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天鯤載著眾人揚長而去,毫不留戀,申元邛心中有些納悶,雖說「乘興而來,興盡而返」,極天浩瀚無垠,好不容易與同伴相逢,並肩殺敵後,也不照應一二,便掉頭而去,如此行事做派,委實透出幾分蹊蹺。他沉思良久,神念悄無聲息沒入游天鯤體內,與其意識相勾連,略加探查,駭然發覺它腦海中多了一些之前沒有的訊息,也因此揭開了游天鯤一族的血脈秘密。
原來游天鯤天賦異稟,神魂強韌,成年後血脈甦醒,縱然散落極天各一方,意識猶能勾連感應,隱隱然形同一體。彼輩與強敵狹路相逢,不惜損耗壽元燃燒血氣,隔空傳遞訊息,無遠弗屆,一呼眾應,每每以多打少,是以星獸雖為極天霸主,遇到落單的游天鯤也主動迴避,不願輕易啟釁。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老祖忽然降臨游天鯤祖庭,將徒子徒孫盡數遣出,遍游極天,尋找大敵的行蹤,他未曾言明大敵形貌根腳,只以一縷幽冥氣機相示,灑下彌天大網,卻只在下極天撈到幾處「偽庭」,親自出手犁庭掃穴,幕後正主卻遲遲沒有露面。正當族人遨遊極天,尋找蛛絲馬跡之時,星獸忽然一改迴避的舊態,主動出擊,如貪婪嗜血的鯊魚,盯著游天鯤痛下殺手,一時間極天掀起一場血雨腥風,老祖布下的羅網,也被撕了個七零八落,不成模樣。
申元邛獲悉前因後果,稍加思忖,頓時心如明鏡,雙峰並峙,大能相爭,一方是游天鯤一族的老祖,另一方是扶持「偽庭」的幕後黑手,二人各顯神通,頻頻落子,驅使極天異種拼死爭鬥,這是莫大的危機,也是天賜的機緣。富貴險中求,錯非有這場劫難,他又如何能從「偽庭」廢墟中撿到星核,借殘魂收服一條游天鯤,火中取栗,斬殺星獸?
吞噬星輝雖然苦不堪言,但獲得的好處亦不可限量,申元邛低頭琢磨著能否多斬殺幾頭道行深厚的星獸,忽然胸中一震,自己這條游天鯤與同伴碰頭碰尾交換訊息,他們一行的蹤跡也無所遁形,假以時日,輾轉傳播開去,定是隱患。一念及此,申元邛殺心頓起,將游天鯤一拍,掉頭原路迴轉,有意將那頭眠息療傷的游天鯤斬草除根,搶先一步打殺。
迦闌、大滌子等不明就裡,面面相覷,卻也沒有出言相詢,各自安坐靜觀其變。那游天鯤單純如嬰兒,甩動尾鰭抖擻精神往回遊去,絲毫不知背上之人動了什麼心思,無移時工夫便望見同伴所在,忍不住低吼一聲,卻未能將其驚動。
申元邛放下心來,對方與星獸斗得兩敗俱傷,好幾處致命的創口深及臟腑,露出森森白骨,斷口利如刀劍,雖然吞下一枚星核,短時間內沒有反抗之力。不過攘外必先安內,在猝然發難之前,須得料理了那一縷殘魂。他微微眯起眼睛,抬手按在游天鯤腦後,悶哼一聲,神念驀地外放,化作無數觸手鑽入胸腔內,找到那枚替代心臟跳動的星核,將一縷殘魂緊緊裹住,剝離肉身,生生抽將出來,摁入掌心一枚星核之中。
這枚「一輪」星核入手已久,星輝無形無質,早被吞噬殆盡,剩下堅硬的內核,正好充當容器,臨時收納殘魂。沒了肉身支持,殘魂很快陷入昏睡,根本不知外界發生了什麼,而軀殼缺了殘魂,如同風浪中漏水的海船,搖搖晃晃往下沉去。
申元邛一番動作極其隱秘,眾人未曾提防,只道變生不測,紛紛棄了游天鯤逼入極天。申元邛一步跨出,如離弦之箭射向眠息中的獵物。雖然傷痕累累,雖然氣息奄奄,如此一條活著的龐然巨物,貿然將其驚醒,殊為不智,申元邛這些日子吞噬星輝,盤弄星核,早有了定算,抬掌按在游天鯤體側,神念外放,侵入其腹中,很快找到它吞下的那枚星核,光芒暗淡,星力所剩無多,但處置得當,不須花費太大氣力,便可抵得上大能全力一擊。
神念纏繞星核,如春風般溫柔,細雨般無聲,游天鯤眠息不醒,沒有絲毫察覺,萬事俱備,申元邛眼中閃過一道厲芒,毫不猶豫推動道法,將星核內殘留的星力一股腦釋出,旋即收回神念,返身撲入虛空。腹中傳來一陣劇痛,游天鯤驀地醒轉來,迷迷瞪瞪,不知發生了什麼,下一刻星核四分五裂炸將開來,狂暴的星力宣洩而出,摧枯拉朽,給予致命的一擊。
眾人只見眼前一亮,游天鯤的身軀急劇臌脹,一輪耀眼的赤日冉冉升起,下意識緊閉雙眼抬手遮掩,卻遮不住驚心動魄的光芒,一時間抱頭躲避,苦苦支撐。申元邛被狠狠推了一把,胸悶意亂,眼前一陣陣發黑,去勢更急,他忙以道法護住心神,待光芒稍退,才小心翼翼望了一眼,游天鯤碩大的身軀憑空少了一截,血肉被星力蒸發,蕩然無存,剩下頭尾翻滾著墜入極天,死得不能再死了!
申元邛吐出一口濁氣,定了定神,四下里一望,那條空蕩蕩的游天鯤軀殼已飄到視野盡頭,翻來滾去,如一尾死魚。行走極天坐騎不可或缺,他顧不上迦闌等人的安危,飛身撲出,追了數日才攆上,再度將殘魂抽出,重新置入胸腔星核內,歸於原位,費了一番手腳才將其喚醒。
經此一番折騰,游天鯤元氣大傷,全無靈性可言,如果說之前渾渾噩噩如嬰兒,好歹還聽他使喚,如今卻似一頭行屍走肉,木訥遲鈍,難以溝通。申元邛不覺搖了搖頭,驅使游天鯤覓路迴轉,只覺萬分彆扭,須時時刻刻約束指引,一點都不得省心。兜兜轉轉,在極天遊蕩了大半月,兀自沒能找到迦闌一行的蹤影,他心下瞭然,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少了那一點至關重要的靈性,游天鯤便是沒舵的航船,大海里撈針,哪有那麼巧就剛好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