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名字

  破曉猝不及防地倒地,額角的皮膚被雜草颳得生疼,不由抱怨:「怎麼走的路呀……」

  「噓!應該是歹人……」少女大為緊張地將手指豎在蒙面的嘴邊,示意破曉噤聲,同時另一隻手已經掏出了匕首。

  破曉可以感覺到少女的微微顫抖,似乎很害怕,不敢多問,配合地將身子伏低,一動不動,短刀也握在了手裡。

  由於貼著地面,他可以感覺到來自遠處的震動,果然有人來了,少女比他更機警,提前發覺了。

  破曉現在的情形是,跑是沒法跑,真要被歹人發現,只能以死相拼了。

  他忽然又覺得,這條捷徑不是什麼好路,已經連著兩次出事了,以後再也不走它,但願還有以後。

  須臾,一串人影小跑而過,破曉在草叢裡看的分明,是幾個使刀弄槍的大漢,多半是下毒雪時的暴民,為鬼市所不容,只能在外流竄。

  他握刀的手一緊,憑自己和少女兩個,自己只能算半個,真不是幾個大漢的對手,不由屏住呼吸,唯恐暴露。

  但見其中一人的肩上還扛著一個年輕女子,那女子手腳被捆,秀髮凌亂,嘴巴被揉成一團的面巾堵住,面容姣好,兀自掙扎著,她絕望的目光剛好跟草叢中的破曉碰個正著,隨即大聲支吾起來,似想求救,又似想提醒幾個大漢。

  不過扛著她的大漢以為她只是掙扎,拍拍她的屁股笑道:「小娘子莫怕,只要抓到一個兩腳羊,今晚就不吃你……」

  破曉聽到「兩腳羊」三個字,心也哆嗦了一下,明白少女為啥這麼害怕了,兩腳羊特指被當作食物吃掉的人。

  在大旱之初、遍地饑民時,易子而食成為常態,更有專門的「肉人」之市,老瘦男子叫「饒把火」,年輕婦人名為「不羨羊」,孩童則為「和骨爛」,統稱「兩腳羊」。

  不過隨著人口銳減,資源相對平衡,就很少有人吃人的現象了,沒想到一場毒雪之後,同類相食再現世間,說是人類的窮途末路,也不為過。

  眼看那些歹人越去越遠,直奔村落的方向,破曉想到若不是被身邊的少女所救,自己的下場可想而知,不由後怕地微微顫抖起來。

  「好險!」少女明顯地鬆了口氣,這才發現和破曉貼得很緊,幾乎是抱在一起,頓時眼露羞澀,還好有面巾遮著臉,掩飾道,「這些歹人到處流竄,比屍魃還危險,因為不少是獵戶出身,設置陷阱、飛索套人等手段很是熟練……」

  「你也是獵戶。」破曉也鬆口氣,嘀咕了一句。

  「那你不怕我吃了你?」少女瞪眼做出兇惡狀。

  「咱們快走!方才那女的看到了我,萬一歹人折返就危險了。」破曉沒心情開玩笑了。

  少女也知此理,趕緊扶起破曉趕路,卻不敢繼續走捷徑,而是拐了一個彎路,以防剛才的歹人追來,好在一路無事,在天黑之前,兩人順利趕回了鬼市,走的是東門方向,少女熟悉的路徑。

  一進入鬼市地界,兩人不約而同地長舒口氣,那百步一哨的瞭望塔就是安全的保障,無論是屍魃,還是歹人,都會望而遠之。

  「你的腳怎樣了?」少女語氣輕鬆地問。

  「沒啥知覺,送我去大街吧,我想找醫鋪的郎中看看。」破曉的腳其實有所好轉,腳踝火辣辣的,顯示血液正在恢復暢通,但他不想跟少女很快分開,所以才這樣說。

  「唉,真被你賴上了。」少女嘴裡這麼說,還是幫人幫到底了。

  天色漸晚,破曉被少女扶著,一瘸一拐地走在東門的排隊人群中。

  鬼市大街是晝夜開放的,夜市甚至更熱鬧,因為大部分的拾荒人和獵戶忙碌了一天回來,會迫不及待地想要變現。

  不過經過毒雪和暴亂之後,人少了好多,隊伍並不長。

  破曉很少來東門,不免好奇地東張西望,看到不少背弓的獵戶,甚至有一個還扛著野狼的屍體,狼頭上的箭傷已經凝固,成粉色的糊狀,沒有絲毫的血腥味,自是用了那種止血祛味的獸藥。

  破曉只會用短刀,也只是簡單的劈、砍、切,差不多當菜刀用,但他對弓箭一向有興趣,不由眼露羨慕,可惜弓箭太貴,他買不起。

  少女低聲提醒:「別亂看,那些歹人可能就混在人群中,但誰又能看得出來誰是誰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破曉心裡有些驚奇,少女貌似天真,卻有跟她年齡不符的老練,難怪能當獵戶。

  過關卡的時候,破曉豎起了耳朵,想要聽保丁能否叫出少女的名字,可惜直接通行了。

  少女將破曉帶到了獵戶易市的藥鋪,先讓郎中看著,自己則去了隔壁的食鋪售賣獵物,自是看出破曉的褡褳癟癟,只怕連藥費都付不出。

  破曉很享受被少女照顧的感覺,也不介意向她借藥費,有借才有還,一來二去,跟她不就熟了?

  半盞茶工夫後,少女返回,手裡多了十個銅板,給破曉看郎中拿藥用去了三文。

  破曉的腳踝上貼了一塊狗皮膏藥,又服了一碗舒筋活血的草藥,基本上可以行走自如了,赧顏道:「多謝姑娘,下次還你錢。」

  少女卻白了破曉一眼:「沒有下次了,本姑娘可不希望再碰到你。」

  破曉一時氣結,也差不多咂摸到少女的脾氣,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果然少女又帶他去了食肆,點了兩碗清湯麵,用了兩文,說是傷筋動骨要補補。

  接待的食肆夥計剛好是破曉在賭坊避難時認識的,特地給兩人的碗裡多撒了些韭菜,放下面後還衝破曉擠了擠眼,似乎對他三日不見就拐了一個女子,刮目相看。

  破曉摘下了面巾,和少女面對面坐在一張方桌前吃麵,心情格外好,心想在外人眼裡,自己和她不是夫婦也是兄妹了。

  少女似乎不好意思看他的臉,只是掀一下面巾吃一口面,依然沒有露臉,很是斯文。

  破曉一邊吸溜著麵條,一邊想起了什麼道:「對了,你不是說下次咱倆遇上,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