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側後方,通往後山的小道路口。
「沙灘附近搜索完畢,沒有發現異常。」
「南邊是直道,查過路口監控,最後一輛通過那裡的車子在半小時前,來參加宴會的,之後就再沒有人和車子經過……」
「我去了北邊的酒店大樓,大致逛了圈,入住賓客資料與之前並沒有什麼出入……那裡是夜梟的狙擊點位,他比我要先到,如果有看到什麼會聯繫過來……」
幾個搜索方向的消息一匯總,仁見仁基輕輕點頭,看著眼前黑漆漆的後山叢林:「看來對方還是進山了,這樣也好,只有這一個逃跑方向,下手也方便……」
轟隆爆破聲中,下意識側身轉頭,包括旁邊幾名北藤司殺手,齊齊望向不遠處酒店大樓,視線移過去時,就見大約五樓的高度,碎石飛濺,兩道身影在空中乍合乍分,一道急速下墜,一道則翻滾躍回,驚險扒住高樓外牆破洞。
「嚯,高手啊!」一名北藤司殺手見狀不禁挑眉贊道。
距離不算遠,雖然在晦暗光線下無法辨認具體身份,但大致身形動作還是能瞧見的,比如那式極具張力的雙峰貫耳殺招,以及隨後反應極快的踩踏借力。另外還有點東西,空中那兩道身影雙手空空,明顯沒有攜帶類似火箭筒等重武器,但卻能直接撞破厚實外牆出來……
當然,這算是毫無依據的腦補,不過以北藤司殺手們的經驗閱歷,這其實也就等同於事實。
「能擁有這等破壞力……是泰拳吧,翻上去那個是普帕?」
「好像不是……」仁見仁基喃喃回道,神情微怔,眯眼看著那道似曾相識的懸掛身影。
「不是那位泰拳宗師?那還能是誰……喲,發現我們了……」
視野中,大樓外牆懸空高掛身影略一晃蕩,翻回樓內,貌似察覺到了什麼,轉頭看向這邊,頓了頓,退後,身影消失不見。
「走吧,進山了……呃?」一名北藤司殺手如是說著,正待轉身,目光驀的一滯。大樓破洞處,那道身影再次出現,手裡多了兩把……衝鋒鎗?
噠噠噠——
火舌狂吐,場中仁見仁基幾人幾乎是下意識的縱身撲出,戰術翻滾,瞬間離開原先位置,避入周遭掩體後方。
砰砰砰,毫無徵兆的急速彈雨下,青石地板粉塵飛揚,偶爾有子彈落到金屬器具上,濺射點點火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翻進路旁土溝里的仁見仁基所受照顧最多,呼嘯子彈密密麻麻,壓得他完全不敢抬頭。
這時,「八嘎!」一聲悶哼,卻是位躲入假山後的北藤司殺手咬著牙關,按向左側肩胛骨位置的手掌移開,一枚彈頭牢牢嵌在避彈衣上,眼中意味複雜,憤怒、茫然、不可置信……大抵還是不可置信居多,甚而帶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且先不說為什麼會遭到攻擊,這點是無所謂的,殺手遇到突然襲擊本就再正常不過。只說這裡到酒店大樓的距離,絕對超出了衝鋒鎗的有效射程,沒人敢保證在這種情況下的命中率。但眼下的兩梭子子彈,卻盡數壓在了狹窄區域內,甚而前幾發掃出去的子彈,還擊中了名已經做出戰術規避動作的精英殺手……開什麼玩笑?這是什麼槍法!
不等他們想明白,兩梭子彈乾脆掃完,周遭陷入詭秘靜謐。窺探那道破洞身影並沒有換彈匣繼續掃射意思,有殺手面色陰沉的拔出手槍,「來個人,和我去解決掉他!」被偷襲是正常事情,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得忍受,實際殺手的脾氣可好不到哪去。
當然,也有例外。「算了,別去了。」起身站起,仁見仁基扑打著身上的碎石塵灰,再次望向那道已然想起來是誰的挺拔身影,猶豫了下,「我們該慶幸他拿的不是狙擊槍,不然真就麻煩了……他應該是幽魂。」
「幽魂……一把狙擊槍震懾黑夜的那個幽魂?」
「是他?難怪了,這槍法……他不是只在華夏活動嗎?」
「你忘了被覆滅的半山槿,他還去過我們那裡,武藏大人在找他……不過出現在這裡,難道是目標對象請來的?」
「應該不是。」仁見仁基冷靜搖頭,「雖然不清楚他為什麼會忽然攻擊我們,但如果是目標對象請來的,不可能等到這時候才出現。而且,他有更好的出手選擇,掃兩梭有效射程外的子彈,實在不像是宣戰……」
稍頓,想及方才大半落在他周遭的子彈,仁見仁基不由暗自嘀咕,怎麼看來更像是在泄憤?可我沒得罪過你啊,我們還是東野君的同好書友呢……抿了抿嘴,「總之,不管他,任務要緊。」
……
目送遠處幾道身影反身衝進後山,很快消失不見。酒店五樓破洞口,唐朝撇了撇嘴,念叨聲慫B,扔掉打空的衝鋒鎗。
暴起出手是有理由的,實際上幾天前夜市里碰到仁見仁基時,唐朝就想這麼幹了,只是當時手頭並沒有槍械,便只好作罷……他可沒忘記去年在大阪,這貨是如何坑他的,當時他就暗自發過狠,下次見面必定先掃一梭子,讓對方感受下何為老朋友的久別問候!如今總算是等到了機會,念頭通達、念頭通達……
沒錯,某人就是這麼記仇——好吧,主要是不巧又遇見對方搞事,還危及自身,所以才心頭火氣,索性新仇舊帳一併算。
反正對方又不可能拿他怎麼樣……這個才是重點!咳咳,仁見仁基的退卻是有點出乎唐朝意料之外的,他原先想的是對方不理會,亦或者是嘗試性質的帶人追來,這兩種做法是無法威脅到他的,無非就是一個跑字,周圍局勢這麼混亂,脫身機率還是很高的,仁見仁基又不是某條瘋狗,理智著呢,察覺到沒希望自然不會死追不放……
劇本都安排好了,奈何對方不上套,這多少讓某人有些不爽,也就腹誹幾句慫B什麼的……
耳廓微動,房外走廊傳來細碎腳步聲,以及壓低嗓音的呼喚,泰語,好像是師父的意思,之前那幾個年輕泰國人?普帕的弟子?唐朝想了想,轉身走向門口,既然送上門來,那就沒有放過的道理了,正好想找幾個知情舌頭問問今晚到底是個什麼狀況,希望他們懂英文……
且先不管這裡即將發生的殘忍場景,只說在普帕屍體砸下去後,酒店內外此起彼伏的激烈槍戰終於開始微弱下去。
不得不說,唐朝潛入酒店後看似被動的打了幾架,實則是完美切入了局勢關鍵點,作用等同於釜底抽薪。
要知道北藤司殺手早就脫離了戰場,而在唐朝擊殺普帕,解決掉背叛的神象組織人員後,大亂鬥中的搞事主力也就不復存在。剩下的外國槍手以及部分神象組織人員,雖然依舊對彼此抱著深深的戒心、乃至恨意,但在一方想突圍,一方想固守待援的情況下,實際衝突並沒有多少的。
剩下的不多交火,性質更多的是私人恩怨的宣洩。畢竟是大打出手,不管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在出現同伴傷亡後都變得不重要了,有仇報仇,血債血償才是硬道理。
於是漸漸的,槍聲開始遠離酒店,不斷向外圍擴散,亦如那逐漸探出雲層的月牙。夜色漫長,月色蔓延……
直至,次日清晨。
下午就走人了,旅遊團早上也就沒作什麼特別安排,按照導遊譚姐的建議,就是自行組隊去附近商品區逛逛。四人小團體沒去,她們決定留在酒店裡打牌消遣,這不是一夜未曾闔眼的唐朝提議的,而是同樣一夜未曾闔眼的李曉琳提議的,按照她的說法就是附近該玩的都玩的差不到了,該買的也買了,不如暫時休整下。
這無疑是個明智的決定,外面混戰餘波還遠遠沒到徹底散去的時候,據唐朝所知,附近三十公里範圍內,至少還有七八場追逐戰在上演,仁見仁基等北藤司殺手團也還在後山裡面轉悠著……雖說地下世界紛爭不牽扯普通人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但狗急尚會跳牆,在生命受到嚴重威脅時,規矩是完全不頂用的。
唐朝之所以一夜未曾闔眼,就是因為昨晚有數名槍手潛入進了酒店裡面,有泰國人,也有外國人,有的是被追趕的實在沒辦法,有的就是單純自作聰明,妄圖藉助普通人令追殺者有所忌憚……唐朝沒有全部殺掉,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只清理意圖混進旅遊團樓層里來的,不多,也就兩三個聰明人,目前都在天台水箱裡泡著……
所以,
「誰輸了誰喝一杯水怎麼樣?」
「好啊好啊!」
「可我們要打半天呢,房間裡礦泉水不夠吧?」
「咳,還是往臉上貼紙條吧,貼紙條好玩。」拿著撲克牌,某人一臉誠懇的建議著。
……
風平浪靜,時間很快抵達中午。
在簡單吃了頓自助餐後,小糖果旅遊團乘坐大巴離開酒店,去往十餘公里外的碼頭,那裡有早就安排好的豪華遊艇。其實正確路線是回曼谷坐飛機去普吉島,那樣會快很多,價格也相對實惠便宜,但小糖果旅遊團不差錢,還是決定從水路走,順帶欣賞下海景什麼的。
與此同時,渾身濕漉漉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仁見仁基,踏出了後山叢林出口,仰頭望著天空刺眼驕陽,抹了把滿臉汗珠,轉頭看向身後同樣狼狽不堪的北藤司殺手們,無奈攤手:「很遺憾,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我們應該是被耍了,又一次……不是你們的問題,是我的判斷有誤。」
話落,長長吐出口濁氣。饒是以這位向來溫和的脾氣,鬱悶之色也不禁溢於言表。很正常,半個夜晚外加半個白天的排查搜索,前前後後幾乎踏遍了後山每一寸土地,最終卻一無所獲,擱誰都會沮喪的。
這時,耳麥內傳來沙沙電流聲,「仁見大人,有個消息……」是船上那名技術組長,話語有些遲疑。
「講。」
「就在剛才,目標對象沃蘭克出現在了科威特國際機場,剛下飛機。」
「嗯?」仁見仁基一愣,
「他乘坐的航班路線是從曼谷直飛科威特,我查了班次信息,他是凌晨乘坐的飛機……算算時間,昨晚宴會還未結束他就離開了這裡,額,應該是混在賓客車裡出去的……也就是說,從始至終,他都不在這裡。」
「……」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只舔了舔嘴唇。也不知是否是錯覺,仁見仁基忽然覺得七月初的泰國陽光,是辣麼的刺眼……沉默良久,「莫洛伊呢?他也在沃蘭克身邊嗎?」
「那倒沒有,情報所示,沃蘭克下飛機時身邊只有一個人,叫麥爾斯,是快樂的吟遊詩人成員。」
聞言,仁見仁基總算打起了幾分精神:「這麼說莫洛伊還在這裡沒走……我明白了,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走,他在當誘餌,我們還有機會!」
「這也是我的判斷,現在看來,這一切很可能是個局,包括我們的存在,神象的反叛,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他甚至都沒露面……好周密的設計、好狠的心腸,古歐其他勢力組織人員都被他賣了……」耳麥那頭的嗓音,聽起來比仁見仁基還要沮喪。也能想得通,因為這不是實力的較量,而是純粹智商謀略的碾壓。
「談不上賣,為完成任務本該如此,這點就算是古歐聯盟高層也說不出什麼來。先不說這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鎖定莫洛伊的位置,總得要有點收穫的,已經跑了目標對象,不能再讓他跑了!」
「明白。只是現在時間過去太久了,我這邊的情報資料只能分析出來他現在大概率還在芭提雅。」
仁見仁基分析道:「足夠了,他不是一個人,還有快樂的吟遊詩人其他成員,目標範圍不小,不大可能通過非正常渠道離開……在芭提雅旅遊區,最不引人注意的團體就是旅遊團,這幾天有附近的旅遊團離開嗎?」
「有很多,最近的是個華夏旅遊團,就落腳在北邊酒店,剛離開去往碼頭。我有查過那個旅遊團的成員信息,並沒有混進去其他人。」
「你查過?」仁見仁基訝然皺眉。
「嗯,因為夜梟在昨晚行動中失聯,至今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他的狙擊點位就在那個酒店天台,所以我有在關注那邊的信息。」
「這樣啊……那就盯死剩下的旅遊團,一個個排查過去,我不信他能一點破綻都不露!」
「明白。」
就在這邊討論著如何揪人出來時,十餘公里外的碼頭,剛從大巴車上下來的唐朝,一臉見了鬼似的表情,怔怔看著遊艇船舷邊緣,一身水手服,一臉燦爛笑容,雖有經過精心偽裝但藥罐子氣質顯露無疑的熟悉身影,莫名眨了眨眼,
「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