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尋思的當兒,隧道里忽然傳來一聲槍響,子彈從黑暗中飛出,打在柱子中央,碎石亂飛,周吉下意識抬起衝鋒鎗,「突突突」打出最後三發子彈,他隱約聽到遠處傳來輕微的笑聲,對方似乎很滿意他的回應。
周吉靜靜站立片刻,舉步上前察看,柱子炸開一個大窟窿,露出鋼筋水泥的殘骸,拳頭可以輕鬆埋進去,威力如此大,確實是傳說中的「爆炸子彈」,「陳素真」沒有欺騙他。當然他也沒有欺騙對方,衝鋒鎗里確實還剩三發子彈,然而槍管傳來的感覺更像是緊繃的腹肌,而非肉瘤,對「寄生種」而言,這種傷勢並不致命。
既然占了上風,為何又在關鍵時刻收手,放他一馬?回想「陳素真」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周吉隱約察覺她「別有所求」。他有什麼值得對方「放長線釣大魚」的?想到臨去時丟下的那句話,下次有機會記得帶上天都茶,周吉若有所思。天都茶的藥力來自水雲錫罐,而此物又能搶奪「寄生種」體內血氣,聯繫在一起,不禁令人浮想聯翩。
周吉沒有在鹿橋站繼續逗留,他從地鐵隧道迴轉和平坊站,藏好自行車走出站台,沿著來時路回到超市二樓的居所。余瑤去靶場練槍了,屋內空無一人,他靜靜坐在椅子上,手指無意識敲擊桌面,思忖著「陳素真」的邀請,覺得這是個機會。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寄生種」很可能是比人類更高等的智慧生命,如果它們單純把人類視作宿主和食物,拒絕交流,無情殺戮,就是勢不兩立的敵人,如果其中有些鴿派的「開明分子」,願意坐下來談談,為什麼不先談談呢?他傾向於跟「陳素真」小心接觸起來,聽聽它們的訴求,但這件事必須瞞著荀冶和宋騏,瞞著所有人,否則的話,很可能陷自己於被動。
「陳素真」的出現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那是「嬰兒」甚至「僕人」級別的「寄生種」,真正意義上的「精英」,與之相比,他的力量似乎有所欠缺。周吉取出裝有血晶的藥瓶,拿在手裡搖了搖,血晶太過細小,聽不出什麼動靜。這是他給自己留的後路,也是膽氣和底氣所在,他不確定這具身體能否承受如此狂暴的澆灌,未雨綢繆,也應該先嘗試起來。
周吉思忖定當,給余瑤留了張字條,悄無聲息離開居所,在厚重的雪層下穿行,很快來到大運河旁,深吸一口氣,躍入冰涼的河水中。河道被兩岸的冰層擠剩三分之一,周吉放鬆身體,像根木頭半沉半浮,口鼻露在水面上,時不時換口氣,順流而下,體溫迅速散失,很快就覺得手腳僵硬,一陣陣疲倦湧上來,昏昏欲睡。他這才記起自己中過槍,擠出子彈癒合傷口消耗了大量體力,身體狀態正處於低谷。
已經漂了很久,水雲錫罐安安靜靜,周吉望著天邊的雲霞,不再猶豫,用僵硬的手指打開瓶塞,昂起頭費勁地張望了一眼,忙又躺平在水中,雙手舉著藥瓶放在胸口,模樣像一頭水獺。血晶比針尖稍稍大了一些,運河中那兩條蠢魚貢獻了不少血氣,不過還是太小,無法一分為二服用。周吉想了想,乾脆把瓶口湊到嘴上,把血晶直接倒入口中,吮吸了幾口,「噗」地吐回藥瓶里。
舌頭很靈敏,唾液溶出血氣,一股腦咽下肚去。周吉覺得自己仿佛吞下了一團火,狂暴的熱力左衝右突,渾身滾燙,五臟六腑都被煮熟了,每個毛孔似乎都有蒸汽噴出。當然這只是錯覺,河水拍打著他的身體,熱力朝四下里擴散,但仍然不夠,他收起藥瓶,一個翻身滑動手腳,游到岸邊的冰層上,脫光衣服躺了上去,舒服得呻吟了一聲。
冰層融化成水,身體慢慢陷了下去,周吉像烙煎餅一樣翻了個身,張口啃下一塊冰,嚼得咔嚓響,繼續冷卻滾燙的身體。翻來覆去,從東滾到西,把平整的冰層糟蹋得一片狼藉,體內燥熱才慢慢消退,周吉胡亂穿上濕漉漉的衣服,收拾起個人物品,看看天色已晚,掉頭往回走去。
血氣貫通筋骨血肉,體力充沛,精神奕奕,周吉步履輕鬆,頂著寒風健步如飛,剩餘的熱力從毛孔散出,很快把衣褲完全蒸乾,他的眼睛很亮,心情也十分愉快。沒有直接吞下血晶是明智的,只是含了片刻,吮吸幾口,就有如此明顯的效力,也幸虧他有所準備,在運河裡冒險嘗試,得以散去狂暴的熱力,才沒有留下什麼隱患。
余瑤和阮靜望眼欲穿,等到他回來才雙雙鬆了口氣,周吉沒有多說什麼,喝了點酒解解乏,只是嘀咕了句「真是漫長的一天」!余瑤敏感地看了他一眼,她知道周吉半途回來過,留下槍枝彈藥和手榴彈後又離開,有一個彈匣打空了,「漫長的一天」顯然並不輕鬆。不過當著阮靜的面不便多問,她有些心神不寧,等到夜深人靜,二人並頭躺下,才趴在周吉胸口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
周吉半真半假告訴她,在鹿橋站遇到了一頭「寄生種」,鬢髮稀疏,老態龍鍾,佝僂著後背,明明近在眼前,卻像根本就不存在,他開槍把對方逼退,沒能造成致命的傷害。余瑤吃了一驚,抬起身問他有沒有受傷,周吉拍拍胸脯表示自己毫髮無損,不用擔心。
余瑤仔細看了他幾眼,見周吉臉色紅潤,精神抖擻,不像受傷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她蜷縮在周吉懷裡,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含含糊糊道:「你今天……有點怪怪的……」
周吉撫摸著她的後背,從肩到腰,從腰到臀,笑著問:「哪裡怪了?」
余瑤沒有立刻回答,隔了片刻說:「說不上來,跟平時不一樣……」
這大概是女性的直覺吧,很難解釋,不過余瑤沒有深究,她被周吉撥撩起欲望,呼吸急促,咬著嘴唇主動迎合,腦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