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沈清弦又想到一茬,他轉頭看向顧見深:「你現在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所以才讓他再喜歡上他。
這話是挺正經地在研究任務,可顧見深莫名聽出了一點兒撒嬌的味道——他也是很會給自己撒糖了。
顧見深擁著沈清弦,含笑道:「喜歡,非常喜歡。」
沈清弦心裡有些開心又覺得很氣……
「這可如何是好?難道真要讓你討厭我?」他看向顧見深問道,「我做什麼能讓你討厭嗎?」
顧見深微笑:「沒有。」
剛這麼說完,沈清弦就打他臉了:「比如我和別人結為道侶?」
顧見深:「……」
半晌後他用力抱著他,陰測測道:「那你這輩子都別想飛升了。」
沈清弦:「……」好像說了很不該說的話。
顧見深也就氣了一小會兒,轉眼他又哄他道:「這任務還是可以做的。」
沈清弦連忙看向他:「怎麼做?」
顧見深道:「去凡間找個肉胎,我封住自己的記憶就可以重新喜歡上你了。」
有道理!沈清弦立馬喜上眉梢:「陛下可真厲害!」
他更想聽他在床上說這句話,不過眼下還是要慢慢來,這可是讓沈清弦明白什麼是喜歡的好機會。
轉念沈清弦又問:「你真的要封鎖記憶嗎?」
這可不是小事,他們去凡世走一遭很簡單,幾十年也不過須臾,但封鎖了記憶就不一樣了。
到時候心態完全淪為凡人,又沒了修行的心法,誰知道會經歷什麼?
雖然這不等於墮入輪迴,死後也會回到修真界,回來後甚至可以選擇將這段記憶扔掉,但還是會很難割捨吧?
打個比方,就好像一台戲,坐在下面看著,哪怕上面悲歡離合輪番上演,也不過是感懷一瞬,事後轉眼既忘;可若是把戲當真,沉浸其中,體會了各種的坎坷與快樂,即便事後知道這是戲,只怕也很難從中走出。
顧見深道:「不還有你嗎?沒事的。」
沈清弦忍不住說道:「你信我?」
顧見深笑了,壞心的捏捏他腰道:「我當然信你。」
沈清弦腰間微癢,但他顧不上這些了,他更好奇顧見深的想法:「若是……我趁你沒了記憶……」
顧見深薄唇微揚,曖昧地接了他的話:「……誘惑我同你交|歡?」
沈清弦耿直道:「對。」
「那更好,」顧見深很大方道,「前頭的四個任務都能完成了。」
沈清弦睜大眼道:「那你豈不是要損失一千年修為?」
顧見深說:「沒事,只要你能成功。」
沈清弦很不服:「你都沒記憶了,我還會不成功?」
顧見深笑道:「試試嘛。」
沈清弦想了下,又輕聲道:「我會讓你在下面。」
顧見深特別爽快:「可以,你有記憶,你想怎樣就怎樣。」只要能成功。
見他這般篤定,沈清弦頓時覺得滿腦子歪歪念頭的自己很差勁,他又說道:「放心吧,去凡間只是為了讓你重新喜歡上我,其他的等回來了再說。」
顧見深道:「我不介意的。」
沈清弦瞪他:「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讓我在上面的!」
顧見深眼中全是溫暖笑意:「你是說你會試著喜歡上我?」
沈清弦:「……」
兩人對於這個問題的爭執點一直是:如果沈清弦喜歡顧見深,那顧見深隨他為所欲為;如果沈清弦喜歡不上顧見深,又想完成任務,那就老實在下面。
如今沈清弦說要讓顧見深心甘情願地在下面,似乎是在變相地說會努力喜歡上顧見深……
沈清弦頓時覺得有些彆扭,他掙開他的懷抱道:「冷死了,回屋。」
他轉身向著乾聽殿走去,身後的冰雪因為他的腳步而一一消融。
顧見深站在原地,看到了如此讓人賞心悅目的情景。
冬去春來,花綻枝頭,勝不過眼前人留下的一抹清淺笑意。
總算是把人哄開心了,顧見深大步跟了過去。
沈清弦心情不錯,拿了最心儀的茶葉,顧見深也沒讓他動手,接過來給他泡了茶。
沈清弦輕啜一口,讚嘆道:「陛下手藝真好。」
顧見深看著他心道:真是栽在你手裡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又細細商量了一番。
顧見深提醒他:「這次你可遇不到沈家那樣的家人了。」
沈清弦道:「我明白。」
顧見深又道:「玉珠應該會給你找個同我關係親近的肉胎,到時候你只需從身邊人找我就行。」
沈清弦點頭應道:「這次我會主動找你。」
又想了一下,顧見深道:「玉珠會儘量給你找個身份顯赫的肉胎,這樣你行事也能更方便些。」
沈清弦應下:「好。」
基本上能說的都說了,其他的也就隨緣了,靈魂離體後他們也只能跟著玉珠的指引進入肉胎。
臨行前,顧見深看著他道:「我等著再次喜歡上你。」
沈清弦信心滿滿:「一定沒問題的!」
糊弄一個沒了記憶的顧見深,肯定簡單得很!
這麼想著,沈清弦很快便會發現顧見深這混蛋又給他挖了一個深坑!
他剛在凡間醒來便聽到了身後的竊竊私語聲。
「國師大人怎還沒醒?」
「不會出什麼事吧?」
「能有什麼事?八成是不想去觀星台,在那兒賴著呢。」
「說起來,自先皇去後,咱們國師是越發不行了呢……」
「你可小聲些,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真不行了也由不得咱們說。」
一群人說話的聲音極小,普通人是肯定聽不到的,但沈清弦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說來有趣,他如今這肉胎竟有點兒資質,雖然極差,非常差,連子午觀記名弟子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可卻比凡人要強上一些,好歹有個芝麻大小的靈田。靈田再小,也總比沒有要強。
之前的沈小姐是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沈清弦努力吸納靈氣,最終也不過是讓它們在體內經脈中短暫流轉,勉強能改善體質,其它的卻是很難做到了。
如今有個靈田,雖說不能進一步擴展,但好歹可以儲存一些,用點稍微像樣的法術。
沈清弦也沒急著起來,他又細細聽了他們說的話。
凡世地廣且繁複,遠不止一個梁國。但凡人能力低下,若是中間隔了無法攀越的巨山或是深海,那便自成一國,又是一方文化了。
此次他們降臨的是個叫做衛國的地方,沈清弦這肉胎似乎是這國家的國師。
聽起來身份不低,也曾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不過自從他侍奉的君主去世後,似乎越發頹廢,聲威大減,如今勢力已遠不復當初。
說來也該如此……
國師這個行當,沈清弦也是知曉的。
凡間帝王最愛追尋長生不老之術,遇到個略通靈氣的人便當做大師,好生供養,只求能煉出不死仙丹。
但不死仙丹哪裡是煉得出來的?所謂長生是要潛心修行,隨著境界的提升,壽命才會不斷延長,可即便是如今的沈清弦也不敢說就是長生。
一個普通的凡人又怎能煉出這種丹藥?
煉不出也就算了,唯一的「客人」還死了,這國師沒被人扔去陪葬已經是運氣極好了。
沈清弦想了下,覺得這身份還挺適合他的,身為修士,當個國師合情合理。
不過他得振作起來,重新讓自己站穩腳跟。
也不知道顧見深在哪兒?不過也不急,他先打好根基,才有空去談情說愛。
沈清弦起床,揚聲道:「來人。」
那些閒會說話的下人連忙進來,伺候他更衣。
重回肉胎,沈清弦倒還算適應,吃穿住行,雖然繁瑣,但是有趣,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一個名喚聞飛的侍童道:「大人,該去觀星台了。」
沈清弦應道:「嗯。」
聞飛又問他:「要乘輦嗎?」
沈清弦看向他:「不然呢?」
聞飛立馬低頭道:「屬下這就去安排。」
其實他會這麼問,就說明這裡面有緣由,沈清弦仔細想想,約莫是老皇帝死了,如今他沒了靠山,這聞飛是提醒他低調點兒。
不過沈清弦還真沒什麼可低調的。
他收拾妥當,看到了外面的步輦後才明白為什麼還要專程問一句。
以凡人的眼光來看,這步輦實在是非常奢華了。
瑩白絲綢環繞,精緻美玉做把,抬輦的皆是白衣少年,各個俊秀工整,端的是仙氣飄飄。
沈清弦挺嫌棄的,不過叫都叫來了,還是坐一坐吧,真讓他走去觀星台他也不知道路。
坐上步輦,這一路可謂是招搖過市。
他這肉胎生得極好,本就頗有些仙人派頭,如今真的「仙人」一入住,就更加仙了。
這套路沈清弦太熟,稍微本色出演就讓一群人看痴了。
沈清弦卻忙得很,他四處看著,認真找著顧見深的蹤影。
這傢伙……不會又是什麼江洋大盜吧?
若真是個江洋大盜,可可好了,他就扔了這國師的位子,陪他去浪跡天涯。
沈清弦想得挺好,可惜現實相當「殘酷」。
他將靈氣聚集在耳朵上,以便讓自己聽得又遠又清楚,只可惜他沒聽著顧見深的聲音,反倒是聽了一堆閒言碎語。
「秦清可真是大膽!竟然還敢如此囂張!」
「他當先皇還在嗎?竟敢坐這仙鶴玉輦!」
「我看是最後的風光了吧?」
「今日去觀星台,他若是再說求不到雨,只怕要……」
「早該去死了,這神棍本就沒沒本事,仗著美貌和一張嘴,妖言惑眾,坑蒙拐騙!」
「就是,真有本事,先皇會壯年離世?」
「還長生不老呢!怕不是行毒下藥!」
「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他生得比女子還美,先皇又如此偏愛他……」
聽到這裡,沈清弦不禁有些噁心,自己這肉胎不會做過什麼醃髒之事吧?這凡人的陰私他還是知道一些的,為了權勢,佞幸獻媚是很有可能的。
不過很快沈清弦就打消了這念頭,玉珠選肉胎肯定是篩選過的,凡間億萬人,定不會給他找一個如此齷齪之徒。
再說這肉胎的確是有些靈氣的,想必是真有些法門,只可惜妄想通天,太托大。
行走間,步輦已到觀星台。
這觀星台隸屬欽天監,本是正經部門,由星官們負責觀察天象、推算節氣,進而制定曆法。但先帝寵幸國師,這欽天監也就交到了沈清弦手裡。
沈清弦這肉胎名喚秦清,他自認有修道潛質,不是凡夫俗子,所以酷愛搞大事,比如別的星官是看看月亮數數星星,判斷下什麼時候適合農耕,什麼時候適合收穫……
秦清偏不,他要求雨,哪裡乾旱,擺個陣搞一搞,就能降下傾盆大雨,造福百姓。
哪兒發洪水,他還是擺個陣弄一弄,就能降低傷害,遏制瘟疫。
聽起來似乎很神,然而也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般地蒙對幾次。
不過先皇信他,群臣也不敢不信,於是只得好生奉承著國師大人。
可先皇一走,沒人罩著,秦清就慘了,恰逢北地乾旱,欽天監便請他來求雨,陣擺了七八個了,別說傾盆大雨了,連個小雨星都沒落下來。
鬧到今日,欽天監的星官已將他逼上了絕路。
「大人,您今日若是再求雨不成,可要被定罪了!」
秦清也很急,想著今天一定要大展神威,說什麼也得求到雨,於是亂七八糟煉了一堆增強法力的丹藥,全部吞下肚後竟一命嗚呼了……
於是秦清成了沈清弦。
沈清弦會求雨嗎?不好意思,還真會。
當然,理論上不該稱之為求雨,只是運用陣法來驅動雲層,讓本該在南地落得雨飄到北地去。
如此一來,不缺水的南地避免了水澇,缺水的北地也就可以暫緩乾旱。
這陣法需要些靈氣支撐,若是沈皇后那肉胎是做不到的,但秦清卻可以勉強一試。
效果肯定要大打折扣,可也足夠震懾凡人了。
沈清弦走近觀星台,周圍的一串星官都在等著看他好戲。
秦清自命不凡,又有先皇護著,一直都囂張得很,整個欽天監基本都得罪遍了。
沈清弦是懶得應和這些人,說再多說再好都不如實實在在給他們一棒槌。
當今的欽天監監正盧光遠最是厭惡秦清,就等著他今日出醜。
只聽盧光遠說道:「國師大人,屬下已經為您做好準備,是否現在求雨?」
往常秦清求雨可是大費周章,畫陣要用珍貴的靛青石,「陣眼」還要上好美玉壓住,更不提各種供奉祭品……琳琅滿目擺下來,夠去旱地賑災救急了。
沈清弦嫌棄這靛青石,更討厭那些個「美玉」,至於貢品更是擾人得很,他拂袖道:「全撤了。」
盧光遠一愣,生怕他怯場,連忙道:「北地大旱,民不聊生,國師大人可莫要棄之不顧啊!」
沈清弦瞥他一眼:「誰說我不管了?」
盧光遠茫然道:「可這些都撤了,又該如何求雨?」
沈清弦看都沒看他,轉身問向身後的聞飛:「赤丹可有?」
這東西也是挺少見的,但秦清專職煉丹,所以這東西可真有不少,於是聞飛道:「有的。」
沈清弦道:「拿來。」
畫陣其實是有些講究的,用什麼畫的確會影響效果,但那是修真界的法則,比如用高階凶獸的血來畫陣有奇效,可問題是這凡間哪來的凶獸?別說高階,即便是子午觀的一頭牛拉過來也是聖獸了。
既然沒有這般高端材料,但其他的也就無所謂了,什麼靛青石孔雀石,還不如用紅艷艷的辰砂呢,還漂亮些。
沒錯,重點就是最後三個字。
尊主大人好不容易畫個陣,自是要非常好看才行。
聞飛動作很快,赤丹很快便拿了過來,沈清弦看了看,勉強接下。
雖然雜質很多,但顏色夠美,可以了。
他對聞飛說:「幫我研墨。」
聞飛應下:「是。」
觀星台的一概星官面面相覷,不知道沈清弦又要搞什麼名堂。
待赤墨研好,沈清弦挽袖,起筆的瞬間奪走了所有人的視線。
在場的人都不是第一次看他畫陣了,但沒有哪一次如這次般讓人驚艷。
沒人看得懂他畫了什麼,可就像在欣賞傳世佳作一般……
即便什麼都不懂的粗人也懂得美這個字。
感知美,是人的本能。
這線條極美,顏色極美,握著筆的人也似是融入畫中,美得不像真人。
筆若游龍,蒼勁有力,赤砂鮮紅如人體內流動的血脈,帶出了無數生機與力量。
沈清弦收筆時,所有人都一臉呆滯,久久不能回神。
「可以了。」他一開口,似是驚醒無數夢中人。
盧光遠先回神,他頓了好大一會兒才道:「如此一來,北地明日便有雨水降臨?」
沈清弦皺眉看向他。
盧光遠逐漸穩住心神,他要揭穿這騙子,只聽他冷言道:「若是明日還未有雨水,國師可當如何!」
沈清弦道:「為何要等明日?」
聽他這話,盧光遠愣了下,沈清弦又道:「半個時辰後,北地必有傾盆大雨。」
在場所有星官包括跟隨沈清弦的侍衛全都面露詫異,顯然是全不信的。
沈清弦也不急,他慢聲道:「你們何不派人快馬加鞭去看上一看?」
凡間就這樣,通信太不方便,這麼點兒小事也得浪費半天功夫。
盧光遠諸人是不信的,他們只當沈清弦是最後的掙扎,當他還在做戲。
「既如此。」盧光遠道,「還請國師大人在此稍候,屬下這就派人去查看一二!」
降不降雨可不是瞎扯淡就能扯出來的,盧光遠絕不信沈清弦能求到雨!
沈清弦也不理會,逕自去了內堂,還吩咐聞飛給他燒水泡茶。
兩個時辰之後,前去北地查看的侍衛一臉驚喜的回來,高呼一聲:「北地急降驟雨,解了百姓大旱!」
整個欽天監的人都懵逼了。
還……還真他娘的求到雨了?
開什麼玩笑!求了六七天都不成,最後一天竟然成了?
這秦清是何等驚天地泣鬼神的狗屎運啊!
沈清弦很淡定:「如此甚好,能為百姓排憂解難,是吾等榮幸。」
盧光遠等人真是像吞了蒼蠅一般,要多膈應有多膈應。
沈清弦重新樹威後便想去干正事了。
他來這凡間可不是畫陣玩的,他得找顧見深,趕緊找到他,快些讓他喜歡上自己才行。
他找了一天也沒消息,不成想第三日總算見著了。
一大早,國師府上便來了個小太監,說是傳沈清弦入宮面聖。
沈清弦還挺煩得,他本來打算今天去走訪下自己的親戚好友,看看能不能找到顧見深。
畢竟顧見深囑咐過他,他倆的肉胎會是相識的親近之人。
不過當今聖上傳喚,他必須得去,好歹還得再這肉胎里待一陣子呢。
收拾妥當後進宮,沈清弦還是不太在意。
先皇去得太早,當今聖上是個小孩,沈清弦懶得去逗孩子玩兒。
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那端坐在御座上的總角小童竟然是他苦苦找尋之人。
怎麼個情況?
沈清弦都顧不上行禮了,他盯著這小小的、小小的顧見深……
錯不了……這的確是顧見深,可問題是,他怎麼找了這麼個小身體?
他的任務是讓顧見深喜歡上自己。
那麼問題來了……他該如何哄著這顧小深喜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