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顧見深時常來看他,沈清弦對他態度越好,他來得越勤,勤著勤著便捨不得走了。
沈清弦慢慢試探的樣子對顧見深來說簡直可愛極了。他就像個伸著觸鬚的小蝸牛,探頭探腦、小心翼翼地,讓人總忍不住想告訴他:前面是康莊大道,儘管邁步走吧!
可憐顧見深不能說,他得認真裝傻,這樣他的寶貝才會對他逐漸卸下警惕——雖然後果是可能會把他當傻子。
但他也是因他而傻,仔細品品,帝尊大人又被自己給甜到了。
沈清弦這邊的畫風便是另一副模樣了,先是每日一起吃飯,然後是隨便聊聊,在情況差不多時他提出了一個算是「出格」的要求。
「殿下,我終日無事,能去書閣找本書看嗎?」
顧見深適當性猶豫了一下,沈清弦眼巴巴地看著他,顧見深心肝都化了,他勉強讓自己矜持一下說道:「我明日便讓人給你送些話本。」
沈清弦笑道:「多謝殿下。」
顧見深道:「這有什麼好謝的,你有什麼要求只管告訴我,我定會全力滿足你。」
沈清弦微笑,並未再說什麼。
話本之後他又試探著要了地理物志風土人情,接著是畫作,最後終於延伸到了字帖。
顧見深配合得非常到位,為討美人歡心還花大價錢買了名家字帖和名師畫作。
將它們送到沈清弦面前,沈清弦笑得非常歡心。
顧見深一個沒忍住,偷了個吻,沈清弦不僅不惱,還微微垂首,耳尖薄紅。
這模樣當真是美到了極點。
顧見深心跳得咚咚咚,明知他是裝的,還是想把人撈進懷裡好生親親。
兩人一個試探,一個裝傻,倒也默契得很。
待到天色見涼,他倆已經各自達到目的。
沈清弦終於安心,他十分確定顧見深喜歡自己,雖然不知這份喜歡能維持多久,但足夠給他喘息的功夫了。
顧見深裝傻也裝得很成功,各種給沈清弦找機會,各種「無意」讓他接觸到些外界的東西,各種沉迷於美色不可自拔——最後一個不用裝,每天都被撩到想回唯心宮的帝尊大人早就不知自拔為何物。
隨著關係的親密,顧見深和沈清弦在一起的時間越發多了。
印國並不太平,他們建國不久,根基剛穩,但老國王卻已年邁,而且在戰爭中傷了根骨,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若非當初的金國統治者實在昏聵,百姓民不聊生,否則早有人高舉復辟大旗來搞事了。
即便沒有外因,內部也問題頗多。
老國王太能生,十六個王子十三個公主,沒幾個省心的。
沈清弦和顧見深下界的間隔還是很長的,人界發展很快,思想變革也堪稱神速。
在梁國和衛國那時,女性還出於弱勢地位,不能繼承王權,但在金國時便出現過多位女王,印國雖然推翻了前政權,但文化政治都是一脈相承的,因此公主們也都有繼承權。
所以眼下印國有二十九位繼承人,稍微品品就知道有多亂了!
顧見深雖說呼聲最高,但槍打出頭鳥,他呼聲高反倒成了眾矢之的,一群兄弟姐妹變著法地搞他。
他這肉胎之前又是個桀驁不馴的,得罪了不少人,顧見深來時,他是被一個侍妾給下毒,死在了床上。顧見深醒來後後自是拔除了殿裡的不安分因子。但想要站穩腳跟,也得從長計議。
有這麼一堆爛攤子,顧見深還是很忙的。
之前他避著沈清弦,如今兩人越發「親近」,他一點點對他放鬆警惕,忙到他眼皮底下了。
比如這日,顧見深正在和沈清弦下棋,他的下屬跪在下頭道:「殿下,臣有要事稟告。」
沈清弦起身道:「殿下先忙,奴先回去了。」
外頭下著細雨,沈清弦撐起傘,剛開門便被一陣冷風給吹得劇烈咳嗽起來。
顧見深入戲極快,趕緊走過來說道:「這天變得太快,小心受寒。」
沈清弦咳得面上緋紅,嗓子也有些啞了:「沒事……」說了兩個字又咳了起來。
顧見深給他順順後背,溫聲道:「快回來坐下,我讓人送薑茶過來。」
沈清弦瞥了眼那跪在下頭的人道:「殿下還是先……」
顧見深「猶豫」了一下,說道:「無妨,你且安心坐著。」
沈清弦一怔:「這……」
「沒關係。」顧見深握住他手道,「只是怕你無聊。」
沈清弦笑了笑:「待在殿下身邊,奴從不無聊。」
雖然知道他是裝樣子哄他,但顧見深還是吃了蜜一樣甜,嘴角的笑容也不用裝了,很本色:「快回來坐下。」
說罷他牽著沈清弦的手,將他安置好後他又吩咐人去熬薑湯,還貼心地給他披了件外衣,沈清弦抿唇笑笑,很是窩心。
顧見深做完這些才看向跪著的下屬:「有什麼事說吧。」
那人看了看沈清弦,顧見深眸子微眯,那人便垂首恭聲道:「殿下,昨日有線人看到六王子連夜去拜訪了長公主。」
顧見深凝神聽著,這下屬便事無巨細地都說了出來。
沈清弦端著薑茶,似乎在認真研究著棋局,可其實卻在仔細聽著他們的談話。
印國成年王子裡,對顧見深威脅最大的便是老六。
六王子與印九淵不同,他圓滑善謀,最懂籠絡人心,雖然在立國時建樹不比顧見深,但於治國一道卻是最有才能的。
天下已經被打下來,按理說印國急需六王子這種國王來穩定政局,所以六王子呼聲也很高。
長公主雖為女子,卻是巾幗不讓鬚眉,手裡握著兵權,若六王子得她擁護,那顧見深可就麻煩了。
下屬離開,顧見深面色不渝,顯然是在為此事憂心。
沈清弦小心打量著,過了會兒才輕輕咳嗽一聲。
顧見深立馬回神,看向他道:「覺得怎樣?要不讓大夫來看看。」
沈清弦道:「沒事,殿下無需擔心。」
「你身子不好……」顧見深握住他冷涼的手道,「我哪裡放心的下。」
沈清弦笑笑,抽出手道:「殿下,我們繼續?」
他們剛才的棋還沒下完,顧見深此時哪有心情下棋?當然他也不願拂了沈清弦的願,他說道:「好。」
這一落子卻是漏洞百出,沈清弦也沒讓他,幾步便將他困入死路。
顧見深嘆口氣道:「我輸了。」
沈清弦捏著黑子道:「殿下本可以贏的。」
顧見深心思不在棋盤上,隨意應了聲。
沈清弦便道:「黑子圍城,白子無路……可若斷了此處三子,那黑子便是廢墟殘骸,白子則是飛龍傲天。」
顧見深已裝傻裝到出神入化,他看著棋盤,怔了下後豁然開朗:「清漣所言極是!」
沈清弦笑笑,未再多言。
他看似說棋,可其實卻是點透了顧見深的困局。
六王子拉攏長公主,長公主與顧見深不睦,也傾向於選擇六王子,但長公主卻有個軟肋,她生有三子,長子和次子皆因故去世,只留一個老三是她的心頭肉。
偏這老三被慣壞了,性情荒唐又愛胡鬧,長公主為他操碎了心,卻也不捨得打不捨得罵,壓根管不住。
顧見深若是能掐准了自己這個外甥,那長公主絕對擁護他。
巧的是這個老三,六王子搞不定,但同樣荒唐愛胡鬧的印九淵還真搞的定。
經此一事,沈清弦便成了顧見深的「軍師」,顧見深繼續裝「無腦」,各種給媳婦兒機會,各種對他不加避諱,越來越信任他……
沈清弦很用心,幫他點透困局,幫他經營不擅長的政事,甚至還勸著他同其他王子公主交好。
媳婦兒這麼賢惠,老顧自然是老實聽話啦。
印九淵本來獨來獨往的,如今為了大位,也有了不少應酬。
他同五王子八王子還有幾位駙馬都關係極佳,其中和八王子關係最好。
八王子本身不行,但卻有個強大的岳父,得了他的支持也就得了這位重臣的支持,所以顧見深和老八關係極其親密。
有沈清弦的幫忙,本就呼聲很高的印九淵在彌補了政事不足的缺點後越發得聖心。
冬去春來,花開遍地之時,國王下旨,印九淵成了當朝儲君。
這場奪嫡之爭,沈清弦出了大力,顧見深對他信重到了極點,兩人也越發「親密無間」。
日子會這麼波瀾不驚地過下去?
顯然是不可能的。
畢竟沈清弦還懷揣著家仇國恨,他做著一切是為了取得顧見深的信任,更是為了讓自己有足夠的力量來復仇。
顧見深起初還挺期待的,想知道沈清弦接下來要做什麼,後來……
這日春光正盛,百花綻放,顧見深設宴,招待了同自己交好的王子公主和大臣。
沈清弦的身份擺在那兒,自是不能到前頭來的。
顧見深起初也沒當回事,只當這是尋常的社交活動,一席人還喝得挺開心的。
八王子是個貪玩的,嚷嚷著:「王兄,聽聞你後院有一處蓮花池,花開極艷,美麗不可方物。」
那蓮花池是為沈清弦而建,自是極美的,大片紅蓮綻放,很是奪目。
顧見深笑道:「怎的,你連哥哥那池子花也惦記?」
八王子如今同他很是親近,開口便道:「惦記自是不敢的,只是很想看看。」
他在席上提起,顧見深也不好拒絕,便說道:「想去就去,誰還攔得住你?」
八王子當即笑道:「還是王兄待我好!」
顧見深笑罵他一句:「貪玩。」
一群人便從前頭去了後院。
顧見深這宮殿很是華美,眾人一路走來皆讚嘆不已。
走過耀眼的金台玉亭,入目的一池紅蓮當真是美到了極致。
在場的人都看呆了,八王子更是幾步奔向前去,開口便是:「當真是……」
他正要誇讚,卻猛地停住了。
大片艷色紅蓮之中,清淺的一抹白衣恍若墜入凡間的皎皎月華。
他似是沒想到會有人來,受到了驚嚇,待看清來人,他連忙垂首,跪在地上。
烏髮如瀑,膚白勝雪,微微垂首的側顏美若佳玉……
八王子看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