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落在了街邊的一個屋頂上,操控鐵荊球的力士與護衛皆滿臉崇敬地看向這個渾身浴血、一直衝殺在最前沿的少年。
雖然是仙師弟子,但你見過哪個仙師弟子行走人間,為黎民百姓而戰?
破曉一邊抓緊時間打坐調息,一邊看著剩餘的長槍手穿過第三道防線,撤往錦晝堂,他們將登上城頭休整,準備最後一戰。
與此同時,第三道防線已然撼上了洶湧而來的魃潮,殺聲震天。
跟前兩道防線有所區別的是,前面是血肉橫飛,而現在是腦漿四濺。
原來第一道防線的刀斧手是短兵器,第二道防線的長槍手是長兵器,而第三道防線的兵器則有點雜,鐵錘、鐵鐧、鐵鞭等,甚至還有狼牙棒,總之,是以敲打的武器為主,專打屍魃的腦殼。
由於敲擊兵器簡單易使,因此第三道防線以義勇為主,不像前兩道防線以官兵為主。
考慮到義勇的戰力不如官兵,因此,第三道防線南北各五千人馬,按樊刺史的推演,揚州本土的屍魃將在前三道防線消耗殆盡,就算前三道防線的兵力全部拼光,地面守軍還剩十一萬餘,足夠跟南方來的百萬屍魃一拼了。
至於北方,有斥候前去刺探,一旦發現魃潮來襲,就點燃狼煙烽火報警。
其實報警的意義不大,一旦南北屍暴洪流夾擊揚州,那結局可想而知。
不過按樊刺史和破曉的判斷,北方的屍魃應該奔襲京城和海州,不至於南下。
破曉行氣三十息,還吃了一粒殘次肉骨丸復原傷勢,整個人又生龍活虎起來,又是一聲大喝:「破曉來也!」
但見第三道防線三人成陣,一個個三角陣羅列在主街上,沒有拒馬,但經過前兩道防線的大量殺傷,屍魃的數量逐漸變稀,魃潮的勢頭明顯低落。
此消彼長,義勇們錘擊鐧敲、鞭打棒殺,殺得屍魃屍橫遍地,再加上兩側屋頂上的鐵荊球來回阻殺,戰事已然在向守軍這邊傾斜,似乎只要堅持下去,就勝利在望。
後面防線的官兵和義勇都看得躍躍欲試,恨不得一起掩殺上前。
但主街的寬度有限,限制了魃潮,也同樣限制了守軍,只能依次出戰。
但破曉和樊刺史父女三人心中最清楚,真正的惡戰還未到來。
該來的還是來了,近午時分,南面的城頭忽然哨聲大作,望樓上的斥候發出警報。
正在陣前衝殺的破曉渾身一緊,當即施展龍步,脫離第三道防線,身輕如燕,踩著密密麻麻的屍魃腦袋,直奔南門而去。
片刻之後,他踩著城牆衝上了城頭,但見守軍的注意力已不在莊內,而是全數盯著莊外,一個個目瞪口呆,鴉雀無聲,除了斥候悽厲的鐵哨還在吹個不停。
只見相隔甚遠的揚州南城牆,竟然跟漲潮似地涌動起來,無數黑壓壓的影子,如一浪浪的潮頭,直接漫過了城牆,漫進了城內,正在形成新的浪潮,越漲越高,開始向莊園方向推進。
要知道,莊園的城牆僅有揚州城牆的三分之二高度,這股南來的巨型魃潮既然能漫進來,那麼,足以將整個錦晝莊園淹沒,這一仗,還怎麼打?
「完了……」邊上有軍卒絕望地自語。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想法,而是幾乎所有人的心聲,甚至包括破曉。
破曉也沒想到百萬之眾的屍暴竟然如此氣勢,遠遠超出他的心理預期。
所以,他的第一念頭是招呼所有人趕緊四散逃命,能逃多少是多少,但隨即意識到不現實。
莊園中集中了二十五萬軍民,僅有南北城門洞開,就算拼命疏散,在魃潮抵達之前,也跑不了多少人。
何況,現在主街上還有兩三萬本土屍魃在死纏爛打。
破曉能夠堅持到現在,原本純粹是被乾坤圖印記所迫,不得不與揚州共存亡。
但今日之戰,讓他見識到了凡人不甘命運擺布的不屈之心,明知是死也一往無前的無畏精神,還有那種戰鬥至最後一人的堅強意志。
若無匹夫之勇,豈有血肉長城?
破曉今日所受的感動超過了他此前的人生總和,所以,他躲不過就逃的慣性思維只是一閃而過,就堅定了死守莊園的決心。
他死死地盯著那幅越漲越高的屍暴大潮,必須打亂他們的節奏,讓他們鑽進錦晝莊園這個瓮,而不是被他們覆蓋這個瓮。
破曉看著在莊園和大潮之間的大量廢棄房屋,忽地眼睛一亮,大喝:「傳令全體城頭守軍,備火箭!射燃莊園周圍的房屋。再給我準備火把,越多越好……」
他的命令頓時成了定海神針,身邊的所有人為之一振。
幾個斥候當即分頭跑去傳令,弓弩隊立刻行動起來,弓手的射程有限,但弩台上的三弓子母弩若是減少巨箭數量,就可以射很遠,只是失了準頭。
不過破曉要的是點燃房屋,不需準頭。
時間就是生命,城頭守軍在最短的時間執行了破曉的命令,一支支冒火的巨箭向四面射去,開闊地之外的房屋紛紛著火,濃煙四起。
但巨箭的射程也是有限的,更遠的距離就達不到了。
破曉同時出動,一手抓著幾根點燃的火把,另一手提著一個皮兜,盛滿了未點的火把。
他從城頭一躍而下,龍步瞬間激發,向著南面狂奔。
這時,要是便宜徒弟跟他一起出動,分頭放火就更好了,可惜來不及通知她,也不想她涉險。
很快,在屍魃大潮的必經之路,一幢幢房屋競相著火,到處「噼里啪啦」,風助火勢,很快連成一片,越燒越旺,幾乎半個揚州城都燒起來了,濃煙直上雲霄,甚至比當日流星雨的煙霧更盛!
錦晝莊園北門城頭,一身披掛的樊刺史看著滿城煙火,痛心疾首,又別無選擇,喃喃自語:「千古名城,毀於一旦,吾乃罪人也……」
破曉帶著滿頭滿身的煙燻火燎跑回了南門城頭,驀然回首,那幅屍暴大潮已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雖然冒火頑強挺進,但高漲的勢頭銳減,不斷有燒死的屍魃成片地往下掉,就像著火的瀑布,場面壯觀之極,前所未見。
剛剛還陷於絕望的守軍無不歡呼起來,只有破曉面色依舊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