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節 手中的沙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秦貞與周吉心存默契,無須事先約好時間,一天兩次,頻頻在自助餐廳碰頭,共用一張靠窗的餐桌,聊上幾句閒話。他們吃得都不多,一個吃蔬菜沙拉和雞肉,一個吃翡翠螺和基圍蝦,餐後再拿點應季的水果,秦貞不吃碳水主食,周吉偶爾吃兩小塊水果派。餐廳推出新品時,兩人也會嘗試一下,品評一番。

  日子過得很緊湊,仙雲茶喚醒秦貞又一段前世記憶。

  ……

  聚少離多,魏師兄即將隨衛蓉娘遠赴接天嶺歷煉,參加五年一期的「冬獵」,臨別之前他給秦貞講了個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人在曠野中遊走,被一頭兇惡的大象追逐。遊人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恰好看到一個空井,井旁還有一棵大樹,遊人趕緊抓著樹根,爬入水井藏身其中。這時候有兩隻老鼠,一隻白色,一隻黑色,它們開始啃咬樹根。水井四邊又有四條毒蛇,正在吐著舌頭;水井下面還有一條毒龍,正在向上張望。遊人心中畏懼毒蛇、毒龍,又擔憂樹根被老鼠咬斷,真是進退兩難,不知所措。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生死時刻,從樹上的蜜蜂窩中滴下五滴蜂蜜,不偏不倚落入遊人嘴中。遊人頓時忘了一切恐懼憂愁,盡情品嘗那甘甜的蜂蜜。

  之後的日子,秦貞孤身一人,離群索居,在鬼門淵潛心修持,凝結道胎。每當她記起師兄,就記起他講的那個故事,晝夜交替,時光如流,死亡的陰影時刻籠罩在頭頂,而魏師兄就是她的蜂蜜,是餘生僅存的喜樂和安慰……

  前世的記憶潛移默化影響了她的心性,秦貞很清楚這一點,但她並沒有排斥。她已經能試著敞開心懷,接納周吉踏進自己的生命中。從她喝下第一杯仙雲茶起,就必然會有這一天,這是命中注定,也是內心對前緣的渴望。

  她沒有留意到,周吉的目光中隱藏著一絲難以形容的憐憫。有朝一日,當她記起魚龍殿前的生離死別,從彼岸到此岸,從下界到天庭,時光洪流,天人之隔,那個一路走來,不離不棄的伴侶,那個獨自向隅,來不及看上一眼的身影,終於湮滅在時光洪流中,生命是握在手中的沙,握得越緊,流失得越快……

  第三次彩排緊鑼密鼓地舉行,這是校慶日前的最後一次彩排,從主持人到所有演員全部就位,演出時間和節目流程全部「仿真」,與正式演出完全一樣。泗水大學領導班子成員,校慶籌委會成員、各籌備組負責人撥冗觀看,提出了寶貴的意見和建議,他們對第一和第三個節目尤為嘉許,認為體現出這台晚會的最高水準,展現了新一代泗水大學學子的風采。

  《雲水謠》是泗水大學大千舞蹈團為這次校慶排練的新節目,之前在「唱響未來」十佳歌手大賽閉幕式暨頒獎晚會上表演時,獲得全校師生一致好評,交口稱讚,秦貞的琵琶獨奏異軍突起,能與《雲水謠》相提並論,這是莫大的成功。彩排結束後陳副校長特地召集晚會籌備組,著力表揚了幾句,希望他們再接再厲,圓滿完成校慶日的「重頭戲」,最後特別提到學生會和學生會主席宋騏,為這場萬眾矚目的晚會推薦了許多精彩的節目。

  為了把精彩留到最後一刻,三次彩排都不對外,學生會對進出人員把得很緊,禁止私自拍照錄像,統一由校園記者在BBS上報導,以花絮的形式放出一部分照片和視頻,就像「飢餓營銷」,更加勾起了大家的好奇。秦貞的漢服容妝再度成為全校的焦點,有好事之徒翻出她所有的照片和視頻,做了個「泗水大學琵琶女神四弦一划鐵馬金戈」的合集,在BBS上不脛而走,甚至出圈到校外,再一次上了熱搜,連帶著炒熱了校慶日的文藝匯演,一場自娛自樂的晚會,竟變得一票難求。

  在一片浮躁的氣氛中,泗水大學的校慶日拉開了序幕。

  作為「重頭戲」中的「重頭戲」,秦貞沒有接待任務,她也懶得去學校湊熱鬧,乾脆窩在家裡看了一上午的公開課,把拉下的課補補齊。中午去自助餐廳吃午飯碰到周吉,把晚會的入場券帶給他,關照他稍微提前點進場,聽說來的人很多,到時候過道會供本校沒票的學生加座,進出很擁擠。

  飯後秦貞跟著周吉去了酒店2101房間,喝一杯天都茶,略坐一會,回家取了琵琶琴包,趕去泗水大學參加演出前的「走台」。周吉叫了輛計程車送她到西校區門口,兩人各奔東西,一個去往大禮堂化妝準備,一個去往杜門街開門營業。

  聯繫秦貞的志願者師姐已經在校門口等候,看到她跟一個年輕男子下車,也不感到意外,大學裡談戀愛分分合合司空見慣,她旁敲側擊問,「那是不是你的男朋友?」秦貞笑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師姐只當她默認了,好奇心起,多問了一句他是哪裡的,看模樣不像泗水大學的學生。秦貞被一種莫名的衝動所攫取,說:「他在杜門街上開了家茶鋪,做點小生意。」

  師姐驚呆了,久久沒能開口,秦貞的男朋友如果是學生會宋主席也就罷了,大家也服氣,最多背後說幾句「富二代」怎麼怎麼的酸話,但換成一個賣茶的個體戶,她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如果這個消息爆出去,對泗水大學的男生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恥辱,年輕人頭腦一熱,保不定會惹出什麼軒然大波。

  師姐打了個寒戰,決定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裡,除了最要好的小姐妹,誰都不說。

  晚會五點半開始入場,七點正式開始,周吉沒等到打烊,把茶鋪托給劉慕蓮,提前先走一步。他到丁字路口吃了碗牛肉拉麵,有陣子沒來了,還是老味道,加點辣椒醬和老陳醋,酸辣開胃。老闆跟他聊了幾句,聽說他搬家了,未免有些唏噓,說起麵店的生意競爭激烈,全靠熟客才撐到現在。

  周吉給他提了個建議,單賣牛肉拉麵品種單一,有人不喜歡吃麵,弄點葷素小炒蓋澆飯什麼的,也不費什麼料,吃麵容易餓,干體力活的喜歡吃點飯,頂飽,晚上下班了就著小炒喝點酒,完了吃碗麵溜溜縫,正好。老闆聽了若有所思,比起拉麵,酒水小炒的利潤高多了,看來後廚不能光靠他和老婆子頂著,該招個廚子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