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空氣很熱,車廂內卻一片清涼。
「好像見過。」
喬宇做出努力回憶的樣子,看著苗婧。
不確定對方是什麼人,也不能袒露太多。
「你不用對我太戒備。」
苗婧笑著擺了擺手,把一盒巧克力餅乾推到喬宇面前:「我就是打聽個人。」
「請講。」
喬宇拿起一塊餅乾放進嘴裡,第一次吃,有點苦,忍不住皺了一下眉。
「王金龍,你應該不陌生。」
苗婧依舊淡淡微笑,聲音如春風溫柔。
「王老頭?」
喬宇不確定,他還真不知道王老頭的名字,整個勞改農場都稱呼王老頭。
要不是眼前的玉鐲,壓根聯想不起來,那個普通的王老頭,竟然有這樣霸氣的名字。
「在勞改農場,大家確實叫他王老頭。」苗婧神情有點感慨:「沒想到,他竟然一輩子籍籍無名,在農場呆了幾十年,真是可惜。」
「他很有能耐嗎?」喬宇微微搖頭:「我倒是不覺得他有什麼可惜,在農場,沒有人管,自由自在,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整天笑呵呵的,別人怎麼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呢。」
「你說得似乎有道理。」苗婧微微怔了一下:「確實,這世上每個人有每個人活著的方式,滿足就好。」
說著,她看了看車窗外,喬宇家門前,許多人在歡笑著。
簡單的桌子板凳,露天的酒席,還在夏日陽光下。
一群鄉下人卻笑得開心。
反而那些進出金碧輝煌大酒店的人,往往愁眉不展。
「能和我說說老人最後的一段時光嗎。」苗婧收回目光,一臉誠懇:「有人想知道。」
「行。」
喬宇端起茶几上的一杯紅酒,一口喝下去,估計價格不低,先撈點實惠。
可是,這酒也有點澀澀的,感覺難受。
「我因為打架進的勞改農場……」
喬宇把認識王老頭的過程,說了一遍,包括生活的點點滴滴,但隱瞞了王老頭傳授自己功夫的事。
王老頭本來就是抱著閒得無聊態度,也沒承認自己是他弟子。
苗靖聽得很認真,聽到最後,王老頭連個收屍的親人都沒有,忍不住柳眉微皺,有點傷感。
對於王老頭,喬宇還是有感情的,心情略感沉重。
兩人沉默了一下,苗靖理了理劉海:「這麼說來,老人的骨灰在你這裡,送回他老家了嗎。」
「說來慚愧,我一直沒時間,骨灰也沒安葬。」
喬宇有點歉意,王老頭的骨灰,一直在大樹上鳥窩裡。
「交給我吧,包括那隻玉鐲。」苗靖臉色一下子變得肅穆:「至於玉鐲的價值,我會給你補償。」
「這不是錢的事。」
喬宇皺了皺眉頭,他喜歡錢,但不喜歡什麼都用錢來衡量。
尤其是對方那種天然的優越感,讓喬宇有點壓抑:「王老頭的遺言,是讓我送回他老家,他有後人,交給你似乎不適合,你給我一個理由。」
「我給你講個故事。」苗婧手壓著書,書放在腿上,緩緩說道:「建國初期,國家提倡城裡年輕人上山下鄉,尤其是一些被劃為右派的子女,必須接受教育鍛鍊。一位蘇城的姑娘,被送到了山東一個貧窮地方。」
「右派子女的身份,本來就不受人待見,姑娘吃盡苦頭,還差點被村幹部強爆,走投無路,投河自盡。
「路過的一位村民救了她,那個村民和其他人不一樣,是個小學教師,他鼓勵姑娘活下去,在他幫助下,姑娘進入小學做了老師。」
「兩個人相處久了,日久生情,過了兩年,就有了夫妻之實,可那個教師是有老婆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教師的老婆鬧騰起來。」
「這時候,那位姑娘家右派身份平反,她有了回城的機會。」
「回城的名額只有一個,姑娘搶到了,當她離開縣城的時候,遇到了一位競爭對手的堵截。」
苗婧臉上露出一絲神往:「那天,姑娘家已經做了準備,派了幾個保鏢接人。但對手更狠,鼓動了紅衛兵,足有二三百人。把車站圍了個水泄不通。」
「眼看著姑娘生命遇到危險,那位溫和的教師站了出來,如狼似虎,就像傳說中的大俠,一個人單挑幾百人,當時,死傷了很多人,整個車站都是那些人的哀嚎聲。」
「那位教師揚長而去,最後留下一句話:我的女人,誰也別動。」
苗婧停下來,似乎沉浸在那種英雄救美的氣氛中。
「後來呢?」
喬宇好奇地追問一句。
「後來,那個教師就不見了,姑娘回到了江南蘇城。」
故事結尾得很倉促,苗婧輕聲說道:「教師就是王金龍,姑娘是我娘,她生下了我,終身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