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壞對黎東的進食，在那虛弱而又絕望的呻吟中，頑固的秘境開始消融，

  闊別已久的晴空終於再現，即便秘境仍在彌留之際，每個人卻又清楚地感受到了陽光灑在臉上的味道，有一點點刺，一點點灼，但就是這個。

  校園正在現出它本來的面貌，泥土與植被的氣息撲鼻而來，這讓很多尖兵都哭著坐到了地上。

  而那些像艾可一樣被侵蝕消磨的尖兵，在這生命的活力中恍若重生，他們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僵硬的身軀正一點點被全新的血液澆灌，麻木的大腦正清亮地甦醒。

  與之相對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也像是劇院散場後的清理一樣，默默退場先是從過往借來的白晝，再是迴光返照的秦清風，接著是悵然若失的琢。

  李清明知道，時間不多了。

  他重新背上了伴隨他很久的黑色背包，盡力掩飾著表情走向了他的三位隊友好似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吉小祥捂著嘴退了一步，慌亂地搖起了頭。

  葉淺則長嘆一聲，點了點頭。

  殷璃只是側過腦袋，不想面對這一刻。

  「故事已經結束。」李清明輕輕張開了手，「散場了，諸位。」

  「不要！！！」吉小祥第一個撲上去死死地抓抱住李清明，「你答應過我了，答應了好幾次！你要去哪裡都必須帶上我！你不許死在我前面！」

  「不會死的。」李清明揉著她的腦袋柔聲道，「至少不是你理解的那種。」

  「那也不行！謎語人滾出秘境！」吉小祥大哭著仰起頭道，「我-—----我一直.·一直都在努力.不那麼累贅·就這一次—·李清明——···讓我當一個徹底的累贅好不好，帶上我好不好！」

  「別說了。」李清明擦著她的眼淚道，「散場後，不再有故事了，只有延伸向四面八方，各自的人生，我的那段，已容不下你們任何人，對不起了，就放我一個人向地獄進發吧。」

  「嗚.—·嗚嗚嗚——·——」

  吉小祥依然哭個不停，可手終於是鬆了一些李清明一邊安慰她一邊望向葉淺：「你好像變得更耐揍了？時間夠用的話真想當場試試了。」

  「會有機會的吧，和完全體的我好好打一架。」葉淺笑著拍了拍李清明，像是最初那般陽光，更如最初那般莫名自信，「記得啊，我的計劃很宏大，最初的承諾也依然有效，歡迎你隨時入伙。

  「你總是這麼熱衷於蠢話。」李清明輕蔑地看向外面的情況，「我可能會去任何地方，但絕不可能再回到這個世界。」

  「倒是你欠缺想像力了。」葉淺笑著點頭道「或許是我過去呢？」

  難得地，李清明露出了一絲欣賞。

  這大概就是大愚若智吧。

  李清明接著看向了殷璃。

  後者依日側背著臉，拒絕與李清明對視，

  只是她的身體明顯在哆嗦著，不忍讓人看到她的抽泣。

  唯獨對她，李清明並沒那麼堅決，如果她要求的話，如果她決定的話，最後的尾聲倒也可以有這麼一個蠢女人同行。

  說出來，殷璃。

  只要開口，只要說出來。

  可殷璃卻只是原地僵著，一個字都不說，似乎在等著李清明先開口。

  要開口麼？

  李清明猶豫了一下，突然說道。

  「程星海在等你。」

  殷璃煥然一滯，微微神痴。

  這個瞬間，李清明已經得到了答案。

  你是對的，程星海。

  她並不畏懼地獄。

  只是更愛世間的陽光。

  不過是我，讓她誤認為地獄也有陽光。

  我看到了她的一絲不舍。

  於是，就在這裡放下吧。

  「走了啊，蠢女人。」李清明釋然笑道，「這次就不說下頭的話了。』

  「」..—你這———·自以為是的·語氣，已經———·很下頭了。」殷璃強行不那麼哽咽地說道，「快滾吧···倒霉···被你下頭到—這輩子我也不會多看男人一眼了·...」

  李清明正不知如何回應，一個大大咧咧聽上去就有些矮胖的聲音傳來。

  「哎這話說的！」K領著NERV，大搖大擺枕著後腦勺湊來，「最初的野女人和最後的下頭男，什麼破虐戀故事！」

  李清明也是舒然一笑，抬手點道：「你還欠我錢。」

  「哎這麼大喜大悲的時候掃什麼興！」K忙又哈哈一笑，「未來有什麼犯罪行動，記得聯繫我啊，我已經決定私制一套秘境輻射監控系統了，隨時可以收到加密信號，咱倆的密碼本給過你了啊！沒忘吧？」

  李清明這便與K抬手一拍：「我絕不會忘記決定記住的東西。」

  隨後，渡邊兄妹，巴迪亞，艾可也都一一上前，正如大戲收場後，演員們總要擁抱惜別。

  只有一個孤獨的身影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

  她雖然想不太明白。

  但已經足夠清楚，自己在這段故事之外。

  那些才是他的過往，他的家人，他的人生。

  而我只是一個，巧合，意外的過客————

  「任務——.—.保———·護—.」她低下了頭，有些難過，「不需要—.林煥煥她轉回身，悄悄地朝著一個無人的方向走去。

  「林煥煥——·多餘—.

  「任性——·

  「貪吃——·

  采·

  「被討厭「已經——不需要——.了—

  她兩眼一酸，這便要掩面快跑。

  一隻小手卻突然拉在了她的手上。

  「那個—————-請問是林煥嗎？」吉小祥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過來，雖然還紅著眼睛，但還是笑嘻嘻撓起了頭，「我們小隊剛好缺個大腿位置-—--—-考慮來當嗎！」

  林煥一呆，接著看向了遠處的李清明。

  李清明緩緩點了個頭，又揮了揮手。

  任務完成了，尖兵林煥。

  你並非我的過客。

  我才是你的過客。

  繼續你那精彩未知的主線吧。

  林煥鼻頭一酸，流著眼淚狠狠點頭。

  「就是答應嘍！」吉小祥笑哈哈地抓起了林煥的手，「終於又找到不讓我社恐的隊友了。」

  「哈—·我也————有點社恐。」林煥撓頭道，「但也不怕你們———」

  「好了，來不及多說了，先來食堂。」

  「食堂—·現在嗎？」

  「不然呢！」吉小祥義正言辭道，「向地獄進發第一原則一一慶功宴！」

  「好原則—.—·很好的原則！」

  眼見林煥已經和吉小祥拉起了手，李清明才終是放下了最後一件事。

  他如以往般摸出了懷表，最後看了眼四周。

  「渡邊，後面的事你來組織。」

  「後面的事？」渡邊遙不解上前，但很快就又驚道，「外面還有秘境？」

  「還有很多。」李清明抬手道，「但尖兵只有你們了。』

  「明白了。」渡邊長提了一口氣，伸出右手，「很榮幸與你合作。」

  「我倒還好。」李清明很敷衍地握了一下手，接著側過身鄭重地沖渡邊惠點了點頭，「很榮幸與你合作。」

  「彼此—————」·

  渡邊惠含淚回禮，「前路漫漫，願君平安。」

  「謝謝。」李清明謝過後不忘沖殷璃撇嘴，「瞧人家多有禮貌。」

  「對，就是這個。」殷璃捂著額頭道，「又來了，又開始降頭了———你就沒點兒別的能耐？」

  李清明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有關秘境的起源———或許有個方法可以所有人聽到這個都是一愣，靜候李清明道破天機。

  李清明卻忽然止聲。

  接著揮了揮手。

  「算了，交給星海決定吧。」

  15:53: 26。

  尖峰學院外五公里處，臨時營地。

  全體特勤和醫護都默默地凝視著那個並不太遠的巨型秘境，等待著又一次的轉移，又一次的敗退。

  可就在這寂靜無聲的時候。

  「在消散！！！」

  一個技術員按著耳機飆著眼淚衝出了臨時營帳，發瘋一樣跑著，吼著。

  「25！！！在消散！！！『

  大家的第一反應是呆滯。

  接著是懷疑。

  瘋了吧..—

  這技術員大概已經·—·——被逼瘋了吧.—·—·

  可很快，特勤隊長也按著耳機原地一躍而起，

  「是真的！！！是真的！！！總指揮部的消息！！！在消散！！！」

  人們這才恍惚著瞪大了眼睛，不可遏制地進出淚水。

  「贏了！！！」

  「清理完成！！！」

  「秘境在消散！！！」

  像是擊鼓傳花一樣，最振裂的消息開始以最傳統的方式，一層層向外吼著傳播。

  在這重重吼聲中，特勤隊長終是以一種撕裂的聲響壓過了所有。

  「別他媽喊了，上啊！！！

  「急救！！！物資！！！

  「救下每個人！！！

  「就地反攻！！！！」

  震天的呼聲瞬間回應。

  「是！！！！

  車子再次發動，人們再次沸騰。

  人們湧入了仍未散盡的黑暗，眼中卻閃出了無比的希望。

  當最前排的特勤隊長急行至尖峰學院門前時，最前排的尖兵已然站在這裡，

  完成了列隊。

  真正看到他們的那一刻時，即便是歷經無數的特勤隊長也已熱淚盈眶。

  「你們——你們——你們是——·

  隊列前方那個個頭中等看上去怎麼也得有四十歲的男人，卻用最穩重的微笑回應。

  「NERV，隊長，渡邊遙。」

  「渡邊惠！」

  「K~」

  「巴迪亞，另外這位其實是王大漂亮，這種時候得用原名吧？」

  「用特麼你說，毀了！全毀了！」

  與這四位相比，旁邊的小隊則顯得不太正經，因為每個人嘴裡都含著吃的正在瘋狂慶祝。

  領頭的小個子女孩也是抱著看起來她遠不該承受的食物，咽了一大口才打著隔說道：「向——·！地獄進發——·隊長！吉小祥！！」

  旁邊的男生帥氣眨眼：「向地獄進發，葉淺。」

  黑衣的女人晃了晃手中的弩，「向地獄進發，殷璃。」

  最後三個人齊齊望向了林煥。

  「向地獄進發，林煥煥！！」林煥神氣地大聲喊了出來。

  「平安歸來——-好，好，好！！」特勤隊長飆淚上前行禮道，「只是————現在恐怕沒有太多時間休整—.東洲的大地上正.—」

  「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麼連慶功宴都來不及吃？」吉小祥躁氣道，「整備完畢，隨時出發。」

  「更多的人在後面。」渡邊遙也回身指向正互相扶著走出校園的人群道，「40%的人可以立即投入清理，30%的人需要簡單醫療和補給，最後30%建議送醫，給至少三天的時間恢復。」

  「好，好好好！！欽佩！！」隊長已經淚目到失言，只坤著脖子向校園內望道，「敢問——.李清明———」

  吉小祥回過身，看著正在消散的秘境長長一嘆。

  「他在這裡的故事，已經結束啦。」

  隊長一顫：「是—————.犧牲了麼————」

  「呵。」殷璃搖頭哼笑，「他的命比太陽系還硬，死不掉的，至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

  「可他—到底身在何處？他去了哪裡？」

  「還用想麼？」葉淺滿懷期待地點頭道，「當然是那個他從一開始就要去的地方，他進發的目的，他啟程的原因。」

  隊長隨之恍然一嘆。

  是啊。

  既然是這位。

  也只能是那裡了。

  與此同時，秘境科學院，地下指揮部。

  在收到前線消息的那一刻。

  史無前例地，從不流露出任何情感的安東突然緩緩站起身，接著一拳砸向桌子。

  咚！！！

  一拳還不夠。

  咚咚咚！！！

  如此發泄式的三拳過後，他才重新理了理有些亂的頭髮，和歪掉了的領口，

  再次輕描淡寫地坐回椅子，輕描淡寫地揮了下手指，送上了一個輕描淡寫的命令。

  「四大學院，上千名頂級尖兵已就位。

  「反擊開始。

  「一個不留。」

  不可遏制的歡呼聲這才在指揮部響起，伊琳娜更是大哭著死死抱住中田，中田更是抱著伊琳娜瘋狂轉圈圈，轉著轉著突然說出了怪話。

  「伊琳娜！！我們！都是！！老大老大的了！！」

  「？？？？給我放下！是老大不小！」

  「組長，她老人家！在天有靈！！」

  「這關組長屁事啊！！」

  「東洲傳統！組長最為重要！一拜組長！！」

  「滾吶！！！」

  就在整個聯盟都在振奮歡呼的時候。

  李清明卻默默地走進了教學樓，踏入了一間教室。

  「又要說再見了，班長。」海膽頭老師正握著黑板擦，默默地擦著黑板，他明明早已感受到了李清明的到來，卻又不忍回頭地嘆道，「雖然不理解-—--」-但還是那麼捨不得——.」

  「我依然會想你的，海膽頭老師。」李清明無聲地坐到了後排靠門的那個座位，如以往般插著兜看向講台。

  「但——·總感覺—無法再見面了啊——海膽頭看著自己正散去的手掌道，「我——···沒法再回歸起源—·.只是—··—·.單純的消散——·——.嗯——.明白了————··最初的海膽頭早已在那裡等你了-我也只是過往的片段·--那些已經凝固的，故事副本中的主宰.—既然這樣..老師實在忍不住問——」

  他說著突然回過頭，翹起了黑黑的大嘴巴期待問道：「畢業以後，過得好嗎？」

  「嗯—-並非事事如意。」李清明感懷笑道：「但我始終處於我所期待的航線上，從未違背本心。」

  「對啦！這才是老師的好學生，集體的好班長！」海膽頭說著高高張開雙臂，「希望每位同學，都像你一樣，都有一個光明的，自由的，獨屬於自己的未來！這一次，老師的願望，又被你滿足了啊！好幸福，好滿足！」

  在這滿足的愉悅中，他再一次地，不留遺憾地，一絲絲化為能量碎片，消逝在空間之中。

  「我也是，海膽頭老師。」李清明對著空空的黑板，狠狠敲了下胸口。

  隨後，他從背包中再次取出了那個聖杯，借著秘境最後的餘韻，於空間中劃出一個裂隙。

  裂隙中，一個賤兮兮的AI音從遠方傳來。

  「成功了？李清明先生？我們製造出的『角色重構模組」真的生效了？過往的角色真的重現了？我們兩個真的這麼厲害？」

  「不都是我和工匠乾的，關你屁事？」

  「還不是拿進程的身體敲敲打打做出的！」

  「那是指針敲打的，嗯，算是我和指針做的吧。

  「這正是整件事最不能容忍的地方，李清明先生！！」

  「身體都沒了，就剩個系統了，還是這麼多廢話。」李清明背上了行囊，在踏入裂口前，最後看向了窗外的校園，看向了他所厭惡的，一點也不美好的，充滿惡臭的世界。

  他以為自己會有所留戀。

  但並沒有。

  或許對吉小祥他們有些不舍。

  但在這個世界，已經再沒什麼想做的了。

  正如結局散場之後，只剩無盡的空虛，

  好了。

  是時候了。

  去我的終點。

  「可一定要殺死我。」

  李清明握著聖杯，痴痴地踏入裂隙，通向了故事線最遠端的盡頭，比結局還要遠的盡頭。

  「一號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