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屋外雨勢愈加磅礴,無數顆豆大雨滴連成線珠前仆後繼的砸在木質窗台上,瞬間摔的屍骨無存,到處飛濺。其中所蘊含的連綿力道,就像那順著屋檐牆體滑落直下的珠簾一般,將眼下這座柴房小屋完全包圍、孤立、鎮壓,連帶著腳下大地都好似有些微微震顫。
天地之威,實非凡人所能想像。
還好,屋內尚算安寧。一台燃勢正旺的火爐擺在小屋中間,其上架著個鐵皮小壺,壺內應該有放茶葉,具體什麼品種不知道,應該只是鄉間野茶,但壺嘴煙霧散發出來的淡淡清香,聞之足以令人心神安寧。
火爐是原本就擺在這的,但小壺和茶水就是小和尚送的了,包括唐朝三人現在身上披的素布麻衣,以及床頭處疊摞起來的幾床棉被,小和尚招呼的很周到,雖都不是什麼值錢東西,但放在眼下就彌足珍貴了。
開門、關門。柴房小屋不在廟內,而在廟後,兩地雖算不得遠,但又一次冒雨跑來,小和尚身上還是全部濕透,手裡抱著的袋子卻沒被多少雨水打到,下意識避開謝薇幫忙扑打雨水的手臂,將袋子放在小屋內唯一的桌子上面,是十餘個冒著熱氣的大白包子。
靦腆合十,「抱歉了幾位施主,山中簡陋,沒什麼可招待的東西。這些包子是我昨天做的,剛又重新熱了下,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小師傅說的哪裡話,本來就是我們冒然打擾,還得你這般照顧,實在慚愧難當。」
「是啊,小師傅。我們這的東西已經夠齊全的了,你不要再冒雨跑來送了,不然受涼生病了可怎麼辦。」
將心比心,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過客而已,就算是謝薇,也只是在有所求時有過一面之緣罷了,實難算得上認識相熟。但對方卻依然做到這地步,雖說是佛門方外之人,大開方便之門是初心本意,但也就是因為是方外之人,無欲無求,讓更熟悉世間迎來送往規則的謝薇兩人不知該如何感激是好,一時竟都有些自慚形穢,只撿些道謝話連連說著。
而相較於銘感於內的謝薇兩人,坐在火爐旁撐著衣服木架的唐朝則有些安靜,或者說是神遊物外,時不時的瞧著小和尚,不知在想些什麼。
受著這些感激,小和尚只是連連擺手,先開始還會說些沒什麼、當不得之類的客氣話,後來就一副不知道說什麼是好的靦腆樣子了,再次擺手後就要忍不住出門離去。
這時,唐朝忽然笑著開口道:「小師傅,冒昧問下,你的法號是普度眾生的度,還是渡船載人的渡?」
小和尚雙手合十,老老實實回道:「是渡船載人的渡。」
一旁的謝薇聞言不由一愣,她只是知道小和尚的稱呼而已,至於具體是哪個字她還真不清楚,只下意識覺得對方應該是大度的度,雖然這法號是有點怪,但畢竟也是個常見詞,與佛家氣質也挺搭的,沒曾想竟然一直都叫錯了。
點點頭,唐朝回以合十禮,沒再說什麼,看著小和尚再次開門衝進雨幕,心中卻不由得有些感慨,大渡、大渡尊者,應該就是對方沒跑了吧……原來本尊長這樣啊……
是的,唐朝是見過對方的,只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前世,只是距離有些遠,大概有個幾千米吧,通過高倍鏡看到的,印象極其深刻,彼時對方可絕不是這般眉清目秀,靦腆害羞模樣……
小和尚走後,屋內有些沉悶,一如來時車上狀況。
但也有些不同,來時梁哥是司機,開車需要專心,不說話是應該的。但現在幾人被困在這裡,閒著也是閒著,他還是不說話,那應該就是性子沉默寡言了,但事實卻不是如此,謝薇是了解他的,看著他時而轉頭望著窗戶,那裡是小廟的位置,不由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可能是我多心了。」梁哥搖了搖頭,看著面露疑惑的謝薇,解釋道,「之前我們過來通過寺廟的時候,廟內氣氛好像有些、有些……防備?」
斟酌再三語氣還是不能確定,但謝薇聞言面色卻不由嚴肅起來,因為她是清楚這位名義司機的真正本事的,皺眉:「你是說廂房內那些人……不是好人?小師傅有危險?」
搖頭,「我們過來時廂房裡有出來人的,小師傅轉頭和他照過面,應該是認識。嗯,怎麼說呢,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只是一種感覺……晚上睡覺的時候你們留些神吧,我來守夜,以防萬一。」
唐朝連同謝薇點頭之餘,轉頭瞧了眼對方,家族底蘊這種東西還真不是說說而已……國內的情況有些特殊,做不到像國外家族那樣動輒培養死士刺客的地步,但一些必要的防衛護衛還是有的,這位梁哥無疑就是這樣的角色。
他的感覺沒有出錯,態度應該也不像他嘴裡說的那般不確定,那只是不想嚇到謝薇兩人罷了,所以沒說的那麼嚴重,實際他心裡應該是有數的,那就是從踏進小廟的那一刻起,他們三人就被監視起來了。
當然,也是對方沒有刻意隱藏的緣故,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來自官方的力量。
至於這裡面具體有什麼事,唐朝的態度和梁哥一致,不好奇、不關心,他們只是來還願的香客而已,要不是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困住,現在應該已經踏上歸程了。
……
此時,廟內靠里廂房,屋內散落坐著五六個人年輕男子,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一人站在窗前,隔著玻璃品賞雨景,搖頭感慨:「這就是氣象台預報的小雨……我姥爺的膝蓋預報都比這准好嘛!」
「你姥爺的老寒腿病情不輕啊。」有同伴湊近過來,嘴裡叼著煙,「來,借個火。」
「滾滾滾,自己找打火機。」
「這不是沒油了嗎,幫幫忙。」
無奈,窗邊那人打了個響指,一束小火苗從食指處瞬間燃起,同伴側頭靠過來,借完火後還不忘伸手搭了搭他的手背,一看就是老菸民,啪,拍開,窗邊那人轉頭委屈道,
「宗隊,你瞅瞅,我的異能現在就這麼大用處了。這要是打起來,我妥妥得跪啊!」
「知足吧你阿青,好歹你還能和宗隊配合甩甩飛刀,我呢?」角落一人在拆卸收納著槍械配件,瞧著應該是把狙擊槍,一臉日了哈士奇的鬱悶,「這鬼天氣,不架高倍鏡還能看出個三五米,架上就徹底瞎了。更別說制高點了,我都害怕爬上去被劈下來!」
「好了好了。」
屋內坐在桌前研究著地形圖的那人抬起頭來,雙眼狹長,正是幾天前還與唐朝照過面的宗清,揉了揉眉心,「辦法總比困難多,克服下咯。小段,時間差不多了,你帶你那組人去接班高隊回來。阿華,再聯繫下許上校,如果通訊恢復,問他們到了哪裡,需不需要再發定位……」
正說著,一道人影開門沖了進來,剛好領了任務的兩人順勢出去。這一進一出,大片冰涼風雨便趁勢卷了過來。
「臥槽,關門關門,老子煙熄了……」
「少柏,你過來的剛好。」宗清抬手招呼了下,「怎麼樣,剛進廟的那幾個人,有沒有問題?」
「應該沒有,打頭的那個女人,大渡小禪師認識她,嶺江本地人,過來還願的。帶著個半大小子,可能是侄兒吧不清楚,剩下那個應該是保鏢,有點意思,好像察覺到被我們監視了,不過沒有威脅,也不是本次目標對象,小禪師把他們安排到廟後柴房裡去了。」
「嗯……」宗清沉吟了會,有些猶豫,還是道,「把你的人撤回來,但要留兩個隊員守在那裡,以防萬一,如果今晚真的動起手來,記得保護下他們。」
「可宗隊我們的人手本來就不夠……」
宗清攤手:「那你說怎麼辦,這天氣又不可能送他們離開,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們卷進來送命?」
「……我明白了。」無奈點頭,隨即來者遲疑了下,說道,「宗隊,我們真要在這守上半月?其實我們可以和小師父商量下的,帶上禪師舍利子先進行轉移,也免得出現問題不好照應……」
「不妥!」又一個身軀魁梧的男子開門衝進屋內,似乎是個領導者角色,屋內眾人都站了起來稱呼高隊,抖落了下身上雨水,那高隊擺了擺手,沉聲道,「苦竹禪師是部里的長者,本身也擁有近乎先知的玄妙異能,既然他坐化前交代我們在這守上半月,那定是有他的用意在,我們只需執行即可。」
頓了頓,看向宗清,「許上校那邊聯繫上了嗎?」
「正在聯繫,最後一次通話他們已經抵達了郊區營地,按道理來說現在應該是進山了,但這場大雨……情況不好預計,我們得做最壞打算。天時地利人和,如今我們只占了地利,對方在暗,我們在明,先天就失了人和,現在又失了天時,對方沒道理會放過這絕佳攻擊機會。」
「了解,人手不夠,今晚大家辛苦下,輪流值班,只要守到支援到來,就算對方強行進攻,我們也能把他們全部留在這!」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