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路邊，夜風蕭瑟。
奔馳車內，啪嗒一聲，壽哥有些費勁的解下安全帶，旁邊心腹為他撥開面前氣囊，透過裂紋前窗，一道割裂身影向這邊筆直走來。
衣擺捲動，步伐不緊不慢，漫不經心的樣子。再扭過頭來，不禁就是一愣，
「阿豹！」雖然不是很明白後面那幾輛車為什麼在五十米外就早早打橫停下，而不是趁機包圍過來，但此時的壽哥已經顧不得考慮太多，這是個機會，想也沒想果斷下令，「幹掉他！阿力，打著車準備走。」
「明白！」
咔嚓彈匣咬合聲，副駕駛魁梧大漢從懷中掏出把黑色手槍，還有截消音槍管，遲疑下沒裝，一邊不動聲色的降下車窗，一邊靜靜看著那道挺拔身影奪步靠近。
模樣還挺帥，不像是警察……就像經驗豐富的老警察，只需一搭眼就能辨別出是否是犯罪分子一樣。經常在街面道上混跡的人士，對於警察也同樣有種特殊的職業敏感。而在眼下這名喚作阿豹的魁梧大漢眼裡，不遠處的小白臉身上是沒有丁點類似氣息的，當然這不重要。
他們現在已經別無選擇，就算真是個路人，也只能選擇幹掉，怨只能怨對方運氣不好，非要撞上來！
約莫十五步距離，大漢嘴角揚起殘忍笑意，友好點頭，「嗨——」抬手、舉槍、扣動扳機，砰聲巨大槍響在高速路上遠遠近近傳開……幾乎沒有瞄準的間隙過程，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般瞬間完成。
不得不說，這魁梧大漢雖然身份只是名不入流混混，但槍法卻已然登堂入室，包括速度、流暢度以及精準度，都在標準之列，一看就知專門下過苦功夫。也能理解，能跟在老大身邊且跑路時都不忘帶上的角色，自然得是有兩把刷子的。
可惜他碰錯了對手，根本就是能看見的，這邊槍口剛舉起來，那邊挺拔身影便先行側步躲過，隨意且從容，再一踏步，身形便宛若鬼魅般直抵副駕駛車窗前，探手撫上槍身，一按一折，再標準不過的小擒拿動作，伴隨著清晰骨骼斷裂聲，手槍便乾脆利落的易了主。
「啊……」
砰——砰——
一聲悶哼，兩聲槍響。
探手入還的司機腦袋瞬間後仰，血霧與主駕駛車窗同時炸開。至於另一聲槍響……唐朝站在車旁，靜靜看著幾十米開外的車輛人影，眉頭微微皺起。
遠處，急促且驚怒交加大吼，「靠！穩住、穩住，誰也不許抬槍口！」車門後面，阿青姿勢僵硬的舉起手臂，揮了揮，示意著什麼。旋即，緩緩放下，抹了把額頭，惱怒轉身，看向不遠處趴在車頂上同樣定格動作的年輕男子，一把步槍落在後方地上，「搞什麼！不是說了不要輕舉妄動？」
「額，對不起，我……條件反射，打開了夜視瞄準鏡……對不起！」
回話的年輕男子毫無疑問是張新面龐，也就是最近調來的九州崛起成員，聽著訓斥神情即是尷尬，又是震驚，大抵還是後者居多。他確實沒啥多餘想法，只是聽到了槍聲下意識撥開瞄準鏡蓋，紅外射線剛掃出來，手裡的步槍就沒了……
「都穩住，我去交涉！」
另一邊，同樣意識到什麼的唐朝面無表情，垂下槍口，一手撐著車頂，視線重新轉回車裡，越過抱著手腕的魁梧大漢，在后座僵硬若雕像的兩人身上掃了圈，落在左側中年男子身上，點了點頭：「壽哥？」
唐朝其實有見過對方的，一面之緣，在謝家老宅的某次宴會桌上，只是距今有段時間，外加當時也沒在意，有些不是很確定。
「你……」呼吸急促，又很快平復，壽哥抹了抹臉上溫熱液體，又抹了抹，擦拭在身上，如此反覆幾次，終於穩住了老大派頭，「你是謝家派來的？」
「那就是了。」恍若未聞對方話語，唐朝自顧自說道，「一個問題，那群僱傭兵的落腳點？」
「僱傭兵？」
看著壽哥那不似作偽的茫然神情，唐朝明白了什麼，搖搖頭：「就是你僱傭的那群人。」
果然是衝著這事來的……壽哥微微吸了口氣，眼眸閃爍：「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噢？你確定？」
「小兄弟……大哥，你看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眼見局面僵化，旁邊那心腹男子抿了抿乾澀嘴唇，笑道，「我們沒有僱人，真的，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唐朝側頭看去，別說，雖是強作鎮定，但笑容還挺真誠，輕輕點頭：「也有可能，或許是我真找錯了吧，那打擾了？」
「哈哈，沒關係，不打不相識嘛嘛嘛呀！」上下嘴皮一個磕絆哆嗦，瞅著唐朝退後半步順手指來的黑洞洞槍口，心腹男子身軀立時哆嗦了下，抬起雙手，「別別別，大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唐朝聳肩：「我倒是想好好說，奈何你們不說啊。」
「說的、說的，大哥我想起來了，真想起來了！」要不怎麼說唯有無限接近死亡，方能明白生存的真諦呢，關鍵時候這心腹男子明顯是開悟了，脫口而出，「阿彪！是阿彪雇的人！所有流程都是他一手操辦的，我給他打電話問問，現在就打……」
手忙腳亂的翻出手機，按鍵時又頓了下，抬頭，小心試探，「那個，要是問到了，能換我們的命嗎？」
唐朝想了想，給出誠懇建議：「不知道，不過你可以試試。」
「呃，好主意……」
「我來打！」眼見避不過去，壽哥終於不再裝死。眼下局勢是明擺著的，雖然不大摸得准唐朝的來歷，但好歹也是吃過見過的主，隱約還是能瞧出點唐朝身上危險氣息的。探手拿來手機，找到號碼乾脆撥出。
這時，唐朝目光下移，迎著魁梧大漢直直、沒有絲毫避讓意思的視線，嘴角微揚：「你似乎對我有什麼看法？」
「阿豹！」沒等魁梧大漢張嘴，後排壽哥心腹便提前接了話茬，臉頰抽搐，強行擠出幾分笑意，「別誤會，阿豹沒想法……那個，司機是他發小，從小玩到大的，叫阿力……呃，沒有怪您的意思。阿力平常做事就太衝動，壽哥有多次教導過他與人為善，總是不聽，現在被打死也活該，阿豹你說對不對……呵、呵呵，看，他默認了……」
「兄弟情深，能理解。」看著依舊死死盯來一言不發的魁梧大漢，唐朝瞭然頷首。
「對的嘛！哈，理解萬歲，理解萬歲！」
岔開下話題，那邊壽哥貌似打聽到了什麼消息，捂著手機聽筒道：「那群人是三天前來嶺江的，大概七八個，亞洲人，各個國籍都有，阿彪接待的，當時想請他們吃飯被拒絕了，不過有個泰國佬曾向阿彪打聽過紋身店的事情……這線索有用嗎？」
「有用，但很遺憾過時了。」唐朝沉吟了下，「你們尾款什麼時候付的？」
壽哥問了下，回答：「兩個小時前，現金，地點在城南廢棄發電廠，阿彪親自送過去的。」
「中途有聯繫過吧，最後一次通話時，那邊打來的手機號碼是多少？」這才是唐朝真正想要知道的訊息，僱傭兵不是殺手，行事作風沒那麼嚴謹的，外加只是砍個人這種小事也就更加無須在意。
比如從小曹那知道的手機號碼，就連著開機用了好幾天，唐朝也憑此圈定了幾個大致區域，只是不足以支撐精準鎖定而已。
「我再問問……」
等那壽哥報出一串手機號碼後，唐朝滿意點頭，隨即在或期待或乞求或仇視目光注視下，俯身從魁梧大漢手裡拿來消音器，退後一步，想了想，轉頭問道：「你說我該不該殺掉他們？」
呃的一聲，幾步開外，仿若局外人的阿青頗為無辜的眨了眨眼。這位早就到了，只是沒人理他。他也識趣，就在旁邊看著也不靠近，直到現在唐朝發問，方才靠近過來。
而在看到阿青的模樣打扮，並從後者身上嗅到平時極為厭惡現在卻期待已久的熟悉氣息後，車內壽哥兩人神情不由都是一動，交換下視線，都從彼此目光眼神中看到了相似的慶幸，小命保住了……
「我覺得，我覺得吧……今晚月色不錯！」冥思苦想後，阿青如是回道。
唐朝抬頭望了眼黑漆漆夜空，似笑非笑：「然後呢？」
「然後這麼美好的景色，不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欣賞怪可惜的！要不，各回各家、散了？」阿青一臉真誠。
「是個不錯的建議啊。」
「哈，我也覺得，那今天到此為止？」
唐朝想了想，望向不遠處嚴陣以待的車輛人群：「宗隊長來了嗎？我想再聽聽他的建議。」
「沒有，不過這個簡單，我來聯繫宗隊。」說著阿青摸了摸口袋，赧然撓頭，「手機可能拉車上了，我去拿。」
唐朝不置可否點頭，就在阿青轉身時，「我記住你了。」聲音不是很大，只是在眼下這環境顯得異常清晰。副駕駛車窗內，自始至終直視盯來的視線輕輕移開，喚作阿豹的魁梧大漢神情淡漠。
阿青聞言身軀頓時一滯，僵硬轉頭，還好，唐朝正低頭研究著手裡的消音器，恍若未聞的樣子，鬆了口氣，狠狠瞪了眼魁梧大漢：「你能記住誰？不想出來了是吧！禍從口出有沒有聽過，不想死的話就給我閉嘴，不然誰也保不住你們！」
「對不起，警官，他腦子不好，您別跟他一般見識。」心腹男子陪著笑臉。一旁壽哥則陰沉著臉：「閉嘴阿豹，栽了就是栽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見場面控制住，為防夜長夢多，阿青匆匆轉身奔回。十餘步後，驀的，砰砰砰，密集槍聲驟然炸響，愕然頓步側身，眼前大亮，條件反射下蹲抱頭。圍欄旁，原先那輛黑色奔馳，已經化作一團熊熊燃燒的炙熱火球，膨脹高升，沖天而起。旋即、轟隆爆炸巨響入耳，零件當空，四散拋灑，一時蔚為壯觀。
「這……」
愣神間，呼的一聲，一輛破破爛爛大眾車自漫天流火中衝出，在路面劃出道完美弧線，穩住車身，加速、逆行疾馳，擦肩而過時，一個漆黑物事臨空拋來。
下意識伸手接住，冰涼觸感。阿青瞬間回神，忙不迭按下耳麥，「不要攔截，讓他過……」沒說完，也不需要了，那輛大眾車已經從開來的幾輛車子旁急速越過，向著高收費站疾馳而去，十幾秒後，車尾燈徹底消失在了這邊視野。
張了張嘴，最後，徒然嘆氣。低頭，看著掌中的手機，自己的手機，阿青面龐爬上幾縷苦澀意味，小聲嘀咕，「我說呢，一下子變得這麼好說話……全特麼套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