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已經有所察覺,但肖恩明顯還是低估了他將遭遇的倒霉狀況。
剛在路邊停好貨車,打開主駕駛一側車門,好奇目光猶自打量面前這位突如其來的警長,後者含笑點頭……還挺禮貌,但瞧著卻不是很稱職的樣子,連制服都沒穿,其他警用裝備更是一件都沒有。另外,什麼時候周邊警局開始招募亞洲人做警員了?
疑惑有許多,但不遠處的警車終歸是做不了假的,當然最主要的是他也沒往別處想。也許這位警長是處理私事碰巧路過吧,如此想著,肖恩覺得這事還有商量的餘地,努力擠出誠懇笑意:「嗨……」
蒼天可鑑,他真的就是打聲招呼而已,其它什麼都沒做,然而下一刻眼前卻陡然出現條手臂,揪住衣領,緊跟著視線天旋地轉,砰的巨響,胸口像挨了記重錘,劇痛隨之蔓延全身,「啊——」
忍不住慘叫出聲,中氣還挺足,但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野公路上,自然是無用的。
有點菜啊……突然發難的警長,好吧,就是我們的唐朝童鞋,低頭看著趴伏在地上下意識掙扎的貨車司機,若有所思的眨眨眼,好像是個不知情的倒霉蛋?意識到這一點,原先熟絡探向後者脖頸的手掌便順勢收回,想了想,解下對方的皮帶快速纏繞綁住雙手。
起身,沒去管兀自發懵的貨車司機,自開來的車裡拎出根撬棍,繞到貨車後面,砰砰砰,三下五除二,暴力拆卸掉櫃門,打開,裡面是層層堆積的長條木箱,將空間塞得滿滿當當,僅留中間一條狹窄的卸貨通道。
隱隱的,有股奇異果香味縈繞鼻端。隨手撬開個箱子,掃開上面覆蓋的碎木屑填充物,果然見到幾瓶價值不菲的葡萄酒,但這裡顯然不只是葡萄酒一種,右手邊箱體有印著白蘭地的字母標識,其他林林種種酒類還有許多,總的來說這就是輛運輸高檔酒品的貨車。
不過,事實真的如此嗎?
顯然不是這樣的,唐朝大老遠從國內跑來不可能只為打劫一輛運酒車,走到貨櫃內部深處,抽了抽鼻子,又撬開個箱子,打開木蓋,也不知看到了什麼,不出所料的挑了挑眉,抿嘴吹了記口哨。
幾分鐘後,唐朝從車柜上跳下來,並沒關車門,只是隨手掩上。這時肖恩已經從地上爬坐起來,不過很顯然他還是沒明白髮生了什麼,神色茫然,聽到動靜下意識轉頭,看著手拎撬棍大步走來的唐朝,瞳孔頓時為之一縮,驚恐蹬腿後挪,
「不不不……先生,我們並不認識……」
「那是之前,現在,你看到了我的臉。」唐朝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
「不是,沒有,我臉盲、真的……我記不住的,救命……」
「你必須要記住!」這確實就是個普通人,唐朝沒那閒心嚇唬取樂,半蹲下來看著瞬間閉目扭頭的肖恩,沉聲道,「我沒有在開玩笑!現在,睜開眼,看著我,儘量記住我的樣子……」
「呃……」肖恩應聲睜眼,怔怔看著面前這張刀削斧鑿的俊朗面龐,儘管東西方審美存在不小差異,但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個頗具魅力的大帥比。
「這事不會這麼簡單結束,會有人來找你,或許是警察,也或許是些其他傢伙。不管是什麼人,記住,不要隱瞞,老老實實回答他們提出的問題就可以,那樣你或許還有活命機會,聽明白了嗎?」
「明、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跟你沒關係,知道的越多對你越沒好處。就這樣,再見!」
說完,拍了拍肩膀,唐朝也不去管面前這貨車司機是真的明白,還是只是下意識的應答,反正機會已經給了,能不能抓住以及最終能否倖免於難,那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他也不會管就是了……起身,從開來的車裡拎出個行李箱扔進貨車駕駛室,緊跟著自己也跳了上去,帶上車門,啟動,塵土飛揚,乾脆駛離。
也就是到這時候,坐在地上的肖恩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個情況,他好像、貌似……是被打劫了?轉頭望向停在一旁的警車,好吧,這麼說或許不太準確,應該是雙方換車開了……
也不知道對方用了何種綁縛手法,將近十分鐘後,快要精疲力竭的肖恩方才依靠蠻力生生扯斷皮帶。順便說一句,這皮帶是今天三十五歲生日時妻子送給他的禮物,說是正宗牛皮,肖恩之前是不信的,現在他信了……
這時候貨車自然早已消失在了他視野裡面,好在對方並沒有搜身,第一時間從兜里掏出手機,但下個瞬間肖恩卻不由茫然了,他當然該報警,但關鍵是該怎麼報呢,報警說被警察打劫了?
愣神間,嘩啦啦異響傳入耳際,下意識扭頭,再次愣住,一步步走過去,來到藍白相間的警車旁,看著車身外殼隨風飄舞的藍色塑膠帶,絕望抬手,撕拉一聲扯下大片,包括『POLICE』這一警察標識……相當省錢且實用的偽裝,看布置最多也就是兩卷膠帶的事情……
假警車?
這是肯定的,但這麼形容其實並不完全準確,因為裡面還是有些技術含量的。
法國人選車一向都忠於國產品牌,在警車的選用方面,同樣熱衷於自家車型,而標緻雪鐵龍作為法國第一大汽車廠商,旗下的標緻308便成為了法國最常見的警車。另外,雷諾和雪鐵龍品牌的警車也不少見,嗯,順帶提下,某人之前在馬賽借車時便是挑的雷諾……
專業成就職業,細節決定一切。
……
半小時後,港口附近小城,市政警察廳街道對面,數輛分屬不同機構的新聞採訪車不期而至,又於街口處措不及防的打了個照面,
「該死,那條獵狗怎麼來了?」
「或許你該看看我們左手邊,那是世界報業傳媒的採訪車吧……很顯然,那線人不只通知了我們一家,看來是做不成獨家報導了。」
「狗屎!現在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下去打個招呼唄,探探他們有沒有什麼內幕消息。」
幾分鐘後,陸陸續續又有幾家同行到來,總計得有二十餘名攝像記者坐進了路邊咖啡館,一邊心不在焉的望著玻璃櫥窗外的警察大樓,一邊回過頭來與同行們面面相覷,氣氛多少有些詭異尷尬。
好在並非所有同行都是競爭對手,短暫沉默後,有相熟的便各自閒聊攀談。試探是不存在的,都是群不見兔子不撒鷹的精明傢伙,當然也沒這必要就是了。現在狀況是明擺著的,所有人都接到了那條語意不詳,只隱隱透露警察大樓門前會有大新聞的線報,再具體的那就誰都不清楚了。
又等了大概十分鐘,街面一切如常,終於有個中年記者忍不住舉起手機:「夥計們,我剛才給做警務工作的朋友打了通電話,據他所說,我們面前的這棟大樓內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這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星期三,這就是個該死的惡作劇,我們被耍了!」
「我這邊所了解到的渠道消息也是這樣。」
「可關鍵是對方並不是通過頻道熱線電話打進來的,而是打到了我們每個人的私人手機上……我覺得這不像是玩笑,不然他從哪裡得知我們的號碼?」
「別天真了,夥計,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我們的聯繫方式都在社交網站上,花點時間總能找到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在場所有人也都面露遲疑,但卻沒有人主動走出咖啡館,萬一呢是吧,有時候抓新聞就是這樣,多點耐心就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穫。最先提議的中年記者見狀忍不住了,推桌起身,大步走向門外,
「哈,你們在這傻等吧,我得去別處碰碰運氣了……」說著推開咖啡館木門,也就在這時,慌亂吵雜聲陡然從外面傳進,眾人齊齊轉頭,愕然視線里,就見十字路口處,一輛由南至北的重型貨車轟隆隆衝過交通信號燈!
幸好紅綠燈剛變換不久,街道兩邊行人還未來得及踏上斑馬線,不然非得出場重大事故不可。饒是如此,那輛明顯油門踩死的重型貨車依舊以勢不可擋之勢橫向衝過路口,砰砰巨響,輕而易舉撞開兩側避之不及車流,又自咖啡館玻璃櫥窗前一掠而過,徑直衝向對面警察大樓——
轟,半個崗亭消失不見,木質欄杆高高飛出,一名身著制服的老年警察坐在椅子上,瞬間暴露於陽光視野下,手裡還拿著份報紙,狀似悠閒,或許在他面前桌上還有杯咖啡,當然現在是沒了,慢鏡頭似的,緩緩放下報紙,僵硬扭頭,怔怔看著不管不顧直衝大樓正門的重型貨車……
劇烈轟鳴撞擊,刺耳到扭曲的驚恐尖叫,短短剎那間,街面平靜打破。
與外面不同,咖啡館內一片死寂。十餘記者攝像師瞪大眼睛瞧著這一幕,粗重呼吸聲此起彼伏。雖然全程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發生,但這變故出現得實在突然,呆愣片刻,終於回神
「哇——上帝啊——」
「這……還真有大新聞啊!」
「交通事故……不算吧?哦,也不好說,就看有沒有傷亡了……所以,這是場蓄意為之的襲擊,針對警方來的?」
「不對!你們快看那輛貨車,有東西從後面掉下來了,那是……」
議論紛紛中,終於有眼尖的觀察到異常。警察大樓前,那輛冒著白氣的貨車居然無巧不巧的撞上了正門,整個貨車頭都陷了進去,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敞開的貨櫃後門旁,無數箱子震出、砸翻在地,散亂一地的是碎裂玻璃、酒紅液體,木屑填充物以及數個軍綠色鋼鐵粗管,還有些其他東西……
如果說那軍綠色粗管還不是很好辨認的話,那歪倒一旁由修長槍身、鋼鐵底座以及數條黃橙橙彈鏈組成的傢伙就很好識別了,小男孩都能一口叫出來,那分明就是台重機槍!除此之外,還有數個箱子沒有完全碎裂,但隱隱的能在縫隙間瞧見閃爍的金屬光澤……
「這、這些東西是……是真的嗎?」問出這話的記者面色潮紅,連嗓音都在顫抖,無法不激動的,這絕對是個大新聞!
「是真的,我去年剛從陸軍第三步兵團退役……白朗寧-M2HB型重機槍,口徑12.7毫米,這是個能撕裂裝甲的恐怖傢伙,還有那是……」搭話的攝像師幾乎是以夢囈的口吻怔怔喃喃,「可攜式毒刺防空飛彈激發裝置?哦,還有三發實彈,不對,是六發……上帝啊,要開戰了嗎……」
「別說了,夥計!快,扛起攝像機,發揮你的專業精神,升職加薪就在今天,沖沖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