子,笑著答道:「更漏子,金雀釵,當年只聽師娘吹過一次,記不得是不是這樣了。」
武獨又坐回段嶺身邊,兩人互相看著,只是笑,也不說話。片刻後,武獨稍稍側過身,伸出一手,摟住段嶺,另一手覆在段嶺側臉上,稍稍低下頭,封住了他的唇。
段嶺抬起手,手腕上繫著那手串,把手放在武獨臉上。
那一吻纏綿良久,似乎是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找到了突破口,一瞬間化作呼嘯的洪水,將他們徹底淹沒。
哪怕只是片刻,武獨亦不願意放開段嶺,他摟著段嶺的腰,幾乎是把他按在山石上,與他唇舌交纏。段嶺被吻得臉上發熱,更感覺到武獨愈發無禮肆虐。
段嶺實在太緊張了,忍不住掙得一掙,武獨便順勢鬆開了他,咽了下口水,看著段嶺的眼睛,仿佛也意識到自己有點過頭,忙放開他,不安地問:「沒……沒弄疼你吧?」
段嶺搖搖頭,腦海中不知為什麼,又浮現出在群芳閣里窺見的那場面,只覺得實在太刺激了,但眼下自己似乎還不太能接受。
「我們……回去吧。」段嶺覺得要親回去親比較好,起碼有個房子擋著。
武獨也回過神了,忙道:「風大,別著涼了,走吧。」
段嶺和武獨牽著手十指相扣,沿山路慢慢回去。
「老——爺。」段嶺忽然想起,笑了起來。
武獨也覺得好笑,忍不住地嘴角上揚,看看段嶺,又看面前的路,一條小徑,通往銀光翻滾的蒼茫雲海,巍峨山巒。
夜裡睡覺時,段嶺忍不住伸出手,摸武獨的胸膛,兩人抱在一起,武獨又低下頭,小心地親他,彼此身體隔著單衣摩挲,軀體都是火熱。段嶺初知人事,且正是情|欲初發的春季,武獨則多年修習武學,氣息灼熱,體內*無處釋放,恨不得抱著段嶺狠狠來一番。
兩人親了又親,武獨把手伸進段嶺褲內,沿著他的腰線摸到臀部時,段嶺便緊張急促地喘了起來,武獨咽了下口水。
「我要……要……那個麼?」段嶺毫無來由地有些害怕。
武獨清醒過來,想了想,說:「你會很痛,現在不成,以後吧。」
段嶺點點頭,放鬆了些,抱著武獨,端詳他的面容,武獨又親親他,低聲道:「我捨不得。」
段嶺便笑了起來,彼此貼在一起,胯間那物隔著薄薄的布褲,互相摩擦,武獨那物即便是被擋在布後,亦能感覺到其雄壯堅|挺,足比段嶺那物大了不少。這麼蹭著,段嶺只覺非常地舒服,更滲出不少水來。
武獨更是呼吸發抖,舒服得全身發顫,片刻後索性抱著段嶺翻身,將他壓在身下,緊緊地壓著,親吻他的唇、他的嘴角。
抱了一會兒後,彼此之間反而安靜下來,都不說話,看著對方的眼睛。武獨仍忍不住地笑,說:「像在做夢一般。」
二人親吻來親吻去,段嶺還沒有準備好那樣那樣……但終究有點好奇,問:「真的很痛?你試過?」
武獨答道:「我沒,鄭彥說的……嗯。」
「他試過?」段嶺問。
武獨哭笑不得,把手伸進段嶺衣衫里,段嶺被他摸得發癢,兩手又在他脖後,無法抵抗,只得不住討饒,武獨這才住手,答道:「他成日不做好事,喜歡對長得漂亮的少年郎動手動腳,據說亂來的話,是很痛的,我不想你被弄怕了。待回家後,再找點……嗯……總之我去找,你不必想了。」
段嶺明白了,想想也許確實是,不過就這樣也挺好,武獨高大的身軀這麼壓著自己,令他覺得很安全。
「以後我也帶你回我的家。」段嶺端詳武獨英俊的面容,低聲說。
「會回去的。」武獨說。
武獨以為段嶺說的是皇宮,段嶺想的卻是潯陽,什麼時候,也和武獨去一次,潯陽入春,花兒應當都開了吧。
江州的夜晚裡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樹木欣欣向榮,長出了綠葉。
東宮中燈火通明,殿內卻依舊清冷孤寂,蔡閆坐在案幾後,疲憊不堪。馮鐸揣著一個紙卷進來,朝蔡閆行禮。
「找到了沒有?」蔡閆問。
「出城去了。」馮鐸答道,「未在丞相府。」
「烏洛侯穆呢?」蔡閆又問。
馮鐸不知道,只是搖搖頭,蔡閆朝服侍的人說:「都下去吧。」
宮女應了聲,出去時將門帶上。
馮鐸從紙卷中抽出薄薄的幾張紙,在案几上鋪開,上頭是段嶺規整漂亮的正楷。
「左邊是『王山』的卷子,右邊則是謄錄後的卷子。」馮鐸說。
「死到臨頭。」蔡閆冷笑道,「還做著指點江山的春秋大夢。」
蔡閆看了一次,將卷子放在火上燒了,疲憊地靠在一旁。
「這……」馮鐸說,「殿下!不可!怎麼……」
蔡閆道:「什麼怎麼?」
馮鐸見蔡閆燒都燒了,話只得不再出口,點點頭。
馮鐸說:「打聽過了,這王山是去年進的丞相府,聽說是武獨故人之子,認了他當義父。偶得國舅賞識,便讓他陪著牧磬讀書,今年開恩科,也與牧磬一同應的考。」
「嗯。」蔡閆答道。
「這麼一來,也是小懲大誡。」馮鐸道,「讓他再回去讀個三年書。」
「我要殺了他。」蔡閆淡淡道。
馮鐸微微一怔,似乎未料到蔡閆會這麼在乎。
「嗯……」馮鐸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蔡閆望向馮鐸,道:「這廝無法無天,竟然設計謀殺我,假借他人之手拋我入水,那夜你也是親眼所見。」
「是。」馮鐸馬上說,「此罪確實該殺,只是……這王山是牧府里的人,若是尋常小廝也就罷了,隨便尋個由頭便可除掉,也免得礙眼。但現如今,他是武獨的義子,陛下又對武獨……」
「這我不管。」蔡閆說,「你想個主意,馮。」
只見馮鐸那表情,一時間真是好生為難。片刻後馮鐸又道:「殿下,王山此人,乃是可造之材,依我見,不如宣召他入東宮,舊事不究,他定會感恩戴德……」
馮鐸誠懇的話碰上蔡閆的目光,登時自覺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