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也就一般

  面對突然振奮的李清明,朴相男險些又當場掉凳。

  他卻不願接受這件事,只拼了老命扶在桌上,挨過猛增的心率與短暫的窒息後,才終於凸著金魚眼與李清明一字字開了口:

  「既然這樣,我也就直說了。

  「剛才的那些好話,都是上面人要求我表達的。

  「對我個人而言,從沒打算對你客氣。

  「你或許覺得自己很出色,有狂妄的資本。

  「但站在組織的高度上,你這種人,永遠都是毒瘤,始終都像癌細胞一樣竊取著社會的養分,影響著周圍,你越強,破壞力也就越大,就越該被消滅。

  「所以對於你剛剛的態度,我很滿意。

  「因為這樣,我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問詢,找到你的破綻了。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以前隱瞞口供和串供的事情。

  「這次可比之前每次都嚴重得多,可別被我抓到!」

  朴相男說至此,在手機上重重一點。

  幾道淺淺的電磁噪音一閃而過。

  原來現在才開始錄音錄像。

  而朴相男也瞬間語氣一轉,滿面淡然故作柔和地開了口:「那麼李清明先生,我將對β32103002秘境內的情況展開問詢,希望您能配合,並承諾絕無虛言,否則將依***處。」

  看著他這幅突然人民公僕一樣謙卑的神情,李清明也瞬間噁心到沒了反諷的心情。

  「快些,我趕時間。」他打了個哈欠,靠回了椅背。

  ……

  10:32:09。

  潯龍境的迷霧早已徹底消散,還原了它本來的面貌。

  機關人員與警方也完成了對秘境及周邊的地毯式搜尋,確認了偷渡客除時雨外盡數身亡,無人漏網的事實。

  相對地,李清明率領的4人尖兵小隊則全員安然無恙,只有葉淺被定為「輕傷」,眾所周知,輕傷也就等於無傷,何況他是葉淺。

  作為一個偷渡案件,這算是一個圓滿結局了,這會兒應該已經開始吃火鍋唱歌了才對。

  然而現場的氛圍卻依舊緊張,沒有任何調查員離場,人員和車輛反而越集越多,安全局的生物小組也攜設備入場,對排列在一起的諸多屍骸與各處的血跡展開DNA比對。

  如此興師動眾,卻幾乎沒有人知道是為什麼,大家只是默契的做好自己的工作,儘量保持沉默。

  也正因如此,讓現場的氛圍更加沉重了一些。

  其中最沉重的,無疑是那幾個正在進行問詢的營帳。

  4位尖兵連同那個自首的偷渡客已經進去40多分鐘了,卻沒有任何要結束的意思。

  對那個偷渡客而言,來回來去多審訊一些時間倒也理所應當,畢竟是坐實的犯罪分子。

  但這對那幾位年輕的尖兵實在有所不公。

  他們不僅在偷渡客集團的謀害下還能成功歸來,還能達成完美清理,這甚至還是這個小隊的第一次集體行動,這樣的表現已經近乎英雄了,捧著還來不及,憑什麼被這麼審?總局三處瘋了麼?

  可縱是大家心有不願,卻也敢怒不敢言。

  唯獨艾可不一樣,她已經解放天性了。

  搜尋歸來的她收了寶具後,第一時間便衝到營帳前要求加入問詢,被以「機密」為理由拒絕後,又翻開《秘境法開始據理力爭,甚至當場撥打總局的專線展開投訴,中間還見縫插針聯繫學院搖人。

  精明如她早已看出朴相男的敵意,三處這群人根本就是衝著李清明來的,如此一次次的高強度問詢,聯繫另外4個人的口供,幾乎必然能抓到一些破綻,然後以繼續深

  入調查為理由將李清明帶走。

  用屁股想都知道這小子過往肯定也不怎麼幹淨,被這麼一路順藤摸瓜可就不好辦了。

  媽的隊名還沒取,隊長就入駐東嶼23了,這艾可可不答應。

  然而實際上,朴相男此時面臨的壓力並不比艾可要小。

  「你全程參與擊殺了幾個人?」他第五次向李清明問出了這個問題。

  「3個,儲耀、俞夢涵、張麗雅。」

  「俞夢涵穿的什麼衣服。

  「灰色衝鋒衣和登山褲,黃色登山鞋和黑色短襪,除襪子外全部是alker品牌。」

  「張麗雅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都是……我的錯……放過……美……美……」

  「說過了不用模仿語氣!還有……那個……那張畫著紅燒肉的便簽紙是什麼顏色?

  「黃色。」

  「你之前說是粉色。」

  「就是黃色。」

  「哼,這裡先姑且不談,你們最後是從哪裡找到的杜怡美?」

  Wωω• t tkan• ℃ O

  「我不知道。」

  「可你剛剛說在噴泉里!」

  「我剛剛說的就是我不知道。」

  「所以到底是不是在噴泉里?」

  「我不知道。」

  「…………」朴相男終是一個咬牙背過了頭。

  太完美了,這個人的口供太完美了。

  不管問多少次,不管多突然多快速地問,不管如何帶偏引導,他都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哪怕硬找茬都找不出半點。

  須知,即便是完全清白且誠懇的人,在這種級別的高壓問詢下,也一定會不經意地產生一些錯漏,這是完全合理的。

  然而李清明卻像一***美的邏輯機器,將每個問題都引入了精緻的閉環。

  毫無疑問,這種表現根本就已經可以被定為犯罪大師了。

  又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在明目張胆地炫耀自己的犯罪實力。

  但就是沒辦法!

  朴相男就此起身:「給你5分鐘休息。」

  「手機可以還給我了麼?」李清明衝著攝像頭道,「我要進行過度審訊、誘導證詞與侵犯人權的投訴。」

  朴相男只裝作沒聽見,掀簾便出了帳篷。

  他的助理在此等候已久,第一時間便遞上了香菸,一邊殷勤點火,一邊用半島語彙報情況。

  「哥……其他幾個人也問得差不多了,AI已經比較過幾人的證詞,可信度是92%,按照規矩,我們必須採納了……」

  「媽的!怎麼可能……」朴相男狠狠地吸一口,吞吐著煙氣罵道,「李清明鐵定還藏了什麼……他們肯定串供了!其他四個人就沒一點破綻麼?」

  「殷璃和吉小祥並無破綻,時雨由於視角的關係,信息量其實很少,但她的髒話實在太多了……我們的問詢員基本全家被問候一遍才會得到一點點信息,他已經快崩潰了。」

  「葉淺呢?」朴相男又嘬了一口問道,「他看上去是個突破口。」

  「是這樣的,葉淺的確也經常說出前後矛盾的事情,但根據我們現場專家和AI後台的分析,這純粹是智商問題。」

  「啊?」

  「就是他的記憶力本來就不好,還喜歡逞強,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忘了,就導致經常會腦補一些證詞,而且每次腦補的都不一樣。有的事情他前面信誓旦旦說完,再問扭臉就忘了,自己也記不清楚,可以說問詢他基本就是在浪費時間了……」

  「那可以申請把他帶走深入調查麼?他或許也知道一些李清明與白晝的事情。」

  「哥,葉淺沒有任何犯罪嫌疑,只是腦子不太清楚罷了,而且是學院的現役尖兵……如果要強行帶走他審訊,需要總局7級管理人員批准……」

  「西八!!這個廢物!這麼點事都記不清楚!」朴相男氣得一把扔掉了菸頭。

  助理當即又遞過來一根,點了火溫言勸道:「不過好消息是,張麗雅的事情基本有眉目了,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她在秘境中喚醒了女兒的屍體,並讓女兒反向同化了主宰,這是一個相當……相當令人驚訝的事實。處長,我們已不虛此行。」

  「話是這樣沒錯,但我還是希望借著這次機會拔掉白晝的最後一顆牙。」朴相男一臉愁容地又輕吸一口,好似在勾勒江山社稷。

  「哥……這裡我真的不懂。」助理說著又搖了搖頭,接著自己也點了支煙,「算了……是我能力不夠吧……」

  「哎!」朴相男當場金魚眼一凸,「咱們穿一條褲子的,有不懂的直接問。」

  「哥,謝謝哥!」助理一副受寵若驚的神色,忙湊上去小聲問道,「所以,借著這次機會處理李清明,只是您的希望麼?上面到底有沒有表達這個意思?」

  「嘿。」朴相男聞言深邃一笑,轉而也湊到了助理的耳邊,「上面幾次表揚白晝來新海後的表現非常突出,回到總局指日可待,這意思不是很明白了?」

  「啊?」

  「笨蛋小子,這種話可是要反著聽的,上面的意思其實是『白晝來新海後的表現太恐怖了,這種毒瘤不能再任其復發!」」朴相男說著兩手一拍,「所以我才在這裡為上面排憂解難啊!你也要記住,這群東洲人有話從來不明說,得自己品,我可是品了很多年才品到今天這樣的。」

  「原來如此,跟著哥真是跟對了!」助理驚喜贊道,「這次出行,既從AI那裡賺到了績點,又贏得了上面的好感,大捷啊哥!已經是不亞於鳴梁大捷的大捷!」

  「哎!怎麼能跟第一英雄李舜臣相提並論!這只是小捷而已,小捷。」朴相男吧唧著嘴嘆道,「還是有不完美的地方,比如沒能抓到活著的張麗雅,我們的人也沒機會進去親自會一會杜怡美,到頭來也只能聽李清明的供述。」

  「可惜啊!」助理抓著褲子嘆道,「張麗雅再努努力擊殺了李清明,現在的局面就更好了……」

  他說著突然恍然大悟般捂住了嘴:「我明白了,所以哥才叫停了艾可的救援!名義上是案件重大,需要更強的總局尖兵入場處理。」

  「啊,這話可不能亂說的啊。」朴相男忙一抬手狠狠拍了下助理的腦袋,一本正經罵道,「我們可是要時刻以尖兵安全為第一考量!西八!」

  「對的哥,對的。」助理嬉皮笑臉撓了撓頭。

  朴相男這才搖頭一笑,掐了菸頭伸了個懶腰:「其實啊,這次最痛快的地方在於,我們因為正在附近調查別的事情,才得以先一步搶過來問詢,這才從白晝手裡搶來了績點,沒什麼比從敵人倉中搶來的糧草更香的了!」

  「這麼說的話,哥,我們是不是該搶先一步將案情匯總上報?」

  「嗯……這麼說,白晝差不多也快到了。」朴相男回頭看了眼營帳,又抬手看了眼表,想來想去,終是又伸手要了支煙點了起來,一臉豁達地小聲道,「算了,下次再處理那小子,你立刻上報吧,先把績點拿到手。」

  「是,哥!」助理這便一臉虎逼地拿起手機,準備大展拳腳。

  可剛點了兩下,他便兩眼一直。

  「嗯?」朴相男問道,「怎麼了?」

  「我可能搞錯了吧,哥……重新來一次……」助理再次點了一遍,接著又點了一遍,最後又把手機抬近了一些狠狠看了一眼,這才擦了把汗顫聲道,「

  哥……負責人好像不是咱們了……」

  「你瘋了?」朴相男吐了香菸一把搶過手機。

  可他還沒來得及看,便聽一個嗡嗡的電瓶聲由遠至近,闖入了平靜的營地。

  扭頭望去。

  是個騎著粉色女士輕便電動車的中年男人。

  「就說這年頭還是騎電動快。」男人一個瀟灑的甩尾剎車,準確地一腳踢下了支架,狼狽地邁腿下車,將車鑰匙扔給了迎上前來的事務員,「給我找個地方充上電。」

  朴相男這才看向手機。

  負責人:周城】

  緊接著,是狂飆而來,嚇跑了全部特勤的黑色SUV。

  滾滾煙霧中,車門被一腳踹開。

  一個掛著石膏的女人徐徐而出,遠遠便鎖定了目瞪口呆的朴相男,柔聲一笑。

  「看什麼看,不去搖你主子麼?」

  「!!」朴相男一雙金魚眼瞬間崩裂,抓起手機便往帳後繞去。

  「帥的啊,大B姐。」某白毛這才抱著頭笑呵呵湊到白晝身後。

  「哼。」巴迪亞也捂著肚子,上前為他K姐撐起了場面,吟詩一首,「正所謂忠臣不事二主,良禽擇木而棲。」

  「什麼東西啊!你哼就可以了不要說話啊!」K趕緊回頭捶了一把,接著又沖朴相男努了努嘴,「就他搶了咱們的績點?這人怎麼比周城還丑,這麼丑級別一定很高吧?」

  「一個不入流的角色罷了,從前我都不會正眼看他

  。」白晝無意多言,只與旁邊被搶了風頭,在煙塵中咳嗽的周城揮手道,「嚕嚕嚕,介紹兩個人給你認識,肥蠅。」

  「說多少次了,不要當眾叫這個!」周城捂著嘴怒上前來,看到K和巴迪亞更是眉色一緊,「我當是哪裡的線人,原來是你們兩個……真就一點也不肯老實啊,王大漂亮。」

  「……」K當場側過了頭,「我記仇,你等著。」

  「哼!」巴迪亞也跟著板起了臉。

  白晝趕緊擁起二人道:「肥蠅你可閉嘴吧,多虧了他倆才能走到這一步的。」

  「事後再說吧,先處理現場。雖然我通過總局高層搶回了案件,但我怕再有變故。」周城就此轉身望向營帳,「你在來的路上已經看過問詢過程了吧?」

  「嗯,多虧他們來回來去問得這麼細,問得這麼久,給我這麼多時間連報告都已經寫好了。」白晝跟著拿起了手機,「再貪一點爭取問點新東西出來,還是現在就呈交?」

  「你知道我的,我一向求穩。」周城穩穩一個點頭,「績點到手再說!」

  「好的,交了。」白晝這便輕輕一點,收了手機,接著心馳神往地望向營帳,「我想清明寶了,先去聊幾句悄悄話,你們隨意吧。」

  她說完便扔下了尷尬的幾人,自顧自走向營帳。

  但這幾步路總是走得很難受,總覺得被什麼東西注視著。

  她猛一扭頭,這才看見了不遠處坐在桌旁喝茶的女人。

  婊里婊氣的,這就是那個什麼艾可了吧。

  於是她很敷衍地點了個頭。

  誰知艾可更加敷衍地,以一個幾乎微不可見的幅度抬了下茶杯,這就側過了頭。

  「婊里婊氣的,這就是那個什麼白晝了吧」。

  這一幕恰似鴨子撞到了大鵝,二者本身都很虎,但又都意識到了對方也很虎,於是在短暫地對視過後,也只好各自避過了頭,並同時銳評了對方:也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