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5，秘境安全局新海分局，二層辦公區。

  時雨正拎著一個透明袋子，呆巴巴地跟著白晝往前走，不時還抬腿看一眼踝上的腳環。

  此時的她已經換回了那身有點髒的襯衫西褲，以及那雙有點破的白色運動鞋，再結合打綹的頭髮和身上的傷痕，看上去就像個流浪許久的傻大個保險銷售員。

  但這並不影響她兩眼發光，衝著周圍的安全局人員口吐芬芳。

  「哈哈！想不到吧？你爹又他媽出來了哈哈哈哈！

  「之前都誰得罪爹來著？站出來讓爹瞅瞅！

  「別躲，一個都跑不了哈哈哈哈！」

  「吵死了。」白晝一個回頭罵道，「亂叫的狗會被切除聲帶的。」

  「…………」時雨趕緊一個捂嘴，接著又跟上前去小聲道，「那個……老大，我的寶具還在麼……」

  「現在就是在帶你去認領寶具。」白晝翻開手機里的檔案道，「你不僅案底豐富，還欠了金融機構437萬，按理說你的寶具早該被拍賣強制執行了，想不到名下竟然還有寶具。」

  「老大，這你就不懂了。」時雨抹了把鼻子哼笑道，「金融機構知道，寶具是我最後吃飯的傢伙，有這個寶具才有能力去犯罪賺錢還債。」

  「就不能走點正道麼？」

  「正道都被有錢有路子有腦子的人占了，他們都還擠不過來呢，哪裡還有我們的份？」時雨打了個哈欠，很隨意地說道，「我們這種人，老實的去當牛馬，一點點累死，不老實的去當野狗，某天被打死，就這麼點事。」

  「……」白晝聽得有些不知如何接話，過了片刻才問道，「可你已經成為北境學院的正牌尖兵了，甚至獲得了外套，這已經算是正道中的佼佼者了，就不能好好做人麼？」

  「……其實我也這麼想過。」時雨微微一滯，難得有些動容，「學院裡的日子好舒服……吃的好喝的痛快，免費給秘境，盡情去廝殺，隊友體面，獎勵豐厚，這麼過了兩個月……我都不像是我了，就像是……」

  她說著淡淡地望向四周：「就像是這些人一樣，舉止得體，人模狗樣的……」

  「人模狗樣不好麼？」白晝問道。

  「或許很好，但我很討厭這種改變……」時雨狠狠搖著頭道，「當我休假再出去見他們的時候，他們都有些不認識我了，有了種噁心的距離感，在一起玩也不痛快了，就連燒烤也都不好吃了……當他們和我尷尬作別的時候，他媽的……我才意識到……我成了電視劇里那種……小人得志，搖身一變，階層躍升的***……他媽的噁心死了！」

  「所以就回去當野狗了？」

  「嗯，還是野著舒坦。」時雨笑嘻嘻地抬起了頭，「再說本來也缺錢搞事情嘛，能擼的網貸我們早擼乾淨了，只能來點熟悉的手段了。」

  看著這無腦的笑容，白晝也只能搖頭一笑：「無論如何，現在你脖子已經套上我的鏈子了，好使我就拎著，不好使就給你扔回去，懂？」

  「懂的，老大！」

  「第一件事，不要叫老大。」白晝回身伸出右手，「12級調查科長，白晝。」

  「臥槽！12級！！大人物啊！」時雨一臉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雙手握上，「正式尖兵，精靈角色，時雨！」

  「是15級特別調查員，時雨。」白晝回手扔過了一張臨時證件。

  「！」時雨抓著證件，看著上面自己人模狗樣的照片，拍頭驚道，「臥槽！老子也是個官兒了？」

  「不是討厭人模狗樣嘛？」

  「那是普通的人模狗樣，當官能一樣麼？當官那叫道貌岸然！」

  「你還真有文化……」

  「哈哈，是吧！官氣一上身，老子逼格都高了哈哈！」時雨塞好證件，一臉期待地搓手問道，「那接下來，我們去哪裡耍官威啊，老大……科長！」

  「你的北境老家。」白晝指著前方的辦公室道，「我們去辦最後的手續，認領寶具，」

  「好啊！拿著拉風的寶具，戴著烏紗帽回老家裝逼，爽啊！」

  二人就此走到辦公室門前，正要推門，白晝的電話響起，看到來電人，她忙抬了下手擋住時雨，自己扭過身接通了電話。

  「什麼事肥蠅，要請我吃午飯麼？」

  「午飯？什麼時候了你還吃得下午飯！」周城的罵聲炸裂一樣過來，「沒看到秘境爆發呢，巡邏組人呢？這都多久了怎麼還不來！！」

  「抱歉，我已經是調查科的人了。」

  「啊……那個……不好意思搞錯了……」周城瞬間一軟，但還是不服氣地說道，「那也是可以來調查一下的嘛。說老實話，就這幾天的工作節奏吧，你不在身邊我還真有點不習慣，閒著也是閒著，趕緊過來給我點壓力。」

  「你給我認真點。」白晝掐著額頭反罵道，「熊軒案是爭分奪秒的，朴相男那幫人也在追，我要搶在他們之前和唯一倖存者動身去北境，沒工夫管你的2級小秘境。」

  「可……小清明也在啊，你不過來瞅瞅麼？」

  「有什麼好瞅的？」白晝哼道，「他還真是不閒著，我猜他今天根本就是故意在全新海騎行撞大運，沒想到還真被他撞到了。」

  「是啊，另外別的尖兵也來了不少，誰進誰等，我這很難拿主意啊，你還不快過來幫……」

  「嘟—嘟—嘟—」

  白晝直接掛了電話，推開了眼前辦公室的門，衝著裡面的兩位文員道：「剛剛申請的寶具認領和出差機票，麻煩審核通過一下。」

  兩位文員難免愣了一下，一人開口道：「您是……」

  這話剛出口，便見時雨一個瞪目殺了過來。

  「她都不認識？！」時雨狠狠拍了下門，指著白晝道，「這位是白晝白科長！周城見了她都不敢喘大氣，你混安全局能敢不認識她？哎我也懶得跟你們底下人廢話，趕緊給我們白科長通過審核！這可是上面重點抓的大案要案，要是在你們這裡耽擱了，你們負得起負責麼？！」

  「……」二人再次呆住。

  便是白晝也是老臉一紅，回頭擋著臉小聲道。

  「過了，過了，我7級的時候都沒敢這樣……」

  「哎，一點也不過，剛剛好，管用的，信我！」

  「……」

  ……

  靜安老年護理中心，指揮營帳內，周城憤憤地收起了電話。

  ✿ тt kΛn✿ ￠〇

  這就是女人。

  錯付了，終究都是錯付了。

  此時，技術團隊也終於完成了設備布置，秘境參數一一展現在了監控屏上，小眼鏡就此上前，與周城以及營帳內集結的5位救援尖兵展開了匯報——

  「秘境編號，α22103469。

  「殺戮類，強度等級2。

  「範圍，護理中心3層，約為1500㎡。

  「剩餘容納空間：約220總強度。

  「遭遇者共計47人，全部是療養老人。」

  聽到這裡，便聽旁邊傳來了「嘁」的一聲。

  當然，發出這種聲音的只能是李清明了。

  這讓唐糖他們的四人小隊當場陷入了緊張。

  找死麼！

  就算你認識安全局長，也不能當眾這麼藐視救援吧！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周城卻一個扭頭，認認

  真真請教道：「怎麼？有何高見？」

  「沒，只是確信他們已經死透了。」李清明隨手比劃道，「1500平米，相當於小型經濟酒店一層樓的面積，47位風燭殘年的老人，殺戮秘境，距離爆發已經過去了16分鐘，你覺得還有人能生還麼？」

  「……說不定有身體比較好，善於躲藏的老人呢。」

  周城話音剛落，便見一位身著白大褂的年長女士請上一步，恭恭敬敬開口道，

  「不好意思，打斷您一下，我是這裡的院長楊嵐。

  「我個人，其實也更同意這位年輕尖兵的意見。

  「畢竟住在3層的這47位，都是失能老人，要么半身不遂，要麼身患阿爾茲海默，還有幾位是處於臨終關懷的，他們不太可能有能力與秘境生物斡旋。」

  「……」周城聞言也只好一嘆，接著問道，「全是老人麼？沒有護理人員？」

  「秘境爆發的時候，護理人員正在院子裡做工間操。」楊嵐解釋道，「由於我們晨間的護理工作比較多，所以應該是早操的安排放在了午飯前，每天11點準時開始。」

  「就都扔下老人下來了？」周城不解道，「出了事怎麼辦？」

  「現在每位老人都配有電子手環，時刻監控身體數據，有危險會報警的，再說我們午操就10分鐘，主要是曬曬太陽，調節一下護理人員的心情，不然一刻不停地和老人耗著身心都會出問題。」楊嵐說著擦了把汗，硬著頭皮道，「這些問題我有的是時間向您解釋，當務之急，還是快些展開救援吧，局長……」

  「用不著你提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周城至就此望向了監控屏。

  其實在最初一段時間，秘境救援是沒這麼多講究的，就像救火一樣，誰先來了誰就進，力求第一時間撲滅危機。

  但實操下來，這麼做的危險係數相當大，是對遭遇者和救援尖兵雙方的不負責。

  尤其是在救援失敗的情況下，進場的尖兵如果再淪為秘境生物，那麼他們將依舊占據著容納空間，這無疑會導致後續救援無法進場，更進一步甚至會成為容納空間飽和的「死秘境」，就像是一塊瘤子一樣永遠定在原地，直至自然膨脹足夠久之後，才能騰出下一位救援尖兵的入場空間。

  正因為出現了幾次這樣的「死秘境」，後續的救援工作才放慢了節奏，儘可能地篩選合適人員，力求選出最佳隊伍進行清理。

  但在北嶼中學秘境爆發中，這個原則並沒有那麼適用，那畢竟是幾十條年輕的生命，後面全是急切的家長，輿論壓力極大，這讓當時的周城不得不為了搶時間而犧牲成功率，考慮那個爛牙的尖兵。

  但眼前的情況完全相反。

  遭遇者都是失能老人，大概率已經團滅了。

  在這種情況下，保證這個秘境的成功清理，無疑更加重要。

  不管周城有沒有去計算。

  在這兩次救援中，生命的價值，已在不知不覺間產生了偏差。

  不要說他，就連家屬也一樣。

  北嶼中學秘境爆發的時候，那些家長立刻放下了所有事情，急如星火般趕到了學校門前。

  而眼下，失能老人們的家屬卻還無一到場，也沒有任何人或者媒體給安全局施加壓力，要求他們儘快救援。

  相反，最拼命趕過來的，反而是看起來最漠視生命的李清明。

  這可真有點意思了。

  周城想至此，又拿起平板操作片刻後，才回頭望向了那個四人小隊。

  「你們是固定隊伍？」

  「是！」孫牧晨當先於周城行禮道，「我們是未來事務所的同期生，一年來都是固定組隊，共計清

  理過11個秘境，全部無傷。剛剛正在去進行4級秘境清理的路上，突然收到救援任務，第一時間就跳下列車前來救援了。」

  「好樣的，我會為你們申請時限延期。」周城就此點了個頭，「你們4個拿好寶具，1分鐘內完成準備，在秘境入口集合，不必再請示，直接入場救援。」

  「是！！」

  四人聞言皆是一喜。

  孫牧晨雖然看著不靠譜，但在關鍵時刻還是與周城暗示了小隊的苦衷，周城也給面子承諾解決。

  現在就剩下秘境清理了。

  一層樓而已，15分鐘搞定！

  整件事的安排可以說是皆大歡喜了。

  除了一個人。

  「在搞什麼？」李清明當場面色一沉，「先來的人是我。」

  「這可不是先來後到的事情。」周城搖頭道，「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們的小隊都更適合清理，AI給出的成功率也無限接近100%。」

  「這我知道，可這不是還有空間呢麼？」李清明指著屏幕道，「他們4個的總強度是185，而秘境的容納空間是220，35的空間剛好可以加個我進去。」

  周城當場一個抬手：「那是留下的冗餘空間，用以應對意外。」

  「不都接近100%了，能有什麼意外？」李清明更加不解，「讓我進去反倒是可以達到100%，正好消除那最後一丁點意外的可能。」

  「好了好了，你歇會兒吧

  ，待命。」周城扭頭沖小眼鏡兒道，「那誰，你哄哄李清明，跟他講講道理……」

  「啊？」小眼鏡兒咽了口吐沫，「我？」

  對峙之間，半隻腳踏出了營帳的唐糖卻突然咬了個牙，回身道：「局長，我們倒是與其它小隊合作過，互相學習風格，交流經驗，沒什麼問題的。」

  李清明聞言直與周城道：「看到了麼，她都沒什麼問題。」

  「是你有問題！」周城一個瞪目回望回去，翻過手裡的平板，將屏幕亮給了李清明，「這是AI的結果，你要我怎麼辦？」

  李清明定睛望去。

  隊伍1：孫牧晨、李陽、戴小芸、唐糖】

  清理成功率：99.7%】

  隊伍2：孫牧晨、李陽、戴小芸、唐糖、李清明】

  清理成功率：93.2%】

  「……」李清明陷入了茫然，「我不理解。」

  「還不明確麼？AI認為人家小隊本來是和諧一心的，帶上你反而會出亂子！」周城說著又有些懊惱地揉起了腦門，「哎哎，我就不好意思說，沒忍住……也怪我……」

  話罷，他又趕緊沖帳簾前的唐糖揮了揮手：「你發什麼呆，趕緊集合去！」

  「哦是……」唐糖趕緊一應，又瞥了眼李清明，這才滿腦子狐疑地離開了營帳。

  從剛剛的對話中她已經得知，李清明並沒有隱瞞強度，他的確就是一個強度31的無角色尖兵。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隊伍里加上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反而會瞬間降低6.5%的成功率？

  與之對應的，傷亡率只會增加得更多，恐怕重傷率會直接升到13%左右。

  她聽說過拖後腿的，但還沒見過能拖這麼狠的。

  與其說是累贅，不如說根本就是……

  內女干？

  主宰安插在人類隊伍里的內女干！

  想至此，唐糖頓時後怕地捂住了嘴。

  天啊，我在想什麼，剛剛竟然邀請這麼可怕的人同往！

  這次真的，真的，千萬不要再產生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