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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十七沒有出爾反爾,遵守諾言放了祈骨一條生路。祈骨孤獨的身影消失在草原上,魏十七心中清楚,這位高延陀部的大祭司雖然保住了性命,卻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他捏起爛銀指環,端詳一二,心中有幾分暗喜,之前還惦記著去蓬萊殿換取一隻合用的儲物袋,這枚儲物指環得來及時,省去了一番工夫。
乍一看,指環樣式古樸粗獷,一股滄桑的氣息撲面而來,表面鏤刻著盤曲的紋樣,似花非花,似葉非葉,迴環往復,不像是單純的紋飾。
一時間也無暇揣摩,魏十七注入少許元氣,取出其中收納的物品,果不其然,除了幾塊不起眼的礦石,別無長物。祈骨不是什麼有身家有底蘊的修士,不然的話,也不至於輕易就落敗。
除了最為看重的爛銀指環外,祈骨還留下一條碧玉束帶,兩枚玉指環,一枚銅指環,一枚石指環,一枚木指環,魏十七將林林總總的雜物盡數收入爛銀指環中,套在右手食指上,端詳了片刻,覺得這一趟收穫頗豐。
他回到系馬的樹樁旁,解開韁繩,翻身上馬,朝鎮海關方向馳去。
茫茫草原人跡罕至,魏十七走岔了路,多耽擱了數日才回到鎮海關,他沒有見到驃騎將軍許長生,也沒有見到鄧元通等三人,接待他的是許長生麾下的偏將歐陽泉。
歐陽泉對他甚是恭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原來驃騎將軍在追擊鐵額人時,不慎遭到突塞部大祭司暗算,幸好鄧元通、宋韞及時出手,擊殺了大祭司,救下了驃騎將軍。鐵額人潰退後,宋韞前往草原尋找魏、餘二人,鄧元通在鎮海關逗留了數日,有要事在身,先帶了許礪和辛老么返回仙都,留下口信,讓魏十七儘快回去,路上不要耽擱。
魏十七謝過歐陽泉,問了幾句許長生的傷勢,就此作別,歐陽泉也不挽留,奉上乾糧和水袋,外加一匹好馬,親自將魏十七送出鎮海關,目送他遠去。
回到鎮海關後,歐陽泉從邊門進了將軍府,到後花園拜見驃騎將軍許長生。
許長生躺在藤椅上閉目養神,身上蓋著一條厚實的毛毯,午後的陽光照在他臉上,臉色蒼白,眼角頗見細小的皺紋。
「你對那魏十七觀感如何?」許長生沒有睜眼,有氣無力地問道。
歐陽泉謹慎地答道:「此人面相剛毅,殊難約束,行事果決,有大將之風。據細作回報,他與余瑤二人聯手襲殺高延陀部騎兵主力,挫敗大祭司祈骨,神通了得。依屬下愚見,為少主計,此人只可籠絡,不宜為敵。」
「遲了,他是荀冶一方的人,礪兒看中了他的師妹,衝突過數回,關係並不融洽……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大事。你覺得他是不是個聰明人?」
「聰明看不出來,至少不笨。」
「他有沒有可能為人所用?」
歐陽泉猶豫片刻,輕聲道:「這要看是誰,能夠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在屬下看來,他並不是認死理的人。」
許長生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有能力,又不認死理,這種人最難控制,不知道什麼時候背後捅你一刀。」
聽了這意味深長的一句話,歐陽泉忽然覺得脊背拔涼拔涼的,他甚至懷疑驃騎將軍是不是在敲打自己。
「抓緊時間布局吧,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等到赤霞谷論劍開始,一切都要布置結束。」
「是……」
許長生揮揮手,鼻息沉沉,似乎陷入了夢鄉。歐陽泉垂著手退出後花園,覺得筋疲力盡,一群凡人試圖算計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仙師,插手崑崙旁支的興衰,這一場彌天大賭,究竟會以怎樣的結果收場?不過對他來說,這場豪賭是以小博大,輸了不過賠上一條爛命,贏了就意味著一步登天。
被許長生和歐陽泉談論的魏十七,此時正策馬走在荒野中,馬匹奔跑的速度並不慢於牽雲車,但「望山跑死馬」,歸途漫漫,只能一步步走。
魏十七並不急於迴轉仙都,相反,他篤篤定定,日上三竿才動身,日頭偏西就打尖,路過城鎮就進去逛一圈,小住幾日,就著嫩雞肥羊喝點水酒,日子過得逍遙快活。
世俗的生活讓他懷念,就像一杯歷久彌香的醇酒,他知道這樣的心性並不適合修道,但那又有什麼關係,變強的道路,從來就不止一條。
他喜歡孤身一人,沿著喧鬧的街道信步閒逛,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店鋪,酒樓,青樓,賭場,客棧,鐵匠鋪,騾馬行,珠寶行,綢緞鋪,成衣店,點心店,生藥鋪,茶葉鋪,木器店,應有盡有,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走在熙熙攘攘的長街,他是個孤獨的旁觀者,繁華的街景與記憶中的一些畫面重合,這就是凡人的生活,婚喪嫁娶,悲歡喜樂,生老病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每個人都忙忙碌碌,忙著活,或者忙著死。如果願意,他也可以選擇這樣的生活,運用自己的眼界和智慧過得很好,馬蹬,玻璃,火藥,印刷術,總有一項能成功,做個大商人,賺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睡很多年輕美貌的女子,或者文抄公,詩詞曲賦信手拈來,名動天下也不為過。
然而他選擇了另一條道路,眼界和智慧派不上什麼用場,必須戰戰兢兢走下去,如履薄冰,踏錯一步,可能就墜入萬丈深淵。
這條路的盡頭不是墓碑,這條路的盡頭是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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