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節四 兩撥千斤

  周吉回到居所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半,余瑤給他留了門,她早就睡下了,但翻來覆去沒睡著,「陳素真」的再度出現在她心中掀起軒然大波,腦海中像走馬燈般回想起過去種種,無法自拔,她迫切想知道對方究竟發生了什麼。

  周吉帶著滿身風霜躺倒在她身旁,余瑤湊上前,迫不及待問起陳素真的事,情緒的波瀾已經推向了最高峰,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除了確認對方已經成為「寄生種」,向周吉索取「天都茶」外,沒有更多的消息了。陳素真已經死了,活下來的只是一具軀殼,她已經變成了「它」,余瑤從周吉口中確認了這一點,心亂如麻,千言萬語說不出口,最後化作一聲幽幽嘆息。

  過了良久,她才苦澀地問道:「它要『天都茶』做什麼?」

  「不知道,大概對它有好處。『寄生種』內部也有激烈的爭鬥,想要站在高位不是件容易的事,它保留了一些陳素真的記憶,所以找上了我,暗示可以用情報換取『天都茶』。」周吉早已打好了腹稿,半真半假透露了些內幕。

  余瑤沒有起疑心,對人類而言,「寄生種」的情報非常重要,如果能保留這樣一條渠道,好處極其明顯。她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周吉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起來,說:「『天都茶』稀湯寡水,還不足以十分打動它,我給它『苦參茶』,它很快就會上癮的,不得不拿關鍵的情報跟我們換。」

  余瑤對「我們」兩個字感觸很深,覺得周吉是在做一件正確的事,她渾身滾燙,主動求歡。周吉享受著她的激情和身體,心中卻不無惡意地想,如果知道了自己的真實打算,她會不會「大義滅親」出賣自己?到時候又有幾個人會毫無保留地站在他這邊?

  第二天夜晚周吉依約來到鹿橋站2號口,為了表示誠意,他特地挑了一截炮製好的生曬參,而不是泡好的「苦參茶」。「陳素真」按時出現,同樣為了表示誠意,率先拿出答應他的「法門」。沒有書籍,沒有獸皮,沒有玉簡,它右手虛虛握拳,似乎拿捏住什麼東西,又似乎空空如也,確認對方沒有改主意,「陳素真」讓周吉湊近來,把手中之物往他肚臍一按,一縷血氣穿過衣物鑽入體內,兜了幾圈後停留在小腹左側,就此蟄伏下來。

  「陳素真」告訴他,這一縷血氣中蘊含著「寄生種」與生俱來的天賦,也就是他所說「修煉的法門」,可供他摸索三次,三次後煙消雲散,學不會只能作罷。周吉投桃報李,遞給對方一截「苦參」,才說了幾句沏茶服用的方法,「陳素真」三心二意,把「苦參」湊到鼻下嗅了嗅,張嘴咬了一口,「喀嚓喀嚓」嚼碎了咽下肚去,苦得皺起眉頭,隨即眼前一亮,點頭道:「苦歸苦,藥力確實比『天都茶』強多了!」

  周吉不再言語,「寄生種」不是人,既然對方不怕「吃苦」,又扛得住藥力的衝擊,直接嚼食確實效率更好,泡茶喝灌一肚子水,最後都變成尿,說不定藥力還有所損失……他點點頭說:「那好,先這樣,我們各自回去消化一下,定個交換的價,回頭再商量!」

  「陳素真」也要確認「苦參」對它到底有多少好處,欣然道:「可以,就這樣定了,三天後再碰個面,多帶些『苦參』來,省得來回跑!」

  二人達成一致,相視一笑,雙雙朝站台走去,地鐵隧道朝南北延伸,分手之前周吉叫住「陳素真」,從自行車三腳架上解下一個古箏箱包,豎起來足足一人高,輕輕鬆鬆交到對方手裡,說:「找了架古箏送給你,還沒調過音,別嫌棄!」

  「陳素真」微微一怔,解開箱包,伸手撫摸著全新的古箏,臉上露出懷念的神情,似乎記起了很多陳年舊事。它感嘆了片刻,把古箏重新裝起,說:「費心了,我帶回去試試,下次彈給你聽。」

  目送對方消失在黑暗中,周吉騎上自行車,沿著地鐵隧道往南而去,心中思忖著「陳素真」的一舉一動,它對「苦參」很滿意,需求也很迫切,看來「寄生種」內部的爭鬥已經激烈到一定程度,就算不是「刺刀見紅」,也差不多撕破臉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寄生種」也未能免俗,說不定更激烈更殘酷……

  回到和平坊站,周吉停好自行車,趁著夜色來到運河旁,找了個僻靜的角落,脫去衣服盤坐在冰面上,仰頭望了望月色,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吳剛桂花樹依稀可見。河上風很大,他一點都不覺得冷,血氣對身體的強化效果顯著,但是比起「寄生種」還差了很多,他力氣更大,跑得更快,跳得更遠,但無法像蜘蛛一樣倒懸在天花板上,也無法躲避近在咫尺的子彈。

  四下里萬籟俱寂,唯有靜水流深,周吉摸了摸小腹,血氣盤踞的地方鼓起一個小疙瘩,微微跳動,像縮小很多倍的肉瘤。他不再猶豫,從藥瓶中倒出血晶,含入口中,血氣如脫韁的野馬湧入體內,沖刷著小腹內那一縷盤踞的血氣,下一刻散作無數暖流。他的呼吸戛然而止,心跳放緩,血液越流越慢,整個人陷入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仿佛靈魂從現世抽離,留下一具毫無生機的肉身。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短短十來秒,靈魂倏然歸位,周吉呻吟一聲吐出血晶,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心跳如擂鼓,耳畔嗡嗡作響,眼冒金星,一陣陣犯噁心。「陳素真」給他的「法門」效果顯著,他猜到來自手槍打火機的主人,那個鬢髮稀疏、老態龍鐘的「寄生種」,它能遮掩自己的氣息,就連水雲錫罐都無法察覺。

  對「寄生種」來說,這是個「雞肋」的能力,它不被重視也理所當然,不過周吉並不嫌棄,就像「變種人」,再「雞肋」的能力,只要用得好,也能起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然而這種「修煉的法門」似乎對他不大友好,持續的時間很短,對身體反噬也很強烈,歇了很長時間,他還有些隱隱不適,就像暈車一樣。

  他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暈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