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節 十亭不滿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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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剿滅皺皮象獸一戰可謂傷筋動骨,前後折了近三成的精銳精卒,管、古二人雙雙被創,軍心不穩,無力再戰。古之豁強撐傷勢,將麾下兵將一一安撫,略加清點,尚不足萬人之眾,他肚裡百轉千回,到頭來化作一聲長嘆,向管虢公搖了搖頭,慘然道:「不能再打下去了,大人,留些種吧……」

  管虢公神情木訥,聽若不聞,片刻後,神情忽然一動,眉心糾結,慢慢鼓起一團肉瘤,如同第三隻緊閉的眼睛。古之豁駭然心驚,霍地迴轉頭,雙眸燃起血氣之火,朝四下里打量,風聲嗚咽,山林婆娑,麾下兵卒席地而坐,東一團,西一簇,精疲力盡,時不時躺倒幾個,發出痛苦的呻吟。

  管虢公一顆心愈沉愈深,微一躊躇,抬手將鎮珠按入眉心,一呼一吸,口鼻噴出冰冷的寒氣,雙足所踏之處,綻開層層疊疊的霜花,悄無聲息蔓延。似有強敵在旁窺探,意欲趁虛而入,坐收漁翁之利,古之豁運足目力,不放過每一處可疑的角落,偏生找不到對方的形跡。

  傷了雙眼,使不出「極目千里」的神通,但半瞎之人對血氣的感應愈發敏銳,管虢公抬起右手指向前方,眼前晃動著一團團血絲,數番變化,欲聚還散。忽聽得一人低笑道:「瞎子比明眼人還看得清,咄咄奇事!」古之豁猛地抬起頭來,卻見虛空一陣陣蕩漾,一道身影漸次浮現,有頭有臉,有手有腳,模樣甚是尋常,唯獨一雙眸子有些怪異,有道是「目生重瞳,非聖即勇」,那瞳仁里重疊了七八層,難不成是聖中之聖,勇中之勇?

  血絲終於聚攏於一處,勾勒出對方的輪廓,管虢公心念一動,諸方勢力在腦中如車輪轉,脫口道:「閣下何人?可是來自東南明山鬼牙將麾下?」

  那人「咦」了一聲,詫異道:「這都猜得到?瀕海管虢公果然了不起!明人不說暗話,吾乃鬼牙大人麾下趙千瞳,奉命前來問一句話,爾等屠戮吾輩兒郎,掠奪血氣,卻是為何?」

  紙是包不住火的,他跟簡大聾打了個招呼,在七十二蓮花峰周遭屠戮魔獸,

  大肆掠奪血氣,瞞不過有心人,單是當日偷襲掘地人猿,便逃了兩頭充當姬妾的雌猿,月黑風高,深山老林,到哪裡找去,趙千瞳聽得風聲,亦在情理之中。管虢公「呵呵」笑了兩聲,道:「弱肉強食,勝者為王,乃是深淵的鐵律,無面蛛女執掌南疆之時,鬼牙將又何曾體恤過他人!」

  這兩句說得極不客氣,趙千瞳倒也不以為忤,頷首道:「是這個道理,不過如今南方之主行將入主深淵之底,本命血氣無主,誰強誰弱,誰勝誰敗,尚是未知之數,閣下太性急了些。」

  管虢公年老成精,一聽便知話中有話,唯一沉吟,道:「鬼牙將有意爭上一爭?」

  聞弦知雅,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利,趙千瞳反問道:「有機會為什麼不爭?」

  管虢公暗暗冷笑,鬼牙將裝孫子裝了這些年,終於按捺不住了。將欲取之,必先與之,他故意搖頭道:「鬼牙將若打算為手下魔獸出頭,倒也罷了,看在同在南疆這口鍋里舀食吃的份上,退讓一二無妨,若是有意爭奪南方本命血氣,嘿嘿,不是我小看他,只怕還不夠格!」

  趙千瞳挑了挑眉梢,道:「喔?鬼牙大人都不夠格?」

  管虢公語氣中不無悲憤,既有不甘,又有認命,多寡恰到好處,道:「這七十二蓮花峰中,有意染指南方本命血氣的,有簡大聾,陳聃,安仞,契染,莫瀾,鄧剝,松千枝,更有東方之主草窠和北方之主郎祭鉤親自攪局,鬼牙將插不上手。你道我為何離開蓮花峰?你道我這雙眼是怎麼瞎的?」

  旁人也就罷了,聽得草窠和郎祭鉤的名頭,趙千瞳不覺皺起了眉頭,四方之主,南疆為首,草、郎二人雖不及山濤,聯袂而來必有所圖,絕不可小覷。他暗暗盤算了一回,又問道:「那兩位蒞臨南疆,卻是為何?躋身深淵主宰之列,總不能再伸手爭奪本命血氣吧!」

  這一問卻是關節所在,管虢公沉默片刻,忽然岔開話題,道:「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當日闖入蓮花峰,一腳踢在

  鐵板上,吃了大虧,幾乎毀掉這一雙眸子,只能黯然退出,聊以保全性命……之後屠戮魔獸,只求血氣療傷,到如今十亭中還不滿三亭……」

  趙千瞳放眼望去,數千疲憊之卒,血一身,泥一身,坐的坐,躺的躺,瀕海管虢公,竟淪落至此,實在令人唏噓。只求血氣療傷,十亭不滿三亭,他這是厚著臉皮明示暗示,打探消息無妨,拿血氣來換。趙千瞳隨手往懷裡摸去,掏出一隻羊脂玉瓶,隨手拋去,古之豁搶上半步接住,仔細看了一回,這才雙手奉與管虢公。

  管虢公雙手撫摸著羊脂玉瓶,拔開瓶塞嗅了嗅,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點點頭頗為滿意,將玉瓶鄭重其事收好,向趙千瞳道:「東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鉤,乃轉輪王之羽翼,此來南疆,是助契染爭奪本命血氣,如今的蓮花峰中,實則是昊天、北冥、轉輪三皇暗中角力,旁人入不了局。」

  趙千瞳眨了眨眼,驚駭之餘,腦筋有些轉不過來,管虢公收了血氣,投桃報李,為他細細剖析,眼下有資格爭奪本命血氣的勢力,還剩下陳聃安仞一撥,背後是昊天和北冥,契染莫瀾一撥,背後是轉輪王和陰酆王,鄧剝松千枝一撥,背後是草窠和郎祭鉤,再加上圍在蓮花峰外的地頭蛇簡大聾,而第一撥貌合神離,後兩撥又站在一起,局勢錯綜複雜,波詭雲譎,鬼牙將若要插上一腳,須得仔細思量。

  對他半真半假的告誡,趙千瞳也只是聽聽而已,他雖是東南明山僅次於鬼牙將的第二號人物,卻與南明小主不同,他是鬼牙將手中的刀,忠心耿耿,唯命是從,從未存有貳心。趙千瞳繼而問起赤日流火,天降異兆的情形,管虢公又向他討要了一瓶血氣,將韓十八的來歷去向說了一回,此人神通廣大,卻無意爭奪南方本命血氣,屠滅大力牛王,收了南明小主,轉去找西陵主的麻煩,對鬼牙將來說這是好消息,連陳聃都不敵而退,此人若加入爭奪,又平添一變數。

  趙千瞳聽了這一番言語,心中有底,覺得管虢公是明白人,兩瓶血氣物有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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