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31: 47。
亞灣市,夜晚的街道依然熱鬧,忙碌的攤販,年輕的情侶和剛下班的打工人一起共築起現代夜生活的煙火氣,即便《尖兵》將很多人吸引到了屏幕前,但真正的大多數依然在繼續著自己的生活,那不過是個偶爾的談資。
這也讓道路略顯擁堵,計程車走走停停。
白晝歪著頭靠在后座,神情有些麻木,思維卻仍在慣性的思考之中,即便她已經刻意忽略了那些宏大的推演,細緻的瑣事卻仍盤旋在她心頭,像是啄食她理智的禿鷲。
李清明得償所願了麼?中田管得住時雨麼?伊琳娜會不會掉鏈子?
這些思考與眼前的街景和司機播放的相聲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這讓白晝又泛起了頭疼。
瞪瞪一手機響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快速摸出打開屏幕,以為又有什麼情報,但原來只是AI的關心。
【檢測到您的體溫達到38.9℃,心率110,已為您列出了附近的發熱門診,請您儘快選擇一家,我會為您預約,並將地址發送給司機。】
只是發燒啊。
白晝無趣地收回了手機。
忙完了一個大活後,積累的壓力以這種形式釋放,這不是什麼新鮮事,躺兩天就好了。
只是每次發燒的時候,都會好想吃一個東西···
「停車。」白晝看著路邊的便利店,虛聲抬了下手,「要去這個超市。」
司機小心地靠邊停車,回頭問道,「要買東西?我在這裡等麼?」
「不用了,我坐坐。」白晝說著將車費打給了司機,有一些飄忽地打開了車門。
「」.——等等———-2000?」司機看到這個數字後,忙也下車繞過去,親自拉開車門將白晝扶出,「您認真的?您還好麼—————」
「沒事。」白晝輕輕地推開司機,邁著如同酒醉的步伐朝著超市走去。
「我還是在這裡等等您吧。」司機看著她左手的石膏不忍道,「我就在這裡,等到超市關門,您買完東西隨時可以上車。」
白晝沒再回話,只一步步蹭過了來往的人群,推門進了便利店,走到冰櫃前,一口氣抓出了5根最傳統的紅色包裝山楂冰棍。
結帳後,她一個人坐到了用餐桌前,撕開包裝,將冰棍輕輕地含進嘴裡。
冰涼,酸甜,還是那個味道,感覺活過來了。
她趴在了桌子上,將手機拍在了一旁,臉朝窗外,但卻看不見外面的人,只有自己的倒影,一口一口吃著,一口一口吃著。
「可以坐這裡麼?」
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白晝在窗戶玻璃上看到了他穿著襯衫西褲的身影,手上托著一杯泡麵,好像還戴著眼鏡,身材看上去不錯,大概是附近企業剛下班的中層人員吧。
「嗯。」白晝隨口應了,如果狀態好她或許會多看一眼,順便聊兩句,但現在她懶得廢話也懶得看了。
「謝謝。」男人這便在她對面落坐,放下泡麵後吹了吹手,隨後拿起手機支在了桌子上,十分期待地點開了什麼,但很快又失望一嘆,「怎麼就結束了-——」
以為能趕上最後一點的。」
他說的大概是《尖兵》吧,只是白晝懶得去搭理。
男人說著又按起了手機,接著是更大的失望:「完整視頻也沒有,回放也不給看,一周就這麼點期待了—.還不讓我看到結尾—.好過分啊——..
白晝已經懶得再聽了,他這點出息看來也當不上中層。
「真的好過分啊-—」男人卻依舊在發牢騷,「機關真的好過分,你說是不是啊,白晝。」
.....」
白晝雙目猛地一,僵僵直起身體看向了對面的男人。
精緻的分頭,精緻的眼鏡,溫文爾雅,面色淡薄,卻又隱藏著某種憤世嫉俗。
這張臉白晝已經看過了無數次,在照片上,在視頻里,在時雨的口述中。
是的,就是他,張恪,3號病棟實驗的主導人。
條件反射一樣,白晝迅速去抓手機,
但手機卻黏死在了桌子上,根本拿不起來,也打不開。
「你———」白晝盡力朝向店員喊道,「你!」
但店員卻沒有任何反應,依然在忙活眼前的關東煮。
「都這樣了,還在給機關賣命麼?」男人小心地解開泡麵蓋,有些不忍地看著白晝,「還是別的什麼?心中的正義?秩序的祥和?」
(......」
』白晝此時終也意識到,自己已經進入了類似催眠的幻境,就像休息室中的李清明一樣,在旁人看來他只是在坐著,但意識中已經進來了怪東西。
倒也沒什麼可掙扎的了,白晝就此往椅背上一靠,繼續吃起了她鍾愛的冰棍。
男人也拿起塑料餐叉攪起了泡麵,攪了片刻才抬頭問道:「好不容易見到我,不問點什麼?」
「著什麼急。」白晝嘴裡含著冰棍笑道,「有得是時間。」
「你確定麼?」男人有些擔憂地說道,「這次你好像真的到極限了,沒多久了。」
白晝笑得更厲害了一些:「所以你才趕著來送我最後一程?」
「差不多吧。」男人用叉子捲起了一坨麵條,吹了口氣嘆道:
「你對秘境的貢獻不可磨滅,雖然我年長你十歲,但嚴格來說我是站在你的肩膀上往前走的。
「你在秘境中的表現更加值得敬畏,「魔女」是個危險的角色,你卻始終遊刃有餘,直至毀於自己的貪婪,我相信那是無法克服的,在那種情況下,魔女必然會做出貪婪的選擇。
「其後,即便你遠離秘境,命運卻依舊沒放過你,它讓你和李清明連接在一起,一次次打亂我的步調,一步步與我接近,將藏在陰影中的我一點點出。
「因為你的存在,讓我的計劃被迫提前了,太多不穩定的因素被注入其中,
但我已別無選擇。
「可惜的是,你的對手並不僅僅是我。
「機關始終無法容忍你,只是迫不得已在利用你的能力,即便你已遠離角色,褪去了曾經的殘忍,任由柔弱與善良淹沒你,他們卻並不會因此對你有絲毫改觀。
「你的過失其實並不重要,他們只是討厭你,提防你,一旦你失去利用價值,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你。
「一次,又一次。
「只是現在看來。
「再不會有下一次了。」
男人說完,便悶頭吸起了泡麵。
「很了解我嘛。」白晝也享用著冰棍道,「那你該知道,讓我走下去的可不是機關。」
「當然,每個能走到深處的人,都只因對秘境的執著。」男人喝了口麵湯道,「你也是,我也是,李清明也是。安東就永遠做不到這一點,他在執著於別的事情,所以他始終欠缺了最重要的直覺,他也永遠也無法替代你。」
「沒點正事要說麼?」
「這就是正事,我已經說完了,你也知道我的意思。」男人再次捲起麵條吹了一口,「只是面太燙,還沒吃完。」
「那我能問幾個問題麼?」白晝扔掉了沒有冰的木棍,撕開了下一根的包裝,「我不會告訴機關的,只是好奇。」
男人看著白晝猶豫片刻,終是點了點頭:「3個問題。」
「不用搞這麼緊張,我真的不會向外透露的,都是一些細枝末節沒想通的東西。」白晝期待著舔起冰棍問道,「第一個問題,我們對遊輪的行動是怎麼暴露的?」
「這個啊,還真是細枝末節。」男人搖頭笑道,「答案非常簡單,行動本身並沒有暴露,暴露的是調查。你在3號病棟大張旗鼓地搜羅DNA信息,這件事很早我就知道了,於是只好加快部署,做好提前暴露的準備,而當調查員們一夜之間撤走的時候,我自然也就知道,時候到了,該啟程了。」
「不該立刻啟程麼?為什麼等我到今天?不怕我們海上突襲麼?就賭我們靠岸後才行動?」
「這是4個問題——」
「別這么小氣,追問,第一問的追問!」
「哈哈,還是這麼貪婪啊,魔女。」男人搖頭笑著答道,「我們當然也做了更早啟程的準備,實際上劉默上周五就可以動手,他本該親自擔當主角自導自演,只是由於李清明的意外加入,我們決定讓劇本變得更宏大,加上工匠反轉,
讓笑匠在世間重現的劇情。」
「笑匠重現?」白晝不解道,「你們不都是笑匠?不是早就重現了?」
「這必須算第二個問題了。」
「好好好,第二個。」
男人隨即一笑,美滋滋地吃了口面道:
「這是我最喜歡的部分,容我慢慢說。
「你知道的,我們是一群隱秘可怕的傢伙,始終努力隱藏自我,不暴露在你們的視野內。
「可由於進一步實驗的需要,我們不得不讓更加多元的人,以不同的方式引爆秘境,將更多的人捲入。
「隨著實驗規模的加大,暴露是遲早的事,即便沒有李清明和韓春,也會因別的事而暴露。
「這裡再附贈一條信息,在韓春這個試驗品暴露前,我們的實驗已經持續很久了,數百個秘境都是我們引引爆的。我們很清楚暴露是遲早的事,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如果沒有李清明,或許還能再撐個半年、一年,誰知道呢?但概率就是這樣,早晚會撞到,人群中總有一個怪物。
「總之,我們暴露了。但對你們而言,我們暫時依然是未知,你們不知道我們到底是什麼。
「未知總是最令人恐懼的,也是最激發人類靈感的。
「我們的身份其實並不難猜,要不了多久你們就能得到答案。
「尤其是你,白晝,你或許在哪個下午喝杯咖啡就會突然想明白我們是誰。
「怎麼解決這件事呢?
「已知,讓我們變成已知。
「將笑匠送到你們的嘴邊。
「一個確定的答案會讓你們心安,同時放棄了更多探索的可能性。
「很棒是不是?你也被騙了對不對?
「不只是你,我們自己都要被自己騙了,瞧瞧那些為李清明鼓掌的傢伙,他們各個都以為自己是個笑匠呢。
「但事實是,笑匠的的確確被你們剿滅了,至少在我所知的範疇里,世間早已不存在笑匠。
「我們所展現的風格不過是對笑匠拙劣的模仿,我們只是打著笑匠的旗號完成我們的目標,這一切毫無美感,一點也不好笑。
「你們或許會因這些尷尬的表現而產生懷疑,但那只會稍縱即逝,我們不是笑匠又能是什麼呢?
「這就是第二個問題的答案,為了將李清明的外套反轉,讓笑匠重現世間,
我們將行動推後了一周。這是一場值得的豪賭,一位真正的笑匠會讓後面的事如虎添翼,我迫不及待地要看他的演出了,可你們卻掐斷了,這可真掃興。」
白晝沉吟片刻後搖著頭道:「要是我能做決定,這期節目根本就不會播出,
真想看看你那時打開電視卻看到GG的表情。」
「看來機關同時令我們兩邊失望了。」男人喝了口麵湯,看著杯里已為數不多的麵條道,「快吃完了,問最後的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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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白晝微微抬頭,幽幽嘆道,「還有好多想問的啊,問哪個呢———
問哪個都會留下遺憾·———乾脆就,不要問了吧。」
「這我真的沒想到。」男人抿嘴道。
「反正最重要的問題已經猜到了。」白晝鍾情地看了看手上的冰棍,而後像是握槍一樣,將冰棍指向了對面的男人,單眯起眼,側頭瞄準,「不是人,也沒有角色一一你們,來自秘境。」
男人微微張開了嘴,甚至都忘記了吃麵。
「Pong!」白晝開心地瞪大了眼。
男人可見地慌了一下,甚至躲開了冰棍的瞄準。
白晝卻笑著將冰棍塞回了嘴裡:「多謝款待,做你要做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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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做完了。」男人依舊有些慌亂,摸了摸自己確認完整後才嘆道,「如果你還是那個完全體的魔女,我想我已經被——.這個————-大紅果冰棍消滅了。」
「哈哈。」
見白晝只是笑,男人也才冷靜下來,將最後的一口面吃光。
「既然到了這一步,相信你已經能想到後面的事了。
「真相離你並不遠,存續更是必然的選擇。
「期待與你再會。
「魔女。』
說完,男人便與那杯泡麵一同消失了。
白晝晃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依然趴在桌上,手裡的冰棍已經化到了桌子上。
「女士?」店員在旁擔憂地問道,「您還好麼?」
白晝晃了晃頭,扶著牆笑著站起了身朝外走去。
「您的冰棍?」
「送你了。」
「可——還有手機和藥!」
「」..—」白晝回過頭,木木地看著店員將手機和一個黑色的藥盒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她將藥盒輕輕打開。
和預料的有些不同,很醜陋,像是一塊不規則的超小號隕石,只是上面流動的黑色光澤已經說明了一切。
「哈———.哈——.」白晝笑著將藥盒塞進兜里,握著手機恍惚著朝外走去。
推開門,人群和煙火氣撲面而來,薰得她頭脹。
她劃開手機,打開私信,點開了那個名字。
正要發點什麼,卻又神色一空。
「對了——他·已經—.·去那邊了——
咚。
她終於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