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失而復得,兩人更是如膠似漆。
整整過了七天,亂鷹才徹底回過神來,才徹底相信沐熏回來了。
沐熏帶他回了自己在星海的家——準確點兒說是個窩。亂鷹想他,他也想他,乾柴烈火的兩個人差點兒把星海給燒成妄燼。
情|事上沐熏向來放得開,如今坦誠了心意,更是將銀狼迷得暈頭轉向,不止今夕是何年。
可惜他惹得火,自己後頭卻快撐不住了。
哪怕紫水妖體質特殊,也比不了這不知疲倦的銀狼啦!
稍作歇息,亂鷹也緊緊抱著他,不願鬆手,沐熏知道他難過,也不願離開他。
自始至終沐熏說了很多甜蜜話,但亂鷹卻沒說什麼。
這會兒兩人緊緊相擁,亂鷹終於開口,也只說了三個字。
「我愛你。」
這飽含了他所有的情感,卻又似是無法將一切情感都表述出來,可也沒有其他詞彙了,他的心情,他的愛,只能無限度地將將單薄的三個字填滿,滿到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唯獨愛這個字,無限清晰。
沐薰心里又甜又難過,他輕聲道:「我也是。」他有些不好意思,說的時候也很緊張,他甚至沒法確定自己說出來沒有。
然而亂鷹已經吻住了他,貪婪著他的甜蜜。
沐熏慢慢的也就放開了,一疊聲的喊著他的名字,一疊聲的說著愛他。
亂鷹聽到了,看到了,卻更想感覺到。
他們似乎回到了那六年,沐熏隨亂鷹回了心域,兩人大半時間都待在府邸中,偶爾沐熏想出去玩,亂鷹便帶他出去。
亂鷹隻字未提之前的事,沐熏也不願揭露傷疤,所以未在提起。相處得如此甜蜜,只讓他甘願永恆停在這一瞬。
無所謂了,修為也好,境界也罷,全都不重要了。
沐熏生來隨性,努力修行也不過是因為師父和師兄們如此期許。已經成聖,便止步如此吧。無數修士都有自己過不去的那個坎,也許不是過不去,只是不想過。
飛升和亂鷹之間,他只想選擇亂鷹。
而且他陪著亂鷹,對亂鷹只有好處。
心域嘛,要隨心,他知道亂鷹愛他,他任他愛著,也愛著他,亂鷹的境界仍會繼續前進。
最後會怎樣,沐熏不在意。
也許亂鷹會飛升,而他隕落,那也沒關係,反正他得來了這數千年,足夠了。
紫水妖不愛則以,愛了就是傾付所有。他是貪玩,是任性,但卻不顧一切。
他將一顆心一整個人所有感情都掏給了他,最後卻被碾壓成了爛泥,所以沐熏恨透了亂鷹。
如今的愛有多深,恨便有多蝕骨。
沐熏帶著亂鷹看了自己在星海的家,帶著他看了自己生活了許久的地方,還給他講了自己如何被師父撿到,如何拜入師門,如何在萬法宗干「壞事」。
亂鷹聽得很認真,一字一句地記在了心底。
他知道輕染聖人,知道他很多事,但卻不知道這樣的沐熏。
沐熏還對他說了很多師父和師兄們的事,亂鷹能清楚地聽出他對他師父和師兄的深厚感情。
沐熏又道:「可惜不能帶你去見他們……二師兄到是可以看一看,我師父你估計是見不到了,大師兄的話,千萬別和他碰面。」
亂鷹沒問為什麼,沐熏已經解釋道:「我大師兄修的是封心決,冷心冷麵的,但對我很好,前陣子我心情不好,還是他開解了我。」沐熏哪好意思說自己「失戀」了失魂落魄,是被師兄給點醒的。
亂鷹頓了下問道:「封心決會封閉感情嗎?」
沐熏道:「對,雖然這功法厲害,但副作用太要命了,別說愛情了,連親情友情都要儘量淡薄。」
亂鷹又沉默了。
沐熏道:「不過當年師父根本沒想過讓我修封心決。」他對亂鷹眨眼道,「我可封不住心。」
亂鷹看著他的笑容,也跟著揚了揚唇。
沐熏揉他臉道:「怎麼?不開心?我若是修了封心決,你可就見不到我了!」
亂鷹握著他手道:「我很開心。」他在他身邊,他在他眼前,他觸手可及,他開心,很開始,只是不安。
沐熏只想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代給亂鷹,他想起自己總賴在亂鷹的府邸,便說道:「我帶你去擎天城看看吧!」
亂鷹微怔,沐熏興高采烈道:「我的浸月閣可比你的府邸漂亮多了!我帶你去看看!」
擎天六城是沐熏的領地,浸月閣是他的居所,全是亂鷹不知道的地方。
沐熏問他:「好不好嘛,去看看吧!」
亂鷹是開心的,可又笑不出來,他應道:「好。」
如沐熏所言,浸月閣比亂鷹的府邸漂亮多了,也熱鬧得多,這兒人聲鼎沸,無數人見著沐熏都躬身行禮,還有幾個秀氣的少年圍上來喊他師尊。
沐熏卻沒什麼師尊架子,同那些少年打趣道:「又想從我這兒討什麼東西?」
少年們也不怕他,連聲道:「師尊,您好久沒舉辦宴會了,帶我們一起玩嘛!」
說來也是,沐熏這些年都不在擎天六城,自然也就沒了「狂歡夜」。
他還真想帶著大家一起玩兒,因為他心情好!不過想想亂鷹那悶葫蘆的性格,他擺手道:「改日再說,最近忙得很。」
少年們一臉失望,有個少女還撒嬌道:「師尊,你都不疼我們了。」
沐熏平日裡就愛逗他們,他隨手一揚,一串粉色珠子落到女孩的手腕上:「聽話,有空再帶你們玩。」
女孩杏眼一亮,捧著珠子說:「師尊最好了!最喜歡師尊了!」
沐熏信了這小妮子,喜歡他?更喜歡那串粉晶吧!
把這一群小屁孩哄走,沐熏牽著亂鷹的手道:「走,我帶你四處看看。」
亂鷹頓了下,反手握住他道:「嗯。」
沐熏並未察覺到亂鷹的情緒,只是一門心思地把自己的生活盡數展現給亂鷹。
在心域,輕染聖人有很多亂七八糟的傳聞。畢竟沐熏曾大敗心域各族,可謂「臭名昭著」。
被他打敗的,戰場上贏不了,自然要私底下不停抹黑。
什麼浸月宗里yin亂不堪,什麼輕染聖人後宮三千,什麼擎天六城狂歡無度。
本來沐熏就愛熱鬧,貪玩好樂,再被添油加醋,一堆莫須有的東西全都被摁倒了沐他頭上。
可事實上沐熏哪有這樣那樣的破事?真做了他師父師兄不得抽得他嚎啕大哭?
他也就逗逗小弟子,帶著屬地的百姓們一起喝喝酒跳跳舞,其它的還真沒什麼。
他性情開朗,是三聖中最接地氣的聖人,大家也不怕他,願意同他親近。
有句話心域的修士沒說錯,擎天六城的人都愛輕染聖人。但這個愛卻不是那種愛,大家只是單純地喜歡這樣一個與民同樂的領袖。
沐熏也深愛著浸月宗,深愛著擎天六城的子民。
師父將這些人託付給他,他自是要好生守護他們的!
沐熏將亂鷹視為此生的伴侶,那他當然要將自己在意的、喜愛的、傾心守護的全都告訴他。
兩人在一起,彼此坦誠是最基本的。
沐熏與亂鷹在擎天六城待了將近一年。只是他沒法向別人介紹亂鷹,兩人的相處也都是藏著掖著的。
沐熏對亂鷹解釋道:「他們都沒大沒小的,要是知道你是我的戀人,肯定要刨根問底,我怕你的身份暴露。」
亂鷹垂眸道:「我明白。」
沐熏不太喜歡他說這三個字,但這時候這麼說似乎也沒什麼錯處。
沐熏對亂鷹說:「你若不喜歡這裡,我們就回心域,你那兒還清靜。」
亂鷹道:「沒事,在哪兒都行。」他知道沐熏很喜歡這裡。
沐熏握著他手,笑道:「我也這樣覺得。」和亂鷹在一起,哪裡都挺好的。
沈清弦和顧見深來到了這個時間點上,他看著甜膩膩在一起的兩個人,納悶道:「這不挺好的嗎?怎麼後頭就那樣了。」
從沈清弦這個旁觀者來看,沐熏對亂鷹敞開心扉,亂鷹也毋庸置疑地深愛著沐熏,雖然兩人有天道和心域的隔閡,但顯然他們都不管這些了,不飛升也沒關係,只想廝守在一起。
顧見深卻沉聲道:「亂鷹入了心魔。」
沈清弦看不到,顧見深卻一眼看清了。
此時的亂鷹,表面看似沒事,同沐熏也相處得極好,可其實卻心緒大亂。
這是心域的通病,修為越高,這症狀越明顯。
這與他們的修行之路有關,從一開始就在維持著心的平衡,在搖搖晃晃,這導致他們的不安是浸在骨子中的。
顧見深因為萬血之軀而不斷忘記——這雖讓他更不安了,卻也給了他另一種意義上的短暫解脫。
但亂鷹沒有。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摯愛的人……離開他、欺騙他、不愛他。
他只能安靜地等待著……下一次離別、下一次拋棄、下一次絕望。
他只能不安地彷徨著……等待玩膩的沐熏給他下最後的判決。
這一切來得過於早了,他這根緊緊繃著弦就那麼毫無徵兆地斷了。
原因竟是一段完全不復存在的流言蜚語。
可這足夠了,足夠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師尊果然深愛著止戈聖人吧……」
「沒跑了,我們師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止戈聖人。」
「可惜戈聖人修的是封心決,師尊痴戀千年也是求而不得。」
「哎……想想就虐,真的心疼,我們這麼好的師尊……」
「你有沒有留意到師尊帶回來的那個銀髮男子?」
「看到了看到了,他的銀髮同止戈聖人真是一般無二。」
「很罕見了,我以為全天下只有止戈聖人是銀髮的。」
「我們師尊不會把他當成止戈聖人了吧?」
「有可能……但只是像而已,他又哪裡有止戈聖人半分氣度。」
「是啊……止戈聖人一出關,師尊就立馬去找他了。」
一字一句,全成了鑽心的利刃,把亂鷹的胸腔給刺得稀巴爛。
他利用他,他無所謂,誠如他所說的,這是他當年欠他的。
他欺他騙他,他沒關係,能有那六年時光,已經很好了。
可這又算什麼……這到底是算什麼……以後又算什麼……
得不到、得不到,從頭到尾都不曾擁有過。
沐薰沐薰沐熏,為什麼……
當年的真相終於在此刻揭開了。
難怪沐熏不想面對,難怪沐熏釋懷不了,難怪沐熏不想來這個心境。
因為當年發生的事,的確是他親眼所見,的確是他真實到不能再真實的血案。
擎天六城血流成河。
在漫天血海中,沐熏趕了回來,看到了這讓他徹底顛覆的一幕。
他心愛的人、摯愛的人、傾付一切給予的人,殺了他的子民,屠了他的城。
沐熏不敢相信,他問亂鷹:「為什麼……」
亂鷹看著他,卻不再是他認識的亂鷹了。他冷漠無情,像地獄中走出的修羅,他看著沐熏,一劍刺穿了他的肩膀。
劇烈的疼痛貫穿了沐熏的神經,他看著亂鷹,忽然全懂了:「這……才是你真正的意圖。」
什麼山盟海誓,什麼深情似海,什麼刻骨銘心,全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亂鷹只是在利用他,只是為了進入擎天六城,只是為了重創天道!
他……他是心域的大將,是跟隨一個集權者踏著屍骨血海走向高位的冷酷男人。
當年的銀狼……哪還有什麼當年的銀狼……
沐熏萬念俱灰。
看到這些,沈清弦也被徹底震住了,他心疼得不行,立馬現出身形,抱住了受傷的沐熏。
看到師父,沐熏雙眸空洞,他乾燥的唇微張,說出的話全是心尖湧出的血:「師父,對不起。」
沈清弦心猛地一跳,恍惚間似乎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不……沐熏比他還要痛苦……
沈清弦搖搖頭,溫聲道:「沒事,都過去了。」
他救了擎天六城,讓一切恢復原樣,讓所有死去的人都活了過來。
可這一夜的腥風血雨卻永遠的印在了沐熏的靈魂上,成了此生無法磨滅的痛。
他傾心愛著的人,毀了他的一切。
懊悔、絕望完全壓死了沐熏。他想的只有殺死亂鷹,只有與他同歸於盡。
亂鷹卻什麼都不知道。
顧見深嘆口氣道:「為心魔所控,別說是在擎天六城,便是在心域,他也會大開殺戒。」
那持劍之人早已不是亂鷹。
看完這些真相,顧見深十分懊惱:「也是我太大意了。」
亂鷹性格沉穩,辦事穩妥,從來不讓人操心,所以他忽視了他的真實情況。
銀狼族被滅時,亂鷹剛成年,他目睹了全族慘死,目睹了父母兄弟被肢解,目睹了那樣的人間地獄。
他活了下來,滿心皆是復仇。
他跟隨顧見深,走上了一條註定黑暗的征戰之路。最後大獲全勝,可心中早已種下了魔種。
與沐熏相遇點燃了他的心火,蓋住了這粒種子,可沐熏的欺騙卻將一切都顛覆了。
種子扎了根,發了芽,最後衝破桎梏,釀成如此大禍。
幸虧沈清弦力挽狂瀾,將這一切都掩蓋了。
也因為這一切都被蓋住,所以亂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如今尋回了真相,顧見深和沈清弦卻不知該怎樣面對此時的亂鷹和沐熏。
發生的真正發生了,誤會也不是誤會。
可與此同時,發生的也並未發生,誤會也真的是誤會。
這一個難解的結。
沈清弦道:「把他們的這段記憶抹掉吧。」
顧見深卻道:「還是讓他們面對吧。」
沈清弦看先顧見深,顧見深安撫他道:「他們不是孩子了,該面對的必須承擔。」
話音落,心境結束了。
顧見深和沈清弦先睜開了眼。
沐熏垂著眸,緊攥著拳,最後睜開眼的是亂鷹,他有瞬間的迷茫,接著滿目著絕望的看向了沐熏。
真的是他做的,他竟然殺了沐熏一心想要守護的人,他竟然差點殺了沐熏。
亂鷹薄唇顫著,聲音不成樣子:「小熏……」
沐熏低著頭,大滴的淚水滾在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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