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節 不如意事常九八

  四下里水聲連成一片,申元邛心馳神搖,恍若隔世,眉心隨之一皺,似乎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關鍵,有些惶恐不安。他下意識朝魏天帝掌心望去,那一團星光吞吐明滅,自成一體,有如活物,明明脫胎於陷空黑日,卻排斥諸般根本道法,隱隱凌駕於諸天之上。

  魏天帝垂落目光,感慨萬千,悠悠道:「歷盡波折,巧取豪奪,洗脫前塵,重獲新生……此寶可名之為『黑日隕星』!」話音未落,黑日隕星大放光明,星力暴漲,層層向外涌去,滌盪天地萬物,群星拱衛「陷空境」,歡欣鼓舞,遙相應和,殘存的幽冥之氣暴露在星光下,無處藏身,盡被逐出虛元天。

  目睹這一幕,申元邛心生明悟,黃泉道法歸諸於己,虛元天再無根本道法,魏天帝趁虛而入,將「陷空黑日」煉為「黑日隕星」,單憑一己之力撐拄起虛元天,成為真正的虛元天天主!耳畔的水聲愈來愈響亮,申元邛萬念俱灰,神情肅穆,朝魏天帝躬身見禮,起身之時,瞥見他憔悴之貌,心中不覺一動,臉上露出錯愕之色。

  魏天帝垂下眼帘,微一頷首,似乎欲言又止,五指緩緩收攏,扣起「黑日隕星」,星光從周身毛孔散出,身形節節拔高,愈來愈高大,也愈來愈淡。申元邛體內道法流轉,瞠目結舌,終於窺破一線天機,耳畔水流聲響徹神魂,他駭然發覺自己渺小如蟲,置身於一滴水中,被光陰長河裹挾而下。

  身在此山中,不識真面目,申元邛終非尋常之輩,稍加思忖,腦中靈光一閃,業已明白了前因後果。他雖然改變不了什麼,但黃泉道法歸於一身,福至心靈,虛元天過去未來盡在眼下。

  這一切都要上溯到道爭之始,混沌之初。

  混沌之初,虛無中誕下諸般根本道法,道法彼此衝撞,大德應運而生,革真人執拿「碧落之氣」,踞有「十二碧城」,瞿魚龍執拿「黃泉之氣」,踞有「陷空境」,渾天老祖執拿「清靈之氣」,踞有「清靈雲海」,無妄子執拿「幽冥之氣」,踞有「幽冥鬼蜮」,開闢諸天,衍化萬物。

  碧落、黃泉、清靈、幽冥四氣等量齊觀,各有妙用無窮,在混沌大道推動下,「道爭」潛滋暗長,愈演愈烈,以至有革真人、渾天老祖、無妄子聯手將瞿魚龍逐入永寂,三家瓜分「虛元天」之舉。只有瞿魚龍亦非易與,提前布下後手,「陷空境」成為最後一根硬骨頭,遲遲未能拿下,革真人主動退出,渾天老祖與無妄子都不願放手,故此才有第一次玄妙論道。

  魏天帝乃玄元天后起之秀,躋身上尊大德,得渾天老祖另眼相看,及至第二次玄妙論道,頂替劫餘恰逢其會,很快如錐處囊中,脫穎而出。孰料無妄子與革真人一明一暗,私相授受,合謀算計「玄元天」,渾天老祖不甘釋手,臨去時將他其推入「混沌道爭」,魏天帝不負所托,火中取栗拿下「陷空黑日」,入主「陷空境」,又得老祖鼎力扶持,左右逢源,一飛沖天,坐穩「虛元天」天主之位。

  然而魏天帝執拿星力,於根本道法隔了一層,止步於此,始終不得進展,徒有「天主」之名,未能真正掌控「陷空黑日」。數番明爭暗鬥,魏天帝深感無能為力,無妄子與革真人虎視眈眈,渾天老祖固然頻施援手,引以為臂助,卻也不願他繼續坐大,平添變數。權衡利弊,再三思忖後,魏天帝決意另闢蹊徑,改天換日,令根本道法退居其次。

  元邛道人轉世輪迴,是釘入光陰長河的中流砥柱,是一切變數的起點,魏天帝並未聽之任之,而是施展無上神通,於神意中反覆推衍,小心撥動長河之水,遍觀種種可能,及時刪枝刈蔓,將不需要的變數扼殺在萌芽中。神意之中,光陰長河一瀉千里,現時不斷流逝,未來不斷湧現,每一滴水都是某種可能,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將改變結局,事關「陷空黑日」去留,事關根本道法興衰,魏天帝無法從中借力,只能藉自身之力,苦苦支撐。

  推衍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誰都幫不上忙,神意之中一瞬萬載,魏天帝枯坐於光陰長河之旁,看浪奔浪流,看水起水落,直熬到山窮水盡,形銷骨立,才看到自己所需要的結局。他探出手去,從恆河沙數中捏定那一滴水,「陷空黑日」擺脫根本道法的束縛,落於掌中,神意中發生一切投入現世,光陰長河轟然湧出虛空,盤旋如龍蛇,「陷空境」破而後立,星力席捲每一處角落,黑日化作隕星,成為註定的結局。

  申元邛長嘆一聲,心中悵然若失,塵埃落定,過去變得越來越清晰,未來卻越來越模糊,他身懷黃泉道法,已無法再駐留天庭。不如意事常九八,可與人言無二三,他將雜念拋諸腦後,持定道法舉步跨出,剎那間天旋地轉,無數星光撲面而來,穿渡無數時空,下一刻落於虛空殿前,殿後升起一顆「黑日隕星」,星光無遠弗屆,照徹陷空境。

  幾乎與此同時,過去種種亦如一幅長卷緩緩展開,消散於天域內外,雲霄子,魚玄機,解升道人,蠱三道人,屯蒙道人,困井道人,一個個如夢初醒,若有所思。妙元天天主無妄子亦從入定中醒來,目光投向虛元天陷空境,不見黑日,只見一團絢爛的星光,他低下頭屈指掐算,不覺皺起眉頭,深感不安,沉默良久,再度舉首望向陷空境,天機紊亂不堪,陷入混沌之中。

  諸天之上,唯有混沌長存不滅,混沌之下,萬事皆有可能,連根本道法都被魏天帝壓制,此子異軍突起,絕非偶然。無妄子微微嘆息,推動幽冥道法,將解升、蠱三、屯蒙、困井身上沾染的因果一一撲滅,滌盪身心,修持道果,「道爭」又翻開了新的一頁,妙元天須得積儲力量,提前準備下一輪「道爭」。

  清靈生諸法,諸法歸幽冥,他的大敵始終是玄元天渾天老祖,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