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街頭,車水馬龍。
香江的夜景真得很美,無論是從太平山頂居高臨下俯瞰全島,還是如眼下這般置身其中,駕著輛車在四通八達的街道上穿行,可遠觀可近窺,都有著不同角度的別樣美感。
尤其是在雨後。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水,洗去了由鋼筋混凝土本身帶來的鉛華塵土,也暫時壓下了這座繁華都市的浮躁喧譁,絲絲清新空氣隨之進駐,令人心曠神怡。
道路兩旁密密麻麻的GG招牌、懸空門頭,閃爍著藍底黃字,亦或黑底紅字、紅底白字等等,所有霓虹光彩,最後都化作龐大笨重車身鋼琴烤漆以及玻璃車窗上掠過的浮光流影,於視野中一閃即逝,卻自心底悄然暫住,留下抹帶著彩色的印象記憶。
當然,無論是多美的景色,看多了總會膩。比如落坐後排中間座位上的謝薇,她來香江已有好幾天,類似這樣的夜景也看過數次,按道理來說該不會再有興趣才對。但她此時卻仍是不失興致的看著窗外夜景,同時雙手交疊放在膝蓋大腿上,嘴角微揚,心情顯而易見的放鬆愉快。
相比較起來,坐在前方駕駛位上,把著方向盤的唐朝卻有些專注,一邊熟悉車況,一邊頻頻望向左右後視鏡,觀察車距,頗為小心的轉道加塞。
不小心不行,屁股底下這輛總長5.72米的車身委實有些過於誇張笨重,一個不小心就會產生磕碰。雖然即便磕碰到了他也不會在意,更不會心疼,但因此產生不必要的糾紛麻煩,浪費時間,就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了。
是的,沒錯,他們終究還是選擇了偷車。哦,不對,是唐朝選擇了偷車,和謝薇沒什麼關係。
不僅僅是省錢的問題,雖然在唐朝看來,只是暫時需要輛代步工具而已,就去花大價錢訂間完全用不到的總統套房,委實有點過於浪費,也太過壕無人性……主要還是考慮到後續安全的問題,香江不比國外,這裡路面上的攝像監控系統很完善,若是被查到點端倪,再順道摸瓜找到謝薇身上,終究是件麻煩事,能避則避。
另外,憑良心講,他偷來的這輛車也不差的,甚而可以稱得上豪車,當然是上個世紀的,93款凱迪拉克-弗雷特伍德,一輛相當經典的豪車。
轉過幾條街道,酒店高樓自後視鏡里完全消失,唐朝也大致摸清了這輛年齡和他差不多大的車子狀況,稍稍放鬆下來,便率先開口打破車內沉默,隨意說道:「你不是一個人過來的吧,就這麼從酒店跑出來,沒關係嗎?」
「沒事,我交代過了。」謝薇搖頭,「只是場無聊的宴會而已,多我一個不多。」
但少你一個,定然黯然失色許多……想著之前會場裡謝薇眾星捧月般的待遇,唐朝無聲輕笑,隨即岔開話題:「這次來香江是遊玩嗎?」
「算是吧。」
「感覺怎麼樣?」唐朝解釋道,「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我對香江其實挺陌生的,基本沒有深入了解過。」
「感覺……還行。」偏頭想了想後,謝薇給出中肯評價,「就是變化不大,不管什麼時候來,遊玩的地方總是那麼幾個。哦,也可能是因為我不是本地人的關係,體會沒那麼深刻。所以,如果想好好玩一下的話,最好還是由本地人領著。這次過來我就認識個不錯的導遊,她性格不錯的,你需要的話,我把她聯繫方式給你。」
讓我猜猜,她的名字是不是叫Sally……唐朝嘴角微咧,同時挑了挑眉:「聽你這麼說,好像你來玩過許多次?」
謝薇點頭:「嗯,以前還在念書的時候,還有參加工作後單位有組織過幾次,偶爾也和朋友來這裡買點東西。只太平山頂,我就不記得上去過多少回。還有廟街,銅鑼灣,維多利亞港……」
唐朝聞言不由微微一愣,這些事情謝薇可從來沒有和他說過,包括昨天他們去爬太平山時,後者還頗有興致的隨他走完所有景點,一副瞧什麼都新鮮第一次來的樣子……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自然不言而喻。
就像兩個人同時追劇,一個人看過,一個人沒看過,和兩個人都沒看過的體驗感以及氛圍感、參與感等等,是截然不同的,尤其是對於沒看過的人而言。
「這樣啊……」
打開話匣子後,車內氛圍頓時為之改變。如此倒不是說之前氛圍不好,或者有多麼生疏,那是不存在的。
想想其實蠻奇怪的,上一次他們見面,當然指的是宋清明與謝薇的見面,還得追溯到去年謝薇被綁架的時候,隔了這麼久,兩人再次碰面,卻完全沒有疏離感。相反,就像兩個在異地久別重逢的老朋友,相視一笑,彼此問候。簡簡單單,輕鬆自然。
這並非是唐朝故意營造的效果,這種感覺也營造不出來,最多就是錦上添花罷了。因為他是雙手沾滿血腥的殺手,天然處於被動一方,即便有心結交,也得考慮對方能不能接受。
主要還是因為謝薇,她在不在意某人殺手身份不清楚,但能肯定的是,她絕對沒有懼怕,這很關鍵。看待唐朝,就像看待個尋常朋友,這種感覺讓唐朝很舒服,這也才是雙方能彼此接觸的重要前提。
至於聊天內容,其實也沒什麼。且雖是唐朝先開得口,但隨後卻是謝薇說得比較多,他主要是個聽眾角色。聽著謝薇隨意講述這次香江之行的見聞,哪裡值得遊玩,哪裡又有好吃的之類,都是些尋常話題,氣氛相當輕鬆……
而與此同時,新界,屯門碼頭以北數里外的一處小型廢棄船廠,這裡的氣氛就顯得比較緊張凝重了。
「……應該是車子的問題,那輛車子以前酒吧有用過,雖然換了車牌,但估計早就被盯上了。你們開車來這裡,立刻就暴露了……」
「大意了,大意了。」磚瓦鐵皮結構的船廠內部,二樓,踩著塊發霉舢板,眺望不遠處漆黑夜色下的海水沙灘,里克曼,或者叫李克文,搖搖頭,嘆氣,「不該這麼倉促轉移啊,真是……終日打雁,卻被雁啄瞎了眼!」
不得不說,一個金髮碧眼的純種歪果仁卻字正腔圓說著華夏俗語,這幕著實有些怪異。不過若是拋開這些不談,這句俗語應該形容的沒毛病,因為里克曼的神情明顯有些沮喪懊惱。
「遲早會到這一步的,而且,文叔,我們有機會的。」旁邊,一身黑衣的葉忘君鎮定分析道,「之前他們在暗處,我們在明處,天然處於劣勢。但現在情況不一樣,我們占據主場優勢,未必不能翻盤。更何況我叫了幫手過來,只要我們能守住這裡……」
話音未落,「不行!你現在必須離開!」李克文霍得皺眉轉身,神色嚴厲,但對上滿臉執拗的葉忘君,語氣不由瞬間放緩,「阿蓮,謝謝你趕來通知我們這個消息,你也已經做得足夠多了。現在,聽我的,快走,遲了就來不及了!」
「我不會走的。」葉忘君乾脆拒絕,態度同樣堅決,「具體的我不能說,文叔你教導過的,為合作殺手保密是我們中間人的職責。但請務必相信我,也相信我那位幫手,他真的很厲害!」
「是嗎……」李克文聞言目光遲疑,貌似有些心動的樣子,「能有多厲害?」
「比我們所有人加起來……呃?」
神情一怔,卻是葉忘君在說話的時候,李克文忽然拔槍在手,直指過來,低喝一聲:「天林!」
「在呢。」一道身影從葉忘君身後悄然出現,是個長相憨厚的中年男子,雙手若鐵箍般抓著葉忘君手腕,輕輕笑著,「阿蓮,我不想打暈你,別讓我難做。」
「天林哥你……」
「送她離開!」擺手打斷,李克文收起手槍,轉過身去。
「師父!」聞言,葉忘君頓時急了,劇烈掙扎,但不說她的身手實力本就一般,只說在被偷襲之下控住雙手,就基本失去了反抗機會。不過也就在這時,後方桌上立著的對講機忽得響起,
「沙沙……文叔,情況不對,守在北邊外圍路口的阿權失去聯繫!」
話落,場間三人頓時一震,反應過來,李克文快步走到桌旁拿起對講機:「阿權?阿權……所有人注意,對方已經摸進來了,準備戰鬥!」
「收到!」
「快,天林,現在帶阿蓮去碼頭……」
轉過身來,話語一頓。卻是趁著剛才那機會,葉忘君已然擺脫控制,後退兩步,掣槍在手,指著一臉苦笑的中年男子,同時又對著看來的李克文眨眨眼,多少有點調皮,「文叔,你已經沒機會了哦!」
李克文嘆氣:「我就應該在你之前來香江的時候就把你立刻趕回去!」
「誰說不是呢,哈。」笑了聲,葉忘君聳肩,「現在說什麼都晚咯,文叔,聽我的,讓大家都撤回船廠吧,我們固守待援。」
李克文沒好氣搖頭:「我們沒有援手,那樣也只會坐以待斃。」
「賭一下咯。而且……」葉忘君晃了晃槍口,攤手,「文叔,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有人質的,把對講機扔過來,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