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節 花天酒地

  這本是「辛老大」挺身而出,把控大局,建立起秩序的最好機會,但他不知是目光短淺,又或是能力不足,只顧拼命保住配電房和柴油發電機房,將其視同禁臠,而對天街的混亂視而不見,甚至於仗著手頭有一支聽命於他的力量,加入其中大肆擄掠,衣食,酒水,女人,囤積如山,醉生夢死。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匪幫的倒施逆行終於激起了公憤,天街的倖存者聚攏到一起,自發地湧向配電房,要求「辛老大」提供電力讓大伙兒照明取暖,不能「占著茅坑不拉屎」,只顧自己享用。令他們始料未及的是,從配電房湧出一幫全副武裝的壯漢,防暴頭盔作戰服,警用腰帶制式刀,手套護膝護肘齊全,警棍外加防暴盾牌,像虎入羊群,三下五除二把他們驅散,留下一地痛苦哀嚎的受傷者。

  原來匪幫竟對此早有準備!事情要追溯到暴風雪降臨之初,許礪先知先覺,他從種種跡象判斷,這場天災已席捲每一個角落,政府停擺,秩序崩壞,沒有任何倖免之地,在這種千載難逢的極端情況下,誰掌握了武力,誰就掌握了話語權。他興奮起來,就像賭徒摸到了一手大牌,說服辛老么鋌而走險,趁著暴風雪停歇的空當,帶領一干兄弟闖入附近的建南派出所,洗劫了裝備庫。

  建南派出所負責維護天街的治安秩序,任務很重,各級各類警務人員加起來有好幾十人,接到上級命令後,奮不顧身沖入暴風雪搶險救災,再也沒有回來。停水停電,所里冷得像冰窖,留守的警員實在熬不下去了,只能抖抖索索鎖上門,摸黑去往天街救生,短短几步路,凍死在半途上。

  裝備庫塞得滿滿當當,防暴頭盔,作戰服,作戰背心,警用腰帶,防割手套、半指手套,護膝護肘,腿綁槍套,作戰靴,執法記錄儀,警用水壺,警用強光手電,警用裝備包,子母作戰背囊,手銬,催淚噴射器,制式刀,警棍,防暴盾牌,電擊棒,抓捕器,高壓水槍,催淚槍,催淚瓦斯,品類齊全,讓人大開眼界。辛老么吹了聲口哨,讓手下把警用裝備全部搬空,抓緊送回去,自己帶了歐陽泉和許礪,在派出所亂逛,一間間辦公室破門而入,說巧不巧,找到了槍枝彈藥室。

  派出所不是刑警大隊,沒有定製專門的槍械庫和槍彈櫃,槍枝子彈存放在保險柜里,一年到頭都難得申領一次,大多數情況警棍加上防暴盾牌就足夠了。搶險救災用不到那些狼犺的裝備,留守的警員沒有權限,離開時也沒能帶走槍枝,建南派出所像卸下所有防備的處女座,最後全便宜了匪幫。

  一幫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暴力破牆,錘頭鏨子撬棍齊上,撬開保險柜,把槍和子彈弄到手,6支92式手槍,10支05式左輪,2支79式微型衝鋒鎗,還有若干發子彈,一個個嗷嗷亂叫,熱血沸騰。有了這些槍,他們就可以在建南天街橫著走,要酒有酒,要女人有女人,誰都不敢說半個「不」字!

  辛老么驚喜之餘,頭腦仍保留了幾分清醒,他讓歐陽泉和許礪把槍枝子彈收起來,回到天街配電房後,挑信得過的手下,每人配把05式左輪外加6發子彈,人前人後炫耀一把,風光無限。05式左輪是「善良之槍」,狗都打不死,至於92式手槍和79式微型衝鋒鎗,威力太大,他不放心留在別人手裡,親自藏了起來,只有歐陽泉和許礪有機會拿出來練練手,過把癮。

  倖存者的第一次反抗好比雪獅子向火,頃刻間冰消瓦解,這堅定了辛老么的信念,他一面加緊招攬人手,一面拼命囤積物資,只顧自己的小團體逍遙快活,至於旁人的死活,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在他的內心深處,隱藏著難以言喻的忐忑不安,他擔心叛徒拿槍對準他的腦袋,他擔心倖存者像瘋狗一樣把他撕碎,他擔心暴風雪終於會過去,他擔心遭到政府的清算……然而這一天始終沒有到來,肉照吃,酒照喝,煙照抽,女人照睡,他從來沒有這麼快活過!

  管他呢!快活一天是一天!辛老么把自身安全託付給歐陽泉,放縱自己沉溺在花天酒地中。

  歐陽泉是匪幫里唯一清醒的那個,他打小練的是「童子功」,不抽菸,不喝酒,不玩女人,但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沒什麼是非觀念,毫不介意旁人這麼做。辛老么既然把安全工作交給他,他苦思冥想,不知道從何入手,只能向許礪討教。許礪想了想,覺得有點為難,暴風雪曠日持久,老兄弟都開始意識到只有今天沒有明天,只有眼下沒有將來,人心已經散了,隊伍不好帶,這個當口再提出種種要求約束他們,只會激化矛盾,至少他自己就不願意。

  許礪猶豫了好一陣,最後告訴歐陽泉,只要做好兩件事,一是派人守在辛老大門外,不要讓閒雜人等隨意靠近,跟他單獨同處一室,當然女人除外,二是把酒控制起來,至少不要讓這幫忠心耿耿的老兄弟敞開喝,一個個都爛醉如泥,關鍵時要用人,叫都叫不動。

  歐陽泉聽得進許礪的話,守在辛老大門外不難,白天叫幾個信得過的兄弟輪流看守,值個班什麼的,有事叫他來處置,晚上他在走廊里搭個帳篷,枕著手槍和衣而眠,誰都瞞不過他的耳目。至於把酒控制起來,他雙手一攤,沒這個本事,許礪靈機一動,給他出了個餿主意,借著辛老大過生日的由頭,邀請那些匪幫的外圍人員一起慶祝,把囤積的酒都拿出來,白的黃的紅的,喝個底朝天,剩下的都藏到辛老大屋裡,對外就說酒喝完了。

  不過許礪反覆提醒歐陽泉,有人問起,一定說是他自己的主意,千萬不要說漏嘴把他給賣了。

  許礪的主意很管用,那一夜大伙兒齊聚一堂,為辛老大慶祝生日,開懷暢飲,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醒來頭疼欲裂,好幾天聞到酒味就發怵。經過這一番折騰,庫存只剩些啤酒果酒米酒,那玩意淡得像水一樣,撒泡尿就沒了,從此再也沒有人因為喝醉誤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