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容與曲蓮背靠牆壁,靜觀其變,二人都不擅長鬥戰,尤其在狹小的空間內,煉體優勢足以碾壓術、器、符、劍,無有出其不意的制勝手段,只能淪為對方的靶子。田嗣中一身本事全在「冥河法相」上,唯有在開闊之地才能盡展所長,他久經沙場,早看出其中利弊,蓄勢一足,便施展「衝波決盪」,冥水掀起層層波浪,迴旋激盪,要在第一時間將白雲精舍兜底掀翻。
令他意外的是,四下里壁柱檐廊看似平常,一遇冥波衝擊,卻瞬息亮起無數光芒,符籙層層浮現,勾連為一座符陣,將精舍與扇子崖連為一體,巋然不動。趙德容朝他搖搖頭,當初建這白雲精舍時,得華山宗大長老塗真人相助,布下「水雲符陣」,如無意外,可保千秋萬世不壞。田嗣中後來才投入彌羅宗,奉宗主之命鎮守山門,偶然奉命上山一次,也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對扇子崖白雲精舍的內情一無所知。
錯失了一次出手機會,田嗣中並不氣餒,煞氣滾滾合攏,化作一團「天一重水」,渾濁如沙,重逾山嶽,一旦將來敵困入其中,倉促間難以脫身,但狐首丘倏來倏往,身法來去如電,他並無一擊而中的把握,只能將這一道神通執於手中,靜待時機。
狐首丘久攻不下,心中有些急躁,這「雁足銅豆燈」明明是狐族之寶,他也曾粗粗祭煉過,可謂知根知底,怎地落到對方手裡,一燈如豆,光暈消漲,竟變得如此強韌。精舍外隱隱傳來喧譁叫囂,一干妖物傀儡業已攀上扇子崖,探頭探腦,卻被趙德容及時阻止,並未一擁而入,自亂陣腳,只挑了一些手段高強之輩,把守住出入要道。
狐首丘眼梢一瞥,見田嗣中執定「天一重水」,法相神通蓄勢待發,趙德容指揮若定,曲蓮也漸漸鎮定下來, 強行扭轉星力,身形驟然回撤,右臂暴長向後探去,當胸一把抓向曲蓮。曲蓮花容失色,下意識往後一退,懷中一道法符亮起,「水雲符陣」豁然中分,將其團團護住,氣機牽引之下,田嗣中將手一撒,「天一重水」劈頭砸落,哪知狐首丘這一抓只是虛晃,引開重水,身形驟然一折,反撲向遠處的趙德容。
趙德容持定法符,「水雲符陣」層層湧上前,狐首丘只覺周身一重,如同深陷流沙之中,李一禾等候多時,收起「雁足銅豆燈」,提起「覆海扇」朝他扇落,半空中響起海潮轟鳴之聲,「水雲符陣」大方光芒,護持白雲精舍,下一刻覆海之力重重疊疊壓向狐首丘。
「覆海扇」乃靈龜族至寶,契合李一禾所修「奔潮訣」,彌羅鎮神璽將其推至「元神境」,境界擺在那裡,這一扇引動覆海之力,充斥白雲精舍每一個角落,趙德容與曲蓮避入「水雲符陣」,心馳神搖,腦中一片空白,田嗣中無有法符,只得催動「冥河法相」自保,一步步往後退去,駐守在外的妖物傀儡猝不及防,一個個立足不穩,滾地葫蘆般跌了出去。
狐首丘不再掩飾行跡,全力施為,以己身為橋樑引動星力,殘鍔山上空白日星現,東方青龍七宿熠熠生輝,星力轟然落下,「水雲符陣」自生變化,洞開一隙,竟不加阻擋,任其長驅直入。兩股巨力轟然碰撞,餘威被符陣層層削減,白雲精舍劇烈顫抖,扇子崖土石崩塌,墜落如雨,終是在這一波猛烈碰撞中撐了下來。
李一禾眸光渙散,體內彌羅鎮神璽為星力喚醒,歡呼雀躍,她如牽線木偶般抬起右手,十指纖如筍,皓腕凝霜雪,朝狐首丘虛虛按下,青龍七宿星力瞬息失控,化作無數長槍,狠狠穿透身軀,將他戳得千瘡百孔,臟腑成泥。狐首丘如遭雷擊,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他深知此行九死一生,設想了無數可能,一一定下應對之策,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萬萬沒料到,魏十七未留下血氣後手,反倒是星力被對方奪去,反戈一擊,功敗垂成。
李一禾體內孕育的神物,撬動天地運勢的神物,浮生子念念不忘,不惜與塗真人翻臉的神物,竟然……竟然……生機急速流失,狐首丘眼神渙散,七竅淌出黏稠的鮮血,血中夾雜著晶瑩剔透的星光,他終於明白過來,神物可遇不可求,刻意為之,如飛蛾撲火,難逃滅頂之災!
遠在千里之外的荒野,應天曉透過照天殘鏡目睹這一幕,心中的震驚無可言喻,李一禾的身影模糊不清,飄忽不定,當她抬手按下的一刻,小腹之中迸射出奪目光華,殘鏡「喀嚓」綻開一道裂痕,隨之黯淡下去。狐首丘死便死了,魂魄萬不能落在對方手裡,應天曉急急催動「六合八荒空宇圖」,循氣機遙遙攝取屍身,清理手尾,下一刻忽生異變,寶圖脫手飛出,漂浮於空中,如同瘋癲一般卷舒扭曲,徹底失去控制。
應天曉這一驚非同小可,顧不得折損元氣,咬破舌尖,一口本命精血噴將上去,口中念動咒語,雙手掐定法訣,血霧沒入「六合八荒空宇圖」內,卻似泥牛入海,毫無反應。折騰了十餘息,寶圖忽然平息下來,卻聽得「刺啦」一聲響,撕心裂肺,「六合八荒空宇圖」一分為二,狐首丘的屍身掉落在地,星光披靡,無數長槍蜂擁而出,四散激射。
應天曉顧不得心疼,怒吼一聲,現出火麒麟原形,羊頭,狼蹄,圓頂,披五彩紋理,口中噴吐烈焰,出盡手段,將星力拒之體外,逃過一場劫難,未曾重蹈狐首丘的覆轍。星光漸次散去,「六合八荒空宇圖」飄落在地,應天曉精疲力盡,雖然只有短短一瞬,卻似與強敵惡鬥了七天七夜,元氣大傷,幾近於燈枯油盡。
雖是荒山野地,動靜如此之大,難保不引來他人矚目,應天曉掙扎著爬起身,一口火焰將狐首丘的屍身燒成灰燼,收起兩幅「六合八荒空宇圖」,心中不寒而慄。有道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他何止蝕了把米,整座糧倉都賠了出去,什麼都沒撈著,反留下一個天大禍患,可想而知,魏十七一旦歸來,定不會善罷甘休。事態雖緊急卻不可慌亂,應天曉沉住氣,一一將烈焰焚燒的痕跡清理乾淨,確認沒留下什麼蛛絲馬跡,這才遁空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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