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時，似乎是為了給這座混亂擁堵的城市降溫，新海的上空下起了小雨，城市也陷入了濃霧。

  但好像沒人在乎這個，急著出去的人們依然在按著喇叭，咒罵著機場服務，

  早早躲好的人早已拉上窗簾，浸入自己的世界。

  但麻煩總要有人處理。

  秘境安全局，新海分局，大廳。

  從發出警報的那一刻起，周城始終都站在這裡，站在十七尖兵奮勇的雕像下，與每個前來報到的尖兵鄭重行禮，並親自為他們指明強度檢測室的方向。

  實際上這根本不用指，能來的人，誰又不記得那裡呢？

  而隨著臨時體測的完成，一位位尖兵開始在他面前列隊，此時已是尾聲，再也看不到什麼尖兵趕來了。

  至最後的一位尖兵進入隊列，半頭白髮的周城也終是抬手看了眼表。

  11:47:08。

  到時間了。

  他又抬頭看向了面前的隊列。

  也就這些了。

  似乎是看出了局長眼中的悲涼，一位前排的老尖兵嘆道：「抱歉了，周局，

  我的幾個隊友堅稱自己早就退役了，沒有響應徵召的義務，再說他們付出的早就超過了遭遇的.—

  「沒關係，都是好樣的。」周城看著眾人道，「好多熟悉的面孔啊-————-那個戴墨鏡的，是顧偉吧？未來事務所的那個，咱們在養老院秘境見過，扮演的時候還是同屋病友呢。」

  「是我，局長，現在可以肯定，您這記性准不會阿爾茲海默了。」穿著老款秘境探索服的高大男人摘下了墨鏡，露出了兩眼友善的刀疤，「感謝您在415後給我進入機關的機會，但想想還是算了，自己找個地方訓練吧。」

  「一直在訓練麼？」

  「一直在訓練。」顧偉說著拍了拍身旁身姿勻稱的中年男人，「還有他，以及這幾個一起的事務所同事，這不都來了。」

  旁邊的中年男人這便向周城揮手：「您還記得我麼？」

  「啊—-抱歉這位真沒記住。」

  「網球服。」

  「啊啊！！你這麼一說想起來了！」周城喜道，「打網球打一半來救援了，

  從頭苦著臉到尾！」

  「哈哈，當時總想著自己為什麼這麼倒霉，總想著怎麼才能不那渾水。」

  男人背著手笑嘆道。

  「今天這水可比那次還渾。」周城回笑道。

  「那也比眼前的世界要清澈。」男人嬉皮笑臉地努了努嘴，「秘境再髒也比這裡乾淨，跳進去洗洗唄。」

  「嗨，你就說吧。」周城說著又抓到了一個穿著外賣服的胖胖大光頭，揚眉指了過去，「你是那個——·那個———那個———」

  「您還記得我？？」鄒傑受寵若驚，「我也配被您記得？」

  「怎麼不記得！醫院那個！扮演完了都沒醒，迷迷糊糊的那個！」周城一邊說一邊尋覓起來，「你師父呢？那個拿了手術刀準備再搏一把的老尖兵。」

  「昕叔啊-—---他不是我師父，但勝似我師父。」鄒傑搖頭嘆道，「他這次心真的死了，對不起周局——」

  「沒關係，沒關係，你來了就好。」周城說著再次望向眾人，「抱，沒時間再敘舊情了，5分鐘後諸位就要出發。」

  眾人聞言身形集體一肅，一股濃厚的使命感重新架起了他們殘舊的身體，好似回到了被授勳為尖兵的那一天。

  周城也逐漸回歸成了那位獨掌新海秘境的一號人物，嗽了嗽嗓子，凝向眾人「在新海範圍內，我們總計發出了168個徵召。

  「到現在為止，報到者是46位，

  「這已經遠大於我內心預估的數字了。

  「我相信，當你們站在這裡的時候，尖兵這個詞已經回歸了它最初的本質。

  「今天之後，再沒人能污衊你們，你們將和最初奔赴秘境的將士們一樣，被刻印在榮譽簿上，再沒人能將你們的光榮抹去。

  「也如最初一樣，在突如其來的危機中，每個大區，每個城市，都湧現了一批你們。

  「歷史已循歸原點。

  「你們的名字是。

  「尖兵！」

  伴著周城的話語，熾熱的神采盪出了每個人的雙眸，他們的心臟猛烈地搏動著，讓那滾燙的血液淌過了每一寸血管，這是與23年前完全相同的血液，正演繹著與第一批秘境戰士相同的決絕。

  就連周城，仿佛也感受到了那23年前吹響衝鋒號的長官的澎湃。

  和不舍。

  但他沒有餘地，危機的浪潮中，他這樣的人，他們這樣的人，從來都沒有餘地。

  於是，他像23年前的長官一樣，站直了身體，揚起了頭，即便他的身體已經老邁，卻依然用靈魂發出了震耳的呼喊，

  「新海尖兵隊，聽令！」

  「是！」

  無需任何訓練，尖兵隊整齊劃一挺起了身體，比真正的士兵還要壯偉。

  「接下來，諸位將分成3隊，奔赴新海及其周邊3個可能重臨的秘境。

  「這些秘境都是在兩年前切實存在的，強度與類型不一，或許對之前的你們來說並不算什麼硬骨頭，但對現在的你們來說，都是絕對的兇險之地。

  「但請記住。

  「23年前。

  「他們同樣手無寸鐵，他們比你們更是常人之軀，更毫無準備。

  「可他們做到了。

  「那你們呢？」

  尖兵隊登時血瞪著雙眼吼了起來。

  「做得到！！」

  「有過去幾十個秘境的經驗，沒任何理由做不到！」

  「手癢的不行了！再不伺候幾個秘境寶兒我就要死了！快點吧周局！！！」

  「好樣的！！出發！！」周城振臂一吼，「願尖兵平安歸來！」

  「感謝機關信任！」

  卷著小雨的濃霧中，新海尖兵隊化成了三團火焰，各奔東西。

  無問前路。

  與此同時，秘境科學院，安東已坐鎮中樞大廳。

  確切地說，現在這裡已不再是秘境科學院了。

  類似今天這樣的局面機關早有預案，早在這座地下建築的設計之初，就被賦予了全球秘境爆發情況下的指揮部功能，與核戰爭指揮部可謂異曲同工。

  通過深埋地下的有線網絡專線與分布在各地防空洞內的機房，指揮部得以與整個東洲相連，盡最大可能避開秘境的影響掌控全局。

  而現在，坐在中樞大廳正中的安東，已經成為了整個東洲的危機總指揮，擁有近乎一切的權力與天眼般錯綜繁雜的視野。

  在如此緊急的局面下，脫離機關的伊琳娜別無選擇地被徵召，坐在安東身側收集信息，再次干回了老本行。

  中田秀夫也不得不守在安東身後，以防什麼怪東西出現在這裡。

  但是很顯然，他並不喜歡這個安排。

  看著屏幕上遍布東洲的點狀輻射源，他的臉色已越來越沉「我，該去秘境———」」他低聲道。

  「有你去的時候。」安東卻十分鬆弛，搭著腿，雙手交織靠在椅背上，「這批人是探路的，根據他們的遭遇再決定後面的事。」

  「他們，不是探路的，是尖兵。」

  「那就是探路的尖兵。」

  聽到這裡，旁邊的伊琳娜也難免開始咬牙切齒：「安東局長，即便是陳述事實，也不一定非要選擇戲謔無情的表達。」

  「得了，白晝的表達可比我戲謔無情得多。」安東揮手道。

  「那也得分時候！」

  「別扯這些，匯報現狀。」

  」

  伊琳娜長舒了口氣才整理好情緒，快速說道：

  「現在全東洲，涵蓋退役尖兵在內，註冊在案的，65歲以下的尖兵共計5002

  人，其中1862人隸屬於機關，機關尖兵除158人逃逸或抗命外，其餘全部依照命令展開行動。

  「其餘3140位社會尖兵中，有1258位響應了徵召，994位已完成集結，分組向就近的准秘境進發。

  「綜上，已有超過2500位尖兵，組成近120個隊伍，奔赴指定的輻射源。」

  「多麼恐怖的體量優勢。」安東嘆道，「都這樣了還能在兩小時內編出120

  隊，換薩溫那樣的人進行強行動員的話，大概能湊出300隊，我打賭其它聯盟加起來也就跟東洲持平，或許還不如東洲，畢竟那些地方的尖兵早就被自由流通的大麻和藥物摧毀了。」

  「但情況依舊不樂觀。」伊琳娜緊跟著說道：

  「根據最新數據，現在東洲範圍內可監測到的輻射源已增加到了165處，這已遠超兩年前秘境消失時的秘境存在總量，

  「其中68處的輻射與兩年前的秘境分布特徵完全吻合，大概率就是曾經的那些秘境，

  「另有97處未有記錄的新增輻射，應當是從未出現過的秘境。

  「根據粗略的判斷，強度為1-3級的秘境共計94個，占據了總量的57%，這是尖兵們的首要清理目標，他們急需在這樣的低強度秘境中找回感覺，提升強度，

  獲取寶具。

  「這120個隊伍也都被就近派往了這類秘境，期待他們能有所斬獲。」

  「另一邊呢，預計強度最高的秘境有哪些？告訴我前三。」安定有些迫不及待。

  「第3是7號秘境，強度22級，扮演類。

  「第2是1號秘境，兩年過後它的強度似乎已經成長到25-----越來越難以接近了。

  「預計的第1暫時還未編目，就像遊輪秘境同時出現在羅琳女王號和《尖兵》

  模擬艙一樣，它同時分布在了全球範圍內的26個主要尖兵學院，其輻射時而精美周密，時而混沌不堪，找不到任何周期與規律，因此被歸為，混亂類。至於強度，我們現有的設備和算法還無法估算，就連AI給出的預估都是離散的。」

  正說著，那個男人幽幽的聲音從每個人的耳機中傳來。

  「所以，安東，將最重的籌碼壓在這塊最難啃的骨頭上，你確定真的要這樣麼？」

  安東當即搖頭道：「那籌碼不聽我的話，也不聽你的話，就算白晝轉世成耶穌他也不會聽，李清明就是要去那裡，沒有任何餘地。」

  「至少不該把最精銳的部分都給他，當然，現在說這個已經晚了。」男人接著質問道，「同樣地，這難得的120隊尖兵，也理應謹慎使用，優先集中力量，前往強度最低的1級秘境，獲取足夠的寶具，拔出尖子再去一層層地考慮更多的地方，你的部署未免太分散了，指望一天之內解決戰鬥麼？」

  「這兩個問題是一件事，先生。」安東不緊不慢答道：

  「你還在用經驗式的老舊思維，認為現在的情況和23年前一樣，秘境爆發，

  然後尖兵清理，不過是重頭再來一個輪迴。

  「但這可能麼？敵人大費周章押上一切搞成今天這樣，就為了重啟一下電腦？

  「絕沒有這麼好的事，系統已經被重寫了，硬體已經被升級了，這次的秘境絕不僅僅是秘境，一定會有新的花樣。我曾無數次去想像到底會迎來什麼，得到了數不盡的結果，其中我最喜歡的，是一次用白晝的極端思維創造的狂想。

  「試想，如果秘境更多，更大，足夠多，足夠大，比我們的疆域還要多，比我們的領土還要大。

  「那意味著什麼？」

  一段僵硬的沉默後。

  伊琳娜率先開口：「反———反過來了？」

  中田瞪目拍頭：「我們成秘境了？？？」

  「怎樣，有趣吧。」安東咧嘴笑道，「秘境生物將會侵入我們的世界，正如我們侵入秘境。他們會清理我們，正如我們清理他們。我們希望世間再無秘境，

  我相信他們也會有類似的願景。」

  又一陣沉默後，那個男人幽幽問道：「所以，你派遣的本質並非去清理，而是去—·防禦？」

  伊琳娜也看著屏幕驚道：「還是··基於大城市的防禦·才發現隊伍派遣分布是圍繞全聯盟前10大城市的——.」

  安東抿嘴道：「有可能的話我真希望有一道長城，但現在只能用肉身勉強構造一道城牆了。」

  「但願不會發生你猜測的事情。」男人少見地露出了惶恐，「不得不承認，

  安東，這一次，你真的摸到了白晝。」

  「可真想聽她本人這麼說。」安東痴神片刻，接著又請示道，「最後一件事，我請求將新海的主力醫療資源和救護車隊調去尖峰學院附近。」

  「這種細節不需要請示，幾個人幾輛車而已。』

  「不是幾輛，是大概———-是————-嗯，大概兩百輛。」安東隨手比劃道，「還有相當於兩個綜合醫院的醫護，這種規模的調度需要你來授權。」

  「..—我大概理解你的理由———但這真的理智麼？這不是一場豪賭？」

  「先生，這就是成為白晝的最後一步了。」安東笑著揉起了手中的空氣籌碼，「即便擁有世界，她卻依舊活得像個亡命之徒，只要看中一件事，只要相信一個人，隨時隨地，賭上一切。」

  東嶼-23，尖兵監獄。

  喀一-

  禁閉室大門的窗口被拉開，刺眼的燈光射了進來，搞得角落裡抱膝靠坐，披頭散髮的女人一陣捂眼。

  「別煩你爹！關上！」女人罵道。

  「有緊急任務。」警衛沉聲道，「戴罪立功的時候到了，C038，時雨。」

  「哈哈，又來！戴你媽的罪！」女人大笑道，「多少次了都是這一套，又來騙你爹了？」

  「沒人騙過你。」警衛道，「無論是白晝還是李清明，都為你申請了免罪，

  是你自己之後遊手好閒尋滋事，即便這樣在你出事後李清明也兩次出面將你特赦，這次純粹是他想給你一個教訓，因此減刑到了一個月，是你自己通過表現硬加到了半年。」

  「半年挺好，呆著吧，出去也沒意思。」時雨揮了揮手道，「滾吧，爹要睡7

  .——-聽著，時雨，秘境大約會在兩小時內重臨。」

  「啊？」時雨頓時一躍而起，可又緊跟著縮了回去，「關爹屁事。」

  「B級的部分犯人，和C級全體犯人都已被徵召，成功清理將獲得特赦。』

  「沒興趣，這水泥地挺涼快。」

  「你會被分配去尖峰學院，支援李清明。'

  「他屌成那副德行，用得著我支援？」

  「你有你的任務。」

  「給你媽抬棺麼？」

  ·你怎麼知道？」

  ？？？」時雨這次當真沒話了，「還真有這種有想像力的任務？」

  警衛舒了口氣，在外面警惕地左右看了看，隨後點頭道：「嚴格來說，你接受任務後，就算是秘密特工了。」

  「秘密——-特工—————」時雨頓時滿臉發顫，「可—————-可去你的吧，只有李清明那種人才會因為這個上套，而且這玩意兒都有點臭大街了—.—」

  「算了，就不該找你，我去找名單上的第二個人了———」

  「兄弟留步！！老子就是你失散多年的特工大爹！！你媽的棺材不能落到別人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