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拉下手剎。
唐朝推開車門,走下來,回頭遙遙望向幾十米開外地方。
那是段緩坡,一旁是排水溝與防護林鐵絲網。林間道路上,銀色大眾隨意斜停,警車就停在其外側,紅藍警燈在夜色下閃爍流轉,將兩名警察身影照出來,站在大眾車旁,一人打著手電往車內瞧著,另一人將手電燈光照向路旁防護林,拿著對講機匯報著情況。
看樣子是不打算再繼續深追那囂張的肇事者,也追不上就是了,鐵絲網裡面是密林深山,想在這環境裡找出個人來,還是晚上,無疑不太現實。
望著眼前的夜間山嶺,唐朝也不禁皺了皺眉,這狀況是有點出乎意料的,原以為中年男子會一路開去公園廣場與同伴會和,沒曾想來到公園一側山林就直接鑽了進去,有點麻煩啊……
當然,僅僅是麻煩而已。
跨過排水溝渠,手腳並用輕鬆越過防護林鐵絲網,跳下來,唐朝開始奔跑,持續加速,短短數息間,便宛若呼嘯夜風在林間急速穿梭。
如果說夜色是地下世界成員最好的偽裝,那原始地貌叢林就是天然的戰場。某種程度上來說,如唐朝他們這類殺手槍手,和野獸真的很像,現代文明的不斷擴張,不僅僅是壓縮了那些飛禽走獸的地盤,同樣也擠壓了唐朝他們這類人的生存空間。
這是大勢所趨,誰也無可奈何。單就眼下來說,重歸山林的唐朝感覺是十分奇妙的,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幾乎不用怎麼去細緻觀察搜索,這裡的每一棵樹木,每一片落葉,每一塊石頭,甚而每一縷微風,都在不斷向他傳遞著各種信息,校正指引著正確的追蹤方向……
當然,這只是一種誇張的描述手法。但相比於喧囂吵鬧的鋼鐵都市,靜謐沉寂的原始叢對於唐朝來說,確實更有利用於追蹤。話說回來,這種奇妙感覺對於正在逃跑的中年男子,自然也是適用的。雙方都是叢林獵手,同樣占據地利,那拼的就是彼此在這方面的造詣了。
結果無疑是顯而易見的,唐朝要更勝一籌!
前世他可是從僱傭兵領域起家的,而論起叢林追逐,殺手是不及僱傭兵的,畢竟一個只是擅長,另外一個卻常年累月直接駐紮在叢林裡,經驗閱歷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唐朝卻沒能追上那名中年男子,因為他主動停下了。
腳下是條山間木棧道,隱隱的能感覺中年男子就在前方,但唐朝此時的目光卻落在了左側千米距離外,靠近原生態公園開放區的山嶺。
黑壓壓枝杈林木遮掩間,隱隱有一角飛檐,似是個供爬山愛好者歇腳的亭子什麼的。方才那有掠過一抹紅線微芒,淡淡的,一閃即逝,但還是被他敏感捕捉到了。
狙擊槍微光夜視鏡,不會錯的。
確認了這點,「奇怪啊……」自語喃喃,唐朝刀削斧鑿的臉龐不由浮現幾許疑惑。監視而已,用得著爬那麼高嗎?是的,如果配上微光夜視鏡的話,從亭子的角度居高臨下應該是能看到公園廣場的,但是,有這個必要嗎?
至少在唐朝看來,是沒有必要的。那位置與其說是個監視點,倒不如說是個狙擊位。莫非威獄神庭之前的動作不是探查收集情報,而是踩點,想直接幹掉小和尚?
這胃口就有點大了吧……沉吟了會,唐朝還是沒想明白,但身形卻離開了木棧道,向著亭子方向摸去。不管什麼情況,既然已經發現了,那就沒有視而不見的道理。戰場第一守則——有狙擊手存在的戰鬥,先搞死狙擊手!
……
「呼……呼、呼……」
晦暗夜色下,毒蛇在狂奔,每一步落下,腳下還算堅固但畢竟年久的木棧道就會發出砰砰聲響,動靜不算大,但在眼下這靜謐環境裡無疑顯得異常清晰。面龐神情依舊冷漠似冰塊,不曾慌亂,不見狼狽,或許也只有從那逐漸無法穩住的呼吸節奏,才能稍稍看出他此時不怎麼美好的身體狀態。
他受傷了。
這聽起來貌似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相較於已經殞命的其他幾名同伴來說,他這狀況得算是幸運的。但是,就一個照面的功夫啊!
作為威獄神庭精英小隊的隊長,作為在地下世界廝混多年的老人,毒蛇很清楚他的實力相對於真正的高手來說並不算什麼,但也不該有這麼大差距吧!
那一記鞭腿,毒蛇現在想來都不知道他當時是怎麼接下的,包括後面同伴在通訊頻道內呼叫求援,不是他不想回應,不想支援,實在是那時候他根本連話都說不了,什麼都聽不見,整個腦袋嗡嗡作響,好似被人強行塞進去個蜜蜂箱,直接就要炸開……就這,還是先用雙手招架的結果,如果反應稍慢一線直接被掃中腦袋……
不寒而慄、不敢想像!
所以在稍稍恢復神智後,毒蛇的第一選擇便是跑,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明智的,避免了小隊當場覆滅的下場……
砰,只微微晃神,毒蛇便一腳踩進木棧道縫隙,身子禁不住前傾摔倒,好在他反應相當迅疾,抬手撐地,順勢幾個翻滾利落起身。
回頭望了眼,除了深沉暮色外什麼都看不見,但正如唐朝擁有追蹤感覺一樣,毒蛇也有類似這樣的預警直覺,之前如芒在背不斷接近、幾欲使人窒息的恐怖危機感在悄然散去,放棄了嗎……
毒蛇不是很確定,他也不敢賭,所以只稍稍向後望了眼,回過頭來便繼續狂奔。
轉過個木質台階,腳下不由一緩,前方大概十餘丈外的木棧道上,一道模糊黑影依稀顯現。身軀驟然緊繃,數次急促呼吸後,方才慢慢鬆弛下來。
不像是追殺的那個人,體形身高都不一樣。略略遲疑了下,毒蛇大步走去,距離近些心裡也就愈加穩當,確實不是,雖然背對著看不清楚相貌,但眼前這位肩上有個大大的旅行包,普通人,應該是個玩戶外的驢客,或許正在找野外露營地方。
得出這樣的判斷,毒蛇再不遲疑,幾步追上。
前面那道身影似乎也聽到了後面的動靜,順勢回頭看了眼,五官普通,也就是俗稱過眼即忘的大眾臉,大約三十多歲的樣子。倒是和氣,點頭招呼,旋即頓步讓道一旁,示意這邊先過。
毒蛇也沒客氣,目不斜視前行,彼此擦肩而過時,抬手,甩臂,一抹森冷刃光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橫斬對方脖頸!
殺機,陡然降臨——
無所謂嗜殺不嗜殺,要怪就只能怪對方給運氣不好。毒蛇只是不想冒險而已,這人撞見了他的行蹤,那就有可能告訴後面的追殺者,以防萬一,自然是殺掉最為保險。
然而,下一刻,刀刃卻在背包客頜下位置陡然停住。不知何時,毒蛇的手腕上搭了只手掌,不見發力,卻宛若橫江鐵閘,絲毫前進不得。
看著兀自發愣的毒蛇,大眾臉上浮現些許不解,「why?」驀的驚醒回神,電光火石間,毒蛇來不及多想,轉腕再切,一刀鑿向面門,「死——」
刀刃幾乎是貼著背包客臉頰刺過去的,晦暗光線下,身影交錯,不見如何動作,兩人卻宛若魔術般換了站位,匕首刺在空處,大眾臉出現在毒蛇身後,手掌從後者的手腕位置移到了脖頸,咔——
清脆得好似竹子斷裂的聲響。
鬆手,砰,匕首掉落在木棧道上,毒蛇委頓倒地,晦暗夜色下,面龐再不復原先冰塊模樣,雙目圓瞪,滿是茫然。
大眾臉應該也挺茫然的,但心理素質相當不錯的樣子,並未有過多的遲疑發愣,俯身抓起毒蛇屍體,走了幾步,連同那把匕首,一起拋下山澗。
做完這一切後,恍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託了托肩上背包,繼續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