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節 鈍刀子割肉

  歐陽泉的規勸令辛老么覺得刺耳,雖然偏於一隅,好歹大伙兒都活了下來,穿得暖,吃得飽,還有電用,可以給手機充個電,打打消消樂之類的單機小遊戲,當然,王者榮耀是不用想了,至少比揣著塊開不了機的磚頭強啊!不過他也知道歐陽泉是一根筋,沒什麼壞心,一腳踢在鐵板上,和平坊站給他帶來莫大的壓力,就像定時炸彈,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爆炸。

  該怎麼辦?他遲遲沒有下定決心,只能過一天是一天,醉生夢死,連一向最信任的許礪都慢慢疏離了,倒不是懷疑他的忠心,實在不敢多見,不敢聽真話,生怕陷自己於兩難的境地。辛老么不是周吉,不是荀冶,連宋騏都遠遠不如,他只是個普通人,魯莽與畏縮,衝動與頹廢,像硬幣的兩面,在他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皇帝不急太監急,歐陽泉深深察覺到危機,和平坊站是「鈍刀子割肉軟刀子放血」,一點點削弱匪幫的根基,逼迫他們自廢武功,陷入泥潭中不能自拔。和平坊站的倖存者忍受不了匪幫的壓迫,又手無寸鐵無從反抗,人心思變,只能一批批投奔了敵人,對方竟照單全收,把他們養了起來。這些難民是仇恨的種子,對匪幫深惡痛絕,只要給他們一桿槍,就敢殺回建南天街,為慘死在匪幫手下的親人報仇雪恨!

  辛老么既然聽不進去,歐陽泉只能私下裡找許礪商量,許礪是個聰明人,聽了他的想法,上下打量著歐陽泉,笑著問:「你知道有多少難民投奔了對方?」

  歐陽泉愣了一下,胡亂猜測說:「兩三百?」

  許礪「哈」了一聲,搖頭道:「翻個倍都不止!前前後後,加起來得有五六百!」頓了頓又問,「那你知道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嗎?」

  歐陽泉回想起從建南站到和平坊站的地鐵隧道,橫七豎八躺滿了凍僵的屍體,脫口道:「差不多也要兩三百吧!」

  許礪一拍大腿,說:「是啊,他們在天街熬了這麼久,不知死了多少,走投無路,被我們趕往和平坊站,路上又死了小半,剩下的恨我們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這個節骨眼上繳械投降,我們會被他們生吞活剝了。你說,是犧牲我們給那五六百難民解恨,收服他們的心,還是頂著難民的壓力保下匪幫,給我們留條活路,哪個選擇更符合對方的利益?」

  歐陽泉啞口無言,過了片刻反問道:「當初胡鏞提出鼓動難民投奔和平坊站,給他們找點麻煩,你也沒有反對……」

  許礪嘆了口氣說:「是啊,給對方找點麻煩,誰能想到,他們的食物儲備那麼富餘,憑空多了五六百張嘴也能養得活,咱們賠付的那點東西杯水車薪,根本不頂用……我猜他們肯定不會讓難民敞開了吃,配給制,定人定額,定量定世,一天兩頓稀湯寡水,吊著口氣而已……他們怎麼敢?那些難民為什麼老老實實聽話,一點都不反抗?真是想不通!」

  許礪猜得八九不離十,原本打算「禍水東引」,沒想到對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竟波瀾不驚接了下來,反將他們一軍。他有些鬱悶,歐陽泉都能看出形勢不妙,他又怎麼會糊塗到這種程度,只是以他的聰明腦袋,現在也想不出個主意來,只能捱一天是一天,等待奇蹟的出現。

  歐陽泉沉默了良久,瓮聲瓮氣問:「再過幾天又是約定的日子,第二批物資還要不要賠付了?」

  許礪說:「賠,一定要賠付,你信不信,只要差一個時辰,對方就會荷槍實彈殺上門,把我們一個個全乾掉!」

  歐陽泉說:「這麼說東西也一樣不能少,一點都不能打折扣了?」

  許礪給了他一個同情的眼色,「是啊,不能少,不能打折扣,不能給對方任何藉口,先熬過接下來一個月再說……」

  歐陽泉心中沉甸甸的,覺得前途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希望,他們已經陷入了一個死局,而追根溯源,讓他們如此被動的「罪魁禍首」卻是張景和,如果她沒有攛掇辛老大對和平坊站下手,如果她沒有誤導他們小瞧對方的實力,如果……歐陽泉嘆了口氣,忍不住問:「再熬一個月,還會有轉機嗎?」

  許礪有些猶豫不決,想了想說:「也許會有……你有沒有覺得,最近一段時間外面暴風雪有減弱的趨勢?」

  「暴風雪減弱了?」歐陽泉重複了一句,臉色變幻,似乎才反應過來,霍地站起身來,「真的?暴風雪要停了?」

  許礪有些後悔,不該這麼早說出口,萬一他弄錯了呢?他反覆關照歐陽泉守口如瓶,不要說出去,得到他的肯定答覆後,才繼續說下去:「我在戶外安了一支低溫溫度計,最低可以測零下200度的低溫,讓人每天早中晚各測一次,記錄在表格里。最近氣溫有明顯的回升趨勢,這可能是暴風雪逐漸減弱的徵兆……我確認過,確實沒錯,也許只要撐過這個月,也許我們就能離開這裡了……」

  這是天大的好消息,歐陽泉又驚又喜,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他忽略了許礪話里的不確定性,忽略了他說的兩個「也許」,長長鬆了口氣,就像卸下了千鈞重擔,緊繃的肩膀鬆弛下來。許礪不忍打擊他,後半句話咽回肚子裡,這是匪幫最後的希望,他們的命運岌岌可危,完全維繫在這一渺茫的希望上。

  之後的幾天,歐陽泉重新振作起來,反覆清點賠付的物資,寧多勿少,不給對方雞蛋裡挑骨頭的機會。到了約定的日子,他親自押運,一直送到和平坊站前,冷眼旁觀,眼看一包包物資被抬上站台,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他不知道的是,隨著越來越多的難民湧入和平坊站,周吉、荀冶、宋騏三人最近頻繁碰頭,一致決定成立一個全新的軍事公司,定名為「乾泰集團」,總部設在熙辰大廈,按照企業管理建立起組織架構,周吉任董事長,荀冶任董事、執行董事兼總裁,宋騏任董事、執行董事兼副總裁,組成「三駕馬車」的最高領導層,對第一、第二、第三避難所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