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高懸,暗星低垂,凜冽寒風在無垠曠野上自由來去,呼嘯逞威。
冷清公路,十字道口。完全見不到行人蹤跡,來往車輛也很少,隔幾分鐘才會有那麼一兩輛,基本都是跑長途的大貨車。從地界上來說,這裡依舊歸屬於西郊範圍,不過是西郊的郊區,荒涼寂寥,倒也有些光亮建築,但彼此都隔著數里距離,大多是些廠房倉庫什麼的,或者乾脆就是荒廢爛樓。哦,還有幾個發光的大型GG牌,也不知道擺這裡能起到多少宣傳作用……
這樣的地方,人跡罕至是必然的,但此時在十字道口一側,卻停著輛紅白相間的救護車,另外車後還有兩機車,一輛造型誇張,一輛就是普通摩托車。
車主沒見著,倒是在救護車後車廂里,倒著幾個人,從著裝上看,應該是司機醫生還有名女護士,胸膛略有起伏,處於昏迷狀態,整體狀況瞧來分為詭異。
轟——這時,路邊十餘米外的危樓里,忽然傳來巨響,二樓陽台鐵門直接破開,隨即破爛陽台跟著轟然撞碎,石屑飛灑間,一道皮衣身影自二樓臨空摔下,砰的砸在樓外泥地里,翻滾喘息。數次掙扎都未能成功起身,反而像是牽動了什麼傷勢,按著胸口劇烈咳嗽不止,最後哇的吐出大口血液。
血液吐出,反而像是緩解了什麼,屈身仰頭,竟是個女人,噴火目光死死盯著二樓陽台。
那裡,一道魁梧身形緩緩走出,有些坡,正是關武豪,低頭把玩著手裡的伸縮棍,微微皺眉,移開視線,居高臨下看向那突如其來的皮衣女人,踏步,躍下:「剛才沒想起來……我見過你,在資料上,百草事務所的老闆,姓鍾,對吧?黑鷂竟然沒能殺死你們,真是讓我意外。嗯,也不是十分意外,今晚發生的意外實在太多,我都有點習慣了……所以,你是來找我報復的?」
稍頓,看著吸氣起身再度拉開攻擊架勢的鐘婉清,搖頭否定,「不對,你不認識我,黑鷂就算行動失敗也不可能說這些……真是好奇啊,我到底又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讓你們一路跟蹤我到這裡,能說說嗎?」
「你忘了……也是,你肯定殺過許多人,怎麼可能會記得……真是、不可原諒!」
踏步暴吼,鍾婉清直抵近前,扭身掃腿,呼——砰,曲臂招架,又隨手格開轟來拳頭,關武豪眉頭再皺,「聽著還像是尋仇……你有親戚在國外工作?還是說就在國外當兵,死在我的手裡?」
抬腿擋下膝頂,落地,順勢弓步上前,振肩側撞,砰,招架不及的鐘婉清再度被臨空撞飛出去。關武豪左腿微抬,看似要再跟鞭腿,空中的鐘婉清也毫無反抗餘地,但魁梧身軀卻先行晃了晃,眼眸閃過剎那晃神,甩頭,瞬間恢復清醒神智,但鞭腿卻是甩不出去了,那邊鍾婉清已經落地打滾。
錯過絕殺機會,關武豪也不遺憾,畢竟雙方差距實在太大,這樣的機會不可能少,等下次就是了,他此時更在意的還是原因,「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只能說句抱歉,戰場就是這樣的,你死我活容不得絲毫心軟,希望你能理解。然後,安心上路。」
「五年前,咳咳……」再度踉蹌起身,鍾婉清目光如刀,喘息著,「你忘了,我可記著呢,記得清清楚楚!」
踏步走來的關武豪聞言不由一愣,「五年前……06年啊,我倒是有來過一次嶺江……」頓住步伐,目光帶著審視回憶,重新打量了遍鍾婉清模樣,「你是那個多管閒事的交警……」
「那是我父親!」鍾婉清目眥欲裂,「你沒想到吧,就在你騎著哈雷機車從路口超速過去的時候,那個之後追著你的交警,正在與開車下班的女兒揮手打著招呼,我看見了你的樣子,尤其是你的眼睛——五年、十年,只要對上視線,我一定能認出你來!」
「哦……呵,還真是尋仇來的。」恍然點頭,隨即,失笑搖頭,「你父親確實是我殺的,你為父報仇沒有問題……哈,現在想想這整件事情……五年前我回國參加弟弟婚禮,返程時殺了你父親,五年後,我弟弟間接死在了你的手裡,我回國報仇派人殺你,你也恰好尋仇過來殺我……」
啪啪,抬手鼓了兩下手掌,關武豪神色感慨,「有意思,真有意思,命運這東西當真奇妙,兜兜轉轉,半點不饒人……我記起來了,知道嗎,當年我掏出槍來的時候,你父親向我求饒過……」
「你撒謊!」鍾婉清怒吼。
攤手,「事實就是如此,他說那天是他女兒的生日,他想回去……」看著陡然怔住的鐘婉清,關武豪搖了搖頭,「看來他沒騙我,但我沒有選擇,當年我是以真實身份回來的,我所處的那個世界不允許我暴露身份,否則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我是無所謂,但我弟弟不行,我不能把麻煩帶給他,所以,我只能選擇殺了你父親,再清除掉記錄儀裡面的東西……大致情形就是這個樣子。」
呼氣,再道,「那現在反而簡單了,你為你父親報仇,我為我弟弟報仇,各憑本事……」
話音未落,察覺到什麼瞬間矮身低頭,呼,一根建築鋼管從頭頂呼嘯而過,是鼻青臉腫的老衛,一擊不中,強行轉動手腕下劈,砰,重重砸上關武豪後背,「你找死——」關武豪自然不會被一棍砸倒,他的身體素質足以抗下諸多不致命的傷害,連遲鈍都沒有,反手含怒擺拳,沉重如錘,掃向老衛頭顱,這一拳要是掃實了,老衛估計不死也得重傷,下輩子還得活在重度腦震盪的後遺症陰影中。
咚,悶聲爆響,卻是老衛反應極快的把鋼管架在腦側,隨即就是連人帶鋼管都被掃飛出去,那在空中不斷旋轉的鋼管,中間位置竟是有明顯彎曲跡象!
「啊——」悶哼聲里,關武豪下意識反手一抓,抓住了塊插進腰側的鏽跡斑斑尖銳鐵片,應該是剛才轟飛落下的鐵門零件,同樣尖銳的另一頭在鍾婉清手裡,正死命的往裡面桶,絲毫不管鮮血淋淋的手掌。
人的身軀就算再怎麼訓練也不可能打造成鋼鐵,利刃總能刺穿,要不是及時反應抓住,估計這塊鐵片能直接刺穿他身體內臟,關武豪大怒,瞬間揚起右手伸縮棍,就要洞穿鍾婉清腦顱,但未等發力,胳膊卻被合身撲來的老衛死死抱住,糾纏間,三人同時倒地,翻滾、絞纏、嘶吼,就像三隻撕咬在一起的野獸。
能看的出來無論是鍾婉清還是老衛,都有著一定地面束縛技的功底,但這相比於常年輾轉戰場的關武豪還是差的太多太多,後者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相反在糾纏間,老衛最先陷落,原本他是鉗制住關武豪胳膊的,但在幾個翻滾後,他的脖頸反倒是被關武豪胳膊死死夾住。
這無疑是致命的。
老衛同樣清楚這一點,拼命掙扎,但無論如何發力都掙脫不開關武豪的鎖喉,鍾婉清想幫,但她同樣被控制。短短几個呼吸間,老衛的臉色便漲的燙紅髮紫,嚴重窒息在飛速抽去他體內氣力,眼睜睜看著面前胳膊肌肉在一塊塊鼓起,這樣下去,不出三個呼吸,他的脖頸喉骨絕對會被咔嚓扭斷。
也就在這時,正自不斷發力的關武豪大腦驀的一懵,像是忽然宕機了似的,下意識卸去壓制力道……瞬息呼吸到新鮮空氣的老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這千載難逢的活命機會自然不會放過,連忙掰開關武豪的死亡纏繞,脫身開來,與此同時,
噗,「啊——」長聲嘶吼,卻是連鎖反應下,鍾婉清的鐵片捅進了關武豪身軀,後者受疼痛刺激,瞬間清醒回神,瘋狂震身踢腿,砰砰,鍾婉清與老衛不分先後飛了出去,尤其是小腹挨了記重踹的老衛,在空中便忍不住噴出大片血霧來。
「呼哧……呼哧……」
半跪起身,半身血污的關武豪喘息著,抓住腰側鐵片,嗤嗤聲中一寸寸拔出,血涌如泉,面部神情猙獰似厲鬼!終於,砰,鐵片拔出落地,瞬間褪下外衣襯衫,在腰腹位置簡單打了個結,稍稍止住噴涌血液,做完這一切後,兇狠抬頭看向攙扶起身的謝薇兩人,一言不發,大步踏來。
「退!咳……他的狀態不對,咳咳……纏鬥他!」
老衛的眼光很準,關武豪的狀態確實不對,說來還是那針鎮靜劑的影響,那雖然不至於讓他陷入休克睡眠狀態,卻有在遲緩他的反應神經,讓他在戰鬥中無法保持專注,總是興奮不起來,且隨著時間延長也就愈加體現明顯,到此刻,他已經無法壓製藥劑效果了。如若不然,鍾婉清兩人早躺了,哪至於糾纏到現在,弄得一身傷。
話說回來,老衛的戰術雖是正確,但現在他們兩人的狀態同樣好不到哪去,甚而連五十步笑百步都做不到,因為傷痕累累的他們瞧來比關武豪還要悽慘。
說是纏鬥,其實就是一面倒的挨錘,不斷退後招架,毫無抵抗能力。
一進一退間,三人再次來到路邊。意圖速戰速決的關武豪狂性大發,暴吼聲中霸王扛鼎一般直接舉起輛摩托車,老衛開來的普通摩托車,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呼嘯砸來的摩托車,無論是鍾婉清還是老衛都無力閃躲,只能同時抬手封推,轟的巨響,摩托車被勉力推過頭頂,砸在十字道口,又滑出數米,鍾婉清兩人則同時吐血後退,仰面栽倒,無力喘息,就像兩條擱淺岸邊的魚,徹底失去反抗資格。
就在這時,嗡——砰,一輛疾馳而來的小車躲閃不及,倒霉撞上摔落十字路口的摩托車,直接飛車衝出路面,轟隆隆栽進路邊曠野,也不知開哪去了。
這變故沒有引起在場三人任何側目關注,鍾婉清兩人是無力起身去看,關武豪則是心心念念要殺人,根本不管其他,一步踏進路面,嗡——
耳旁驀的再度傳來轟鳴狂飆聲,且聽著還是沖這邊來的,關武豪下意識轉頭,視野中出現一輛高速駛來的黑色機車,模樣瞧著還有點眼熟,哈雷……短短呼吸間直抵近前,騎手應該是有看到這裡狀況,強制制動,車身大幅度傾斜,幾與地面平行,大腿外側好似下一刻就將摩擦路面,血肉橫飛,但就是不倒,無限靠近時猛地一拉車頭,以一個近乎於神龍擺尾的動作,直立揚起,旋即,急速掃來的後車輪便在關武豪瞳孔中急劇放大、放大、放大,轟——
好車技!
這是關武豪最後一個念頭,隨即他就出現在了鍾婉清兩人視線中,在空中高高飛起,越過路面、越過十字路口、越過護欄……最終,一頭撞進了路邊GG牌上靚麗女子的懷抱當中,轟隆隆餘聲不絕……
「……」躺地上的鐘婉清兩人目睹這一切,半張著嘴,雙眼發直,極其生動的詮釋了什麼叫目瞪口呆。
旋即,嗞聲尖銳剎車自耳旁傳來,下意識收回視線,看向旁邊,剛好見到那輛直立而起的哈雷機車在空中極為花哨的轉了兩圈,砰聲後車輪安全著陸,騎手毫髮無損。
一腳撐地,俊朗側臉先是看了看破爛洞穿的GG牌,頓了頓,又轉頭看向並排躺在路面上的鐘婉清兩人,頗為感慨的搖了搖頭,
「你們這些碰瓷黨啊,膽也忒大了……」
…………