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迷路了,拾荒人出身的他居然會迷路,確實有點丟人。
但也怪不得他,畢竟長這麼大,第一次進入森林,而且是一片存在了億萬年的上古森林。
他踩著遍地的落葉,在青苔反射的淡淡綠光中茫然四顧,不辨東南西北,到處都是幾乎差不多的大樹,林中十分靜謐,除了他的腳步聲,可以說是萬籟俱寂。
值得慶幸的是,他擺脫了那隻陰魂不散的小妖。
而且一路奔跑下來,他沒看到前代入陣者的遺骸或遺物,也沒遇到什麼幻象以及屍魃。
但常走夜路難免碰到鬼,所以破曉決定不走了,就地打坐,靜待瘴氣過來,以此確定方向,順便驗證避穢訣。
他挑了一處兩棵大樹之間相對寬敞的地方,盤膝坐在鬆軟的落葉上,吃了一粒辟穀丸,雖然行氣無效,但已習慣了體內有靈氣充盈的感覺,就像吃飯一樣,吃多了會撐的慌,不吃又餓得慌。
按說破曉是相當扛餓的,但不知怎地,自從練了吞靈術,他只要胃裡稍有空暇,就不舒服,想要吃東西,當然是靈氣之物。
他自然而然地運轉吞靈術,轉化法力,辟穀丸的靈氣自比不上靈魚之肉,法力柔綿,全身經脈毫無鼓脹之感,自然無需行氣平衡。
破曉反而像受虐成癮一般,恨不得再吃一頓白魚之肉,好好享受被法力撐體之感,可惜那麼大的一條白魚,卻被小妖一口吞了,他的牙未免恨得直痒痒。
不知不覺,眼前有點模糊起來,林中居然起霧了。
破曉的第一反應是瘴氣來襲,不驚反喜,趕緊嚴陣以待,在腦海中將避穢訣又溫習了一遍,只待瘴氣入體,便運功避障。
霧氣越來越濃,很快便包裹了破曉全身,他卻無一絲不適,鼻子所嗅的空氣只是變濕一點,跟方才並無二致。
不過他還是運起避穢訣,按說訣起身清,但他還是全無異樣,這說明此霧並非瘴氣,不過是尋常之霧而已。
破曉身陷霧中,視線受阻,不敢再坐在地面,轉身爬上了一個大樹,到了四五丈的高度,發現高處的霧更濃,伸手不見五指,心中反而踏實了,自己看不到他人,自然不擔心被他人看到,等霧散了再說。
他坐在一個樹杈上,不敢往更高處爬,以免摔死,吞靈術不停運轉,一粒辟穀丸所化的法力倒也細水長流。
就這般,破曉估計坐到了午夜,大霧才變淡了,但視線也不過兩三丈之遙。
就在此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嚇得他一激靈,暗想是幻象出現了?還是來了一群屍魃?
本次入陣者一共九人,散落秘境各處,不大可能出現幾人聚在一起。
破曉想了想,無論是幻象還是屍魃,總要見識一下吧。
秘境中的屍魃,至少是千年魃了,他們原本是修仙者,只要能存活至今,都會喚醒生前的某種法術,只有一種,畢竟是行屍走肉耳。
而鳥獸魚蟲的千年魃,則會覺醒一種媲美法術的先天本能。
破曉以此推測,那個會遁地的小獸,至少是千年妖了。
他暗忖自己早晚遇上千年魃,晚面對不如早面對,可積累應對經驗。
抱著這般想法,破曉將春意握在手中,雙臂抱住樹幹,慢慢下滑。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破曉停在了大樹兩丈高的地方,剛好可以看到地面的情形。
借著大霧的掩護,他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從樹葉枝杈的縫隙中,向下看去。
但見幾個人影越走越近,穿著有點怪異,這便是千年之前的服色了?
由於居高臨下,加上這幾人並非正面而來,破曉看不清他們的臉,但他們走路的樣子卻非屍魃那般的歪歪扭扭。
屍魃的走路姿勢,破曉太熟悉了,絕對不會認錯,而眼前這幾人的步伐,更像是……常人!
不可能,秘境之中怎麼會有其他人?破曉判定自己遇到幻象了。
林清兒提到幻之森林的幻象乃是幻由心生,每個人看到的都不一樣,所以沒有細說,但遇到幻象,必須破之,否則將走不出幻之森林。
破曉這般一想,便輕輕溜下樹,綴在了這幾人的身後。
霧氣騰騰中,他看著前面的憧憧人影,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出聲招惹?
就在這時,他隱約看到一個人影掉隊了,停了下來,似乎是個女子,因為她穿著紅裙,而其他人還在繼續走,離開了他的視線。
破曉試探上前,霧裡看花,果然是個女子,體態婀娜,背對著他站著,一動不動。
他當即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詭異感覺,在柏木島遇到了那個女子,也是如此。
不過幻象再厲害,還能比那個試圖奪舍自己的萬年大修厲害?
破曉壯著膽子,輕咳了一聲。
紅裙女子聞聲,慢慢地轉過身來。
破曉的臉色刷地變了,他看到了一張刷白刷白的臉,五官非常精緻,堪稱絕色,但眼珠是白的,櫻唇是血紅的,就像民間傳說中的——鬼魂!
破曉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有點怕鬼,可能跟他幼年時缺乏父母陪伴,少年時又獨自流浪有關。
曾經每當夜深人靜,他一個人荒村郊野獨眠,都不敢入睡,常常瞪大雙眼直到天亮,直到得了鬼市的庇護,他才能睡個安穩覺。
眼前的女鬼沖他一笑,白眼珠「嫵媚」地眨著,說不出的陰森恐怖,發出陰惻惻又嬌滴滴的聲音:「相公,奴家可等到你了……」
破曉頭皮發麻,毛骨悚然,本能地將春意向前一送,已將女鬼戳個透心涼,感覺像戳中了一個魚泡。
「啊——」女鬼發出悽厲的尖叫,也仿佛魚泡漏氣一般,一下子軟了下來,只剩一張皮,活脫脫民間鬼故事中的畫皮之鬼。
這一聲立刻驚動了其他人或鬼,前方的腳步聲頓時掉頭而來,甚至後面也傳來了腳步聲。
破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破了幻象,哪敢戀戰,在被包圍之前,往斜刺里一插,沒頭蒼蠅一般地在林中繼續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遠,直到聽不到任何動靜了,才停下來,靠在一棵大樹上喘口氣。
就在此時,身後又傳來「嚶嚶」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