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已沒有剛才的自負,在魃群湧進來之前,從店鋪的後窗跳了出去,避開大路,改走小巷子,繼續奔向黑煙騰空之地。
奈何屍魃太多了,如同潮水一樣無孔不入,他不時地跟小股屍魃遭遇,儘量避免纏鬥,能戰則戰、能走則走。
沿途遇到被屍魃追殺的百姓,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他都硬起心腸,當作沒看見。
破曉幾乎是踩著一具具血淋淋、白森森的殘屍前進,大約一炷香後,終於來到了黑煙位置的附近。
他貼在巷子口,嗅著濃濃的煙味和血腥味,聽著外面嗖嗖的箭矢聲和魃群的呼嘯聲,看來官軍還在戰鬥,這讓他稍微塌實一點。
他深呼吸一口氣,探頭張望了一眼,只這一眼,就令他有種窒息感。
他看到的是一片屍魃的海洋,無數的屍魃包圍著一座高大的莊園,如浪起伏,莊園的上空黑煙瀰漫,似乎在召喚兵馬來援,但貌似只召來了破曉一個。
這就是州衙所在地?
破曉想起在無邪的記憶幻境中見過類似的莊園,只有地位顯赫且富甲一方的名門望族才有資格建起,家族得朝廷信任,族長被委任為當地父母官,可世襲傳承,這才依託自家莊園修建衙門。
這種前衙後園的莊園,相當於一座城中城,院牆即城牆,高達五六丈,寬兩三丈,可跑馬、運兵,下有護城河,城頭女牆、望樓、角樓一應俱全,三步一箭垛,十步一弩台,堪稱銅牆鐵壁,易守難攻。
這座高大的莊園,似乎沒受到地動和流星雨的劇烈破壞,卻像無根的浮萍一樣,在無數屍魃的汪洋中漂浮不定,承受著一波波潮水般的衝擊。
破曉冷靜地觀察戰況,但見莊園周圍的房屋都被夷為平地,城頭上密布披甲士卒,箭矢橫飛,形成交叉極密的箭網,在護城河的外圍大量殺傷屍魃,留下了無數的魃屍。
即便少量躍過了護城河,卻難以疊成羅漢攀牆,被近箭射殺。
這說明揚州官軍不僅訓練有素,而且矢石充足,讓破曉的信心又增加了不少。
莊園周圍的屍魃至少上萬,卻尚未形成有效的屍暴形態,因為箭矢如雨,打亂了魃群的節奏。
破曉仔細看去,原來莊園周圍的空闊地帶還布滿了拒馬,同樣牽制了魃群的移動,不過距離莊園更遠的地方,還是有魃群完成了集結,形成旋渦狀的形態。
他又看到了更震撼的一幕,便見城頭傳來尖銳的呼嘯聲,仿佛一朵黑雲落在魃群的漩渦當中,竟是一支支巨箭,一箭可貫穿數魃,將旋渦打散。
即便破曉不懂兵法,也能看出官軍的統帥指揮有道,戰術高明,阻敵於未然。
他仿佛置身於一個前所未遇的戰場,在這個戰場上,個體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比拼的是雙方的群體實力。
人族以個體的羸弱之軀,之所以成為這片天地的主宰,靠的就是智慧和團結。
據說凡人的精英之軍,採用合理的戰術,可以對修仙者造成殺傷。
破曉看著眼前的一幕,有點信了。
不過以他對屍暴的了解,也看出了隱憂所在。
哪怕官兵再訓練有素,矢石再充足,魃群卻是前赴後繼,不知後退的,以絕對的數量覆蓋拒馬,填平護城河,那時就是短兵相接、血肉橫飛的決戰時刻,比拼的是雙方的意志和戰鬥力。
破曉不知莊園內有多少官兵,但面對近乎無窮的屍魃,很容易喪失鬥志,一次小小的敗退就能演變成大崩潰。
當然,如果官軍能堅持到天黑,屍魃自然會退卻,能贏得一晚上的喘息時間。
至於夜間的獸魃攻勢,破曉曾遇到過鼠魃族群,但並未接戰,不知其厲害如何。
當務之急,還是進入莊園,加入戰鬥群體,才能發揮自己的最大價值。
破曉不敢再耗下去,深呼吸一口氣,身子一動,拐進了正對莊園的大街,貼緊街邊的殘垣斷壁,春意護在外側,弓腰向前運動,身邊就是屍魃的海洋,他們似乎都被莊園中的濃郁人味所吸引,忽視了他這個渺小的獵物。
地面上全是血,也不知道是屍魃的還是百姓的,正因為這些人血的存在,混淆了屍魃的嗅覺,掩護了破曉。
破曉不是沒想過,直接逼出龍步,一路狂奔,跑上城頭,但那樣太招搖了,也暴露了他的一個底牌。
畢竟他還不了解莊園內部的情況,不知主事者的性情和為人,萬一碰到個妒賢嫉能的,自己如此冒尖,豈不是自討苦吃。
做人還是低調,扮豬吃虎,可進可退。
破曉弓行了不過十來步,兩隻漆黑的光腳擋在了眼前,破曉頭也不抬,刀尖向上一划,一顆屍魃的人頭落地,無頭屍身跟在倒在他的面前,污血流得並不多,畢竟是屍變之魃。
破曉一個閃念,也不嫌髒,將無頭魃屍搭在了背囊上,繼續弓行。
而那些在他身邊衝過的屍魃,壓根沒注意這個無頭同伴的身下,居然藏著一個人。
事實證明了破曉的英明決定,片刻之後,只聽「噗噗」幾聲,魃屍抖了幾下,幫他擋了幾支亂箭。
若是那種殺傷力驚人的巨箭,他只能躲了。
在肉盾的保護下,破曉穿過箭雨,逐漸逼進了莊園的吊橋,止步於護城河外,周圍到處是魃屍,只有少數活著的屍魃。
大旱之年,水比命貴,護城河自然無水,變成一個壕溝。
破曉本以為溝中布滿竹籤荊棘之類的銳物,不曾想竟是一層黑油,頓時暗贊,若是魃群蔓延到此,一把火點燃,又可阻擋半天。
他心中對這位統帥又多了幾分欽佩,感覺自己在其手下做個先鋒,應該有前途。
不過眼下,先想法進莊園再說,其實破曉現在現身叫門,城頭守軍自會垂繩接他上去,人和屍魃還是很好區分的。
破曉思忖一番,出於對陌生環境和陌生人的警惕,他還是決定想法潛入莊園,暗中觀察其內部情況,再做計較。
以他如今的身手,這個吊橋難不倒他,難的是如何不被人發現地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