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密碼箱裡的東西……應該很值錢吧?」
轟隆隆,聲聲悶雷在天外隱隱翻滾。修車店內,看著貌似偶發好奇心的和善老闆,又看了看周遭一眾似笑非笑的修理工,唐朝不禁輕輕嘆了口氣,好吧,就知道會這樣……
想了想,先是點頭,然後搖頭,據實回道:「值一點吧。」
「就一點?」
「就一點!」
一把史密斯韋森手槍而已,還不是經典左輪款,真不值什麼錢的。實際上若是通過正規渠道,國外槍店裡的售價,現在麻將桌上那一萬現金,能買五六把這樣式的。
但是很顯然,眼前這位豹哥不這麼認為,一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模樣,遺憾搖頭:「兄弟,你不實誠啊!」
所謂聽話聽音,唐朝哪還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很上路子的接道:「那豹哥你開個價,你說它值多少?」
「這樣,再添幾扎。」拿著香菸的手指點了點桌上現鈔,豹哥大氣且大方道,「我也不管你多要,就八萬。當交個朋友,也圖個吉利,你發我也發嘛。」
「要不就先打開箱子,然後再談。」旁邊花襯衫男子適時插話進來,別說,一唱一和,配合還挺默契。但是,
就怕打開箱子後,你們不敢談啊……唐朝微微搖頭,看向豹哥意味深長道:「你吃不下的。」
「沒事,我胃口好。」
「但它真值不了這麼多。」
話說到這裡,豹哥臉上笑容消散許多,乏了般後仰椅背,「那就是沒得談咯。」話落,周遭七八名修理工相繼起身,捏拳歪脖,神情戲謔。
就在這時,忽得,咣當震響,場內視線循聲望去。原來是名修理工站起後,沒留神將旁邊貨柜上一把扳手碰落下來,砸在地上。
那名修理工自己也是一愣,不過隨即想到什麼,俯身撿起把手,憋著笑意不懷好意看來:「別誤會,作為一名汽車維修員,隨身帶把扳手應該很合理吧?」
「哈哈……」
不得不說,這個包袱抖得相當漂亮,尤為難得的是一點都不牽強附會,毫無違和之感。場內眾人聽了不由都是會心大笑,唐朝也笑了笑,贊同點頭:「確實,很合理。」
「艹!擱這演電影呢?給你臉了是不……」花襯衫男子笑罵,話未講完,手掌剛搭上唐朝肩膀,眼前驀地就是一花,緊接著天旋地轉,轟隆巨響,整個人翻過來砸在自動麻將桌上,當場歇菜。下一刻,數不清的麻將牌雨點一般四濺飛落,場面瞬間混亂起來。
「二哥——淦!弄死他——」
撤步閃過側方飛撲抱來的修理工,不等落地,唐朝又瞬間踏步近身,擺手盪開對方胡亂抓來手臂,沉腰抵肩,一靠一送間,借力打力直接將之送進旁邊貨櫃。再一偏頭,一把偷襲扳手自眼前滑落,是方才那個抖包袱的機靈鬼,拿住手腕,一撇一扭,乾脆放倒控制。
「忘記說了。」奪來的扳手在掌間靈活盤旋數圈,握住,面無表情敲下,「我以前也是修車的。」
咚——
呼吸間放倒三人,唐朝直起身來,眉梢卻不禁輕挑。
老實說,一開始他真沒把這伙作死**強烈的修車工當回事,現在,嗯,也沒當回事。但不得不說,這夥人是有點東西的。除了下手很黑,深諳街斗精髓外。也不知是否以前有練過拳,還是有和練家子交過手的經驗,看似一窩蜂莽上來毫無戰術可言,實則卻有簡單卻實用的配合技巧。
就比如最先上來、現在在旁邊貨櫃裡躺著的那位,那一下雙臂若是抱實了,換個人來,即便是練家子,在眼下這雜亂環境中騰不開手腳,結局也是難料,大概率得涼涼。
當然,也就僅此而已。稍稍訝然一下以示尊重,隨後,就是一面倒毫無懸念的爆錘……
而這時,馬路對面的採訪車並未離開。雖然隔了條街道,天色亦是晦暗,但因為修車店內燈光通明,從暗處看來,正好瞧個分明。
本來意識到情況不對,他們是想報警來著,但隨即,
「這……這不是楊氏太極拳的貼身挒靠技法嗎?」
「剛才發放出去的那一下嗎?好像是哎……」
「穿掌踏雪,雞形的穿掌踏……這是形意十二形啊,我們之前拍過的!」
「不止,還有形意的五行拳,快看這記轉身炮拳,嘶——完了,這肋骨肯定得斷,至少兩根!」
……
要不說是正規攝製組,不是路邊草台班子。就沖這如數家珍的功夫,便知這群省電視台的工作人員,在拍攝節目之前確實有做過大量功課,動手自然不行,但眼力確實有被鍛鍊出來,再積累積累當個嘴強王者問題不大。
不過,休要看這邊說得熱鬧,好似一套一套,實則整個過程不過一兩分鐘而已。
再回到修車店內,本來就十分雜亂的陳設布置現在變得更為不堪,好似颶風過境一般,遍地狼藉。除此之外,地板、貨櫃裡乃至麻將桌上,修理工們橫七豎八躺倒,出奇的是並沒有什麼慘叫痛吟,因為基本上都是秒躺秒暈。
https://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算是種人道主義。
拍了拍手,打完收工。唐朝拎起把倒在地上的椅子,走到麻將桌前扶正,大馬金刀坐下。
直到這時,那夾著根煙的豹哥方才如夢初醒,不可置信眨眨眼,看著眼前桌上一動不動的花襯衫小弟,再看看身上衣服甚至都沒生出一絲褶皺的唐朝,一臉見了鬼的驚悚表情。
想到什麼,連忙丟掉菸頭起身,躬腰捧手,奉上車鑰匙。
「大哥,給!」
唐朝抬手接過車鑰匙,坐著沒動。
見狀,豹哥一拍腦門,果斷抬手將桌上小弟推到地上,也不去管死活,翻找出壓在下面的一萬現金,再次雙手捧上。
唐朝再次接過,但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豹哥喉結滾了滾,深吸口氣,瞭然點頭,很是光棍道:「大哥,我錯了。您說個數,我絕無二話。」
嘖,要不怎麼說能當老大呢,就這份犯錯要認、挨打立正的優秀品質,就不是常人能有的……眼見對方如此上道,唐朝終於開口:「那就八萬吧,交個朋友,圖個吉利,你發我也發嘛。」
似曾相識的說話內容與語氣,豹哥抬手擦了擦額頭冷汗,連連點頭:「好好好,沒問題,您稍等,我這就給您去取。」
「不用,我拿給你。」
「別別別,不敢不敢,之前是我狗眼看人低,不識真英雄……」接下來的話卻是再也說不下去,那豹哥半張著嘴,瞪大眼眶,呆呆看著唐朝在麻將桌上挑挑揀揀,最終翻出張『八萬』麻將牌,遞到面前。瞬間明白什麼,豹哥汗如雨下,
「大、大哥……」
「你不要?還是說,嫌少了?」
「不是不是,我……我……會死人的,真的會死人的……」
唐朝搖搖頭,溫言相勸:「怎麼會呢,你說過的,你胃口很好,吃得下。」
「……」
幾分鐘後,唐朝走出修車店,打開停在門口招牌下的寶馬車後備廂,拎出那隻銀色密碼箱,正待走回車上,察覺到什麼,抬眼望向馬路對面。
「不好,他發現我們了!老方快開車!」
「等等,你們說……我能不能採訪下他?」
「……小王你瘋啦?!」
「我沒瘋,想想我們的拍攝初衷,這不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大隱於市的傳武高手嗎?」
「這特麼是犯罪分子!」
「別吵了,人已經來了……」
……
原來是他們啊,難怪之前過來的時候看車子有點眼熟呢……走到近前,看著採訪車裡一眾神情忐忑的攝製組成員,唐朝恍然,接著抬起胳膊,平靜攤手。
還挺講禮貌,有門……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王記者見狀頓覺採訪有望,心下一喜,同樣伸出手臂,就要握手:「你好你好,初次見面,自我介紹一下,呃……」
唐朝有點莫名其妙的瞥去眼,隨即收回目光,看向坐在車廂后座靠窗的一名頭戴鴨舌帽的工作人員,再次攤手,淡淡道:「拿來。」
「什麼?我剛才沒、沒拍啊……」緊了緊懷裡的拍攝器材,那工作人員還想爭辯,卻被身旁年長同伴拍開手臂,拿過拍攝器材,取下裡面硬碟遞來。
「謝謝。」
「額,不客氣。」
「等一下!」叫住轉身走人的唐朝,那王記者不死心問道,「你剛才……用的是傳統武術吧?」
稍頓,又道,「我認得出來,你剛才用了太極形意,還有一些擒拿關節技,對不對?」
這話對、也不對。因為實戰搏殺到唐朝這層次的,基本在出手的時候是沒什麼跟腳套路可言的,想到什麼,或者說什麼合適就用什麼。換而言之,即便他確實有用太極形意裡面的一招半式,那也是屬於他自己的『太極形意』,兩者或許看著相似,實際卻並不是一套東西,和正宗的太極形意更是相去甚遠。
當然,這裡面的道道唐朝是不會去解釋的,也沒那耐心。只是看著那王記者,微微皺眉:「你想說什麼?」
「我……我想知道你如何看待當下的傳武國術?」
命題有點大啊……好吧,別的暫且不說,就衝著抓住一切採訪機會的勁頭,便能看出這的確是位敬業的記者。想了想,唐朝回道:「很簡單,一橫一豎。」
「怎麼說?」
「我知道!」是方才那位頭戴鴨舌帽的工作人員,許是不忿拍攝成果被搶,嘴裡輕輕嗤了一下,看著唐朝語氣莫名,「輸的躺下、贏的站著嘛,這是電影台詞,我看過的。」
「不夠精確。」唐朝搖頭,「是躺著進醫院,站著進牢房。」
「……」
再等一眾省電視台成員回過神來,就見那輛白色吉利在路上掉了個頭,噴著尾氣,很快消失於蒼茫暮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